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若以楚长凛那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却能对大哥如此体贴入微,应是不会轻易辜负大哥的一片心意。 至少,不会像夜倾尘一样,将他耍的团团转。 说起来,他也已经有三日没有去看望夜倾尘。 这几日楚荆仍是按时来帮锺惟清换药,锺惟清不去问夜倾尘的恢复情况,楚荆也像是被提醒了不许轻易开口,因此每日换好药后便匆匆离去,也就葛三乾那话多的,从别处听来什么风吹草动,总要来他面前说上一说,仿若堵着他的嘴不让他说就会死一样。 锺惟清正这么回想着,守在外边的葛三乾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还不忘先给裕亲王楚长凛行礼。 "发生什么事了?"锺惟德站起身子问道,身旁的楚长凛伸手扶住他的后腰。 "大公子,你快去看看小夫人,他独自一人走过来,在路上摔了。" 葛三乾因为想去茅厕,暂时离了门外片刻,去的路上却看到夜倾尘摔了,吓得他的尿意都缩了回去。 见夜倾尘勉强撑着起身又倒了下去,身上那些结痂的伤口,被连摔了几下,又隐约渗出血,葛三乾赶紧将他扶到一旁靠着柱子歇歇,连忙过来喊他们将军出去看看。 听到夜倾尘摔了,锺惟清神色一变,身躯微颤,脚下不自觉的往外移了几步,却在踏出门前停了下来。 这或许又是夜倾尘使出的苦肉计,想让他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让自己对他心软,锺惟清挣扎了片刻,还是没有迈出步伐。 随意玩弄人心,总要有个限度。 锺惟清这回虽然心疼,但这次却不想就这么将事情云淡风轻的抹去。 见锺惟清不动,葛三乾有些急了。 "将军,小夫人摔了,流血了,这你都不心疼?" "不心疼。"锺惟清找了张椅子坐下,淡淡地说:"你们若要去看他,那便去吧,我在这儿等你们回来继续议事。" 闻言锺惟德轻轻抬眼,看了看锺惟清后,没有说什么,便和楚长凛一同去看夜倾尘的情况。 葛三乾没想到这次锺惟清的态度会是如此,知道自己主子也是嘴硬心软,瞧那手指掐着掌心都一阵红一阵白了,还要嘴硬。 随他去了,迟早要吃嘴硬的亏。 丹书回到房里发现夜倾尘和楚荆都不在,急得连忙到外边去寻。 才跑了几步,便看楚荆从不远处慢悠悠的走来,手上还端了要给夜倾尘补身的汤药,看丹书急火火的样子,楚荆脸色丕变,着急问道: "怎么了?是教主又哪儿不舒服了吗?" 丹书看了看他身后,问:"你去哪儿了?不是让你看着教主吗?教主不在房内!" 这几日锺惟清不来看他,夜倾尘让楚荆和丹书轮番去请,也始终被拒在门外。听闻两人被拒,夜倾尘便表示他要亲自来寻锺惟清,可他连起身都疼得厉害,脚上的伤口也尚未痊愈,不能轻易移动,因此丹书不管会不会被责罚,和楚荆两人日夜照看,就是不让他出房门一步。 如今看来,夜倾尘应是趁机将两人支开,偷偷走出房间,想去找锺惟清解释清楚。 "教主应该是去找锺将军了,我们去他那儿看看。" 楚荆将手中的汤药往旁一搁,和丹书两人赶往锺惟清的房间找人。 "教主!" 两人看到夜倾尘虚弱的靠在柱子旁,不远亦有脚步声传来,以为来人是锺惟清,没想到先到的是锺惟德和楚长凛。 见到夜倾尘气若游丝的模样,锺惟德走到他身前蹲下,抬起他的手帮他把脉,脸色一变,放下夜倾尘的手,用手指撑起他垂下的眼皮,仔细观察瞳孔的状态。 夜倾尘的瞳孔有点状红斑,锺惟德接着推起他的袖子,手上的筋络全部一片青紫,众人一见都倒抽口凉气,这说明夜倾尘体内正在不断地出血。 楚荆马上反应过来,抽出针盒在夜倾尘身上取穴,先将他周身几个重要的穴道给封住,之后再施针封住他的觉知,让他不再想要妄自行动。 