萧嘉临近乎绝望的阖眸,他知晓人心思坚定,再无可劝。 “罢了、罢了。”萧嘉临麻木般扬手,只得遂人心愿,“你若愿,便去吧。只是军营不比宫中,凡事无人照应,你要格外记得,照顾好自己。” 陈以容闻言,再叩首,这一拜是谢他多年庇护之恩,也是在无声的请求,求他看在多年情分上,善待他的心中所爱。 婵娟悬于虚廓,云迹渐显缥缈,待明日熹光初现,便随军出征。 陈以容从端懿太后那偷来一坛好酒,寻到萧嘉淮寝殿,与人做最后的道别。 萧嘉淮已然坐在庭院之内,见人前来,唇边忽扬温润笑意,“阿容这是,又从皇祖母那里偷酒了?” 陈以容斟酒满杯,故作不满嗔怪道:“淮哥哥好生会取笑人,怎就是偷了?分明是姑祖母许久不喝,我瞧着放那落灰怪可惜的,便拿来帮她尝尝。” 萧嘉淮唇间笑意更浓,忽抬掌,覆上人的手背,他声音骤然低沉:“阿容,你怕吗?那南蛮骁勇善战,你可会怕自己一去不返?” 陈以容手指微动,抿唇未发一言,停在半空的手似是僵直。再抬眸之际,那眼中闪过晶莹。 他故作云淡风轻:“我不怕,此番前去,是为国为民,便该殊死一搏。” 说罢,他仰头饮下那杯琼酿,滑喉入腹,稍觉醉意生。 “好。”萧嘉淮早已心有揣测人会有此言。 在数日之前,二人月下畅谈,互道心中志向时,便知晓他会有这等壮志雄心。 “阿容,我信你此番前去会功成名就,也会守住大齐疆土。” 萧嘉淮说得平淡,可搭覆着人的手早已颤抖。知此一别,犹如两相遥望生死河,也明白,人或许归期更难知。 陈以容眼角忽划过一行情泪,他侧头偏至旁侧,飞快擦拭干净。 他猛然抽出自己的手,抬脚踏桌,攥掌成拳击胸膛,诉鸿鹄壮志:“收复岑州,平定南蛮!我齐朝泱泱大国,岂能被那区区蝼蚁肆意践踏、欺凌?” 少年人秉壮志雄心,在月辉之下,更耀眼夺目。 “那等昏聩无能之地,何以得势猖狂?若我此番前去,必将他等一举击溃!淮哥哥,你且等我,我一定会回来。待归来之日,我们再把酒言欢!” 胸中覆成竹,陈以容恍惚已见雄军奔疆场,壮士饮敌血。 “好!”萧嘉淮为他鼓掌喝彩,又端起案间酒杯,“阿容,我愿你此去携破竹之势,战无不胜,终得凯旋。” 举杯对饮,碰盏清脆,只在这一瞬息,他们道着肺腑真言,却心中各怀不舍。 入夜,他们仍同床共枕相拥,只是彻夜难眠。 “淮哥哥,你不会忘了我吧?”陈以容头抵在人怀中,有些担忧的询问着。 “怎么会呢,我一定不会忘了你。”萧嘉淮将他搂得更紧,轻声哄道,“如果可以的话,你要时常往京中寄信,我会一字一句的看,也会一封不落的回。” “好。”陈以容声音沉闷,大抵是因即将分别,心中苦涩烦闷,又恍惚间想起一事道,“在我走后,你记得也要随身携带那枚玉佩,一定不要弄丢它。否则我回来之后,肯定要跟你耍脾气!” 萧嘉淮回应道:“阿容放心,保证我日日携带,绝不丢弃。” 翌日,号角吹,鼓声阵,镇国大将军整军南下。 “守岑州!逐南蛮!还我故土!还我江山!” 那是群骁勇善战的将士,他们都是豪杰勇者,气如山洪,口中高亢呼喊必胜决心,欲翻搅南蛮至天翻地覆。 陈以容上马骑稳,再回首,萧嘉淮与太子站在城楼之上,各个面带不舍的向他无声道别。 随军踏出城门,他扬鞭策马间风驰电掣,转瞬消失在皇宫门口。 隔绝于高耸城墙间,归期再难知。 风掣旌旗,暮云千里,沿途陈以容低颌观手心纹路,仿佛残余酿酒淳香。 悉数岁月流沙,亦企图执笔书写过往,揣度良久不过陈词滥调,唯记萧嘉淮志诚祝愿。 【作者有话说】 别担心,过几章就回来~
第8章 军情 北风朔起骤推窗,风卷来是刺骨的寒。 萧嘉淮拢着披身的外裳,行至寿安宫庭院间,静坐于其中。 天地同他遇春寒大病一场,愈初独坐,俯瞰这扑朔迷离的庙堂与尘世间,窥不透云雾缭绕,难料天地玄机。 弹指徂川逝,三载已过,故人仍未归。 观旧日书信,陈以容已立战功赫赫,为军中众人爱戴的少年将领。他亦履行当年誓约,寒窗苦读,而今颇受文景帝赏识。 他也会梦回少时,那时他们尚且为孩童,二人常对月共枕,偷酒纵马,纸鸢入飞花。本是两小无猜,可如今相隔千里,连再见一面都为奢望。 这般想着,他抬头间看到一人,忙向人问道:“浅香姑姑,近日岑州那边可有来信?” 浅香掩唇轻笑,忍不住调侃他:“是在等陈小将军的来信吧?瞧你日盼夜盼的,好似个望妻石。” 萧嘉淮闻言微怔,随后温声一笑,“浅香姑姑惯会羞我,阿容是我的……挚友,自然会担忧他在军中近况如何。” “是啊。”提到此事,浅香不由面露担忧之色,“太后娘娘自陈小将军走后,就也日夜忧心,近来她凤体愈发欠安,御医说她如今神思倦怠,便是忧思过甚之故。” 端懿太后自从三年前起,得知陈以容随镇国大将军出征,便以泪洗面三日,责怪文景帝允他远去。 后来更潜心礼佛,日夜祈福,愿战事平息,将士早日凯旋,更愿她的侄孙可以安然无恙,早日可以回到她身边。 “皇祖母是心结难疏。”萧嘉淮轻叹一口气,起身道:“阿容自幼陪伴在她身边,三年前骤然远去从军,她怎会放心?我且去多陪陪她吧。” 浅香望他离去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这日夜担忧陈小将军之人,又岂止太后娘娘一人呢?这五殿下这些年来常魂不守舍,一心铺在书卷之上,怕是对人的担忧之情,也不少吧? 只是他们二人,放在寻常富贵人家也就罢了,天家宫墙之内,这种情感,怕会终要引来祸端。 寿安宫佛堂之内,端懿太后折襦曲膝,合眼仰向神龛。神台之上,佛在俯瞰众生。 莲座金炉生香,红灰燃断,氤氲满堂雾霭,烟波浴身。端懿太后曲臂折肘,抬腕捻珠,百转颗颗菩提子。清口颂词,祈梵语天经,佑她的容儿早日平安归来。 “皇祖母,孙儿来给您请安了。”萧嘉淮跪在她身后,叩首间檀香入鼻。 “是淮儿来了。” 端懿太后昔日的丽容已渐苍老,岁月在她脸上毫不留情的雕刻出痕迹。 她向人招手,示意人到自己身边来,又轻轻拍抚着他,面露慈爱笑容,“近日听你父皇说,你愈发勤奋刻苦,在兄弟之中才学出众,可与太子比肩。只是淮儿啊,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哀家身边,可就你一个好孙儿了。” 多年相伴,让她早已忘却人生母身份,忘却前尘往事。皇帝大为赞赏他是国之栋梁,可她只觉得人是养在自己膝下的孝顺皇孙,是谁也不能再苛待的好孩子。 自从陈以容走后,他们祖孙二人相依相伴,亲情的羁绊更加深厚。 “皇祖母放心,淮儿会照顾好自己,为您尽孝的。”萧嘉淮安慰着她,又搀扶着人从地上站起,“淮儿也会跟着皇祖母,一起等待阿容回京。所以皇祖母,您一定要养好身子,莫要到时让他怪罪于我。” “他哪里舍得怪罪你。”端懿太后俨然一副早已知晓的模样,打趣道:“这些年来,虽然你二人不说,但是哀家心里也清楚。他待你,可不同旁人。” 萧嘉淮搀扶着人的手微顿,又勉强挤出一抹笑来,“皇祖母哪里的话,我们只是少时玩伴,如今的挚友罢了。” “挚友?”端懿太后意味深长的念着这二字,看向人时,双眸深邃难见底,“只是挚友?怕是你们都对彼此,还有别的心思吧。” 萧嘉淮神色慌乱一瞬,低头未敢迎她目光,凛然道:“皇祖母,淮儿不明白您的意思。阿容是我少时的恩人,救我于孤苦无依之时,又让我来到您身边。所以淮儿对他,是感激之情,多年来,亦视他为恩人。” 萧嘉淮已然十七,不再是对情爱懵懂无知的年纪,自然彻底知晓自己对陈以容的心意,是想与他执手相依、相伴到老。 可他二人皆为男子,且不说会为世俗所不容。便是身份相阻,亦是一道坎坷,毕竟父皇他,怎会允许? 萧嘉淮心中长叹一口气,他不知若抚摸这宫墙,红砖之下,又阻隔几许情深? 端懿太后闻言未语,只是目光下移,看他腰间常年佩戴的那枚玉佩,早已心知肚明。 她摆了摆手道:“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哀家这个老婆子可是说不上咯。” 萧嘉淮稍松口气,连忙回应:“皇祖母,您凤体康健,青春永驻,哪里老了?” “就会哄哀家这个老婆子!我看你呀,还是留着点精力,在容儿回来后哄他吧!”端懿太后说罢,便在人搀扶下一步步踏回寝殿。 这两个在她膝下长大的孩子,还想蒙骗她的慧眼?那可是断然不可能的。儿孙自有儿孙福,就算承认也无妨,只要他们彼此幸福美满,也就是了。 “五弟!五弟在吗!” 寿安宫前院,忽匆忙闯入一人,他额头浸汗,满是焦急。 “见过三殿下。”浅香见人来得匆忙,心生狐疑,“五殿下正在陪太后娘娘礼佛,奴婢这就为您通传一声。” “不必了。”三皇子来得匆忙,此刻更是急躁不安,他顾不得礼数就往殿内闯去,口中高声道:“五弟!皇祖母,大事不好了,岑州急报!” 萧嘉淮与端懿太后听到这话,对视一眼,不祥的预感纷纷涌上心头。 端懿太后的手指微微颤抖着,询问三皇子道:“明儿,你说什么?岑州急报,是与谁相关?” 萧嘉明顾不得行礼问安,将手中书信递到人手中,“皇祖母,是事关陈将军的急报!今晨我母妃收到外祖来信,说是陈将军三日前,深夜擅自去了南蛮军营,至今生死未卜!” “你说什么?”萧嘉淮霎时如遭惊雷,胸膛间剧烈起伏,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阿容他、他怎么会!” “此事千真万确!是我外祖镇国大将军寄来的书信,怎会有误!”萧嘉明眼眶通红,似是也在为人伤悲。 端懿太后脸色苍白,紧抓着那封书信,不敢相信其中真伪,猛然间呼吸沉重,竟硬生晕厥了过去! “皇祖母——” “太后娘娘!” 萧嘉明和浅香的声音萦绕在整个寿安宫的上空,朔风呼啸着穿梭于整个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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