葛三乾随后赶到,看到众人围着昏倒的夜倾尘,猜想情况应该不妙。 "大公子,小夫人这是怎么了?" 锺惟德站起身,让楚长凛帮着楚荆他们一同先将夜倾尘送回房间,这才缓缓跫着脚步跟在后头,和葛三乾说明情况。 "夜倾尘这次外伤虽重,实则内伤更甚。楚荆应是有所觉察,我见他这些时日多次替夜倾尘施针封穴,可能就是不想让他过早使用内力。但方才我替夜倾尘把脉,他可能是想用真气冲穴,筋脉承受不住,因此体内多处损伤更为加重。" 锺惟德叹了口气,回头对葛三乾说。 "三儿,你帮我办个事儿。" 葛三乾听到大公子要给他发派任务,连忙应道: "大公子,您说。" "一个时辰后,你去告诉惟清,就说夜倾尘不好了。记住,往死了说。" 锺惟德也知锺惟清心中有怨,但他也知夜倾尘的难处,说到底,夜倾尘选择走那一步险棋,其中也有他和楚长凛的推波助澜。 解铃还须系铃人,锺惟德便替夜倾尘,把他的系铃人带到他眼前去。
第48章 四十八.无怨尤 当屋里只剩锺惟清一人,他才褪去方才的掩饰,面容惆怅的苦笑。 嘴上说着不心疼,实则一颗心早就悬在那儿,任由夜倾尘拿捏。 不知道夜倾尘摔得重不重,这几日锺惟清刻意避着不去见他,到如今也已经无法厘清究竟是谁在折磨谁,同样痛苦不安。 锺惟清站起身忍不住在屋内来回踱步,几次走到门边想听听外头有何动静,却没听见有任何人接近的声响。 夜倾尘会不会真的出事了? 等了半个时辰,锺惟清将门推开,心想着若是锺惟德他们回来,他便能从他们的神色中判断夜倾尘的状况。 但半个时辰已过,锺惟德等人仍旧迟迟未归,锺惟清莫名的有些心慌,想起在地下坑洞找到夜倾尘时他那奄奄一息的模样,一阵不安逐渐升起,他逼着自己冷静,却是如何都无法再冷静下去。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锺惟清快步走到门前,见到葛三乾脸上笼罩一层阴霾之气,锺惟清心口一沉,静默着看他向自己走来。 葛三乾远远地便见到锺惟清站在门口观望,心想着锺惟清明明那么在意夜倾尘的伤势,却又要佯装冷漠,这性子和以前的少爷可说是大相径庭。 难道,有了意中人的男人都会变得如此矫情? 想起大公子锺惟德的吩咐,葛三乾刻意哭丧着脸走到锺惟清面前,说了一些仿若自言自语的絮叨,其实是想说给锺惟清听的话语。 "小夫人怎么会摔得都出血了呢?" 这声量不大不小,却一字不落的入了锺惟清的耳里。 "你说他……又流血了吗?"锺惟清抬眼紧瞅着葛三乾问。 葛三乾佯装没听懂,还沉吟了片刻才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状,支支吾吾的回话。 "小夫人来的路上不知摔到哪儿了,原本的伤处不断渗血,衣袍都被血染红了,大公子帮他把脉后发现他的内伤似乎更重了,怕是……撑不过今日……" 说完后葛三乾抬手用宽大的衣袖掩面擦拭,让人还以为他真为了夜倾尘命不久矣一事而伤心落泪。 "你说……什么?" 闻言,锺惟清不再多问,不再迟疑,一刻也不敢耽搁提起脚步往外迈去,快步走到夜倾尘房前,正巧听见锺惟德与楚长凛两人的谈话。 "楚荆已经替夜倾尘封了穴,师父留下的丹药也用上了,小师叔,若是倾尘过不了这关……" "别想了,人各有命,如果他夜倾尘的命注定要折在这儿,就是你师父在此,恐怕也无法从阎王面前将人给抢回来。" "他不会死。" 锺惟清推开门,一双墨瞳坚定盯着锺惟德和楚长凛,不想再从任何人口中听到夜倾尘性命危在旦夕这件事。 回视锺惟清片刻,锺惟德淡淡叹了口气,抬手在他肩头上轻拍。 "你进去看他吧,他这次内伤损耗严重,元气尽失,我和楚荆尽力帮他吊着一口气,最终还是只能看他的造化。" 锺惟德这话中半虚半实,夜倾尘的内伤伤势确实危及性命,若非营救及时,后果或许不堪设想。 楚荆从房内走出,见到锺惟清,说词与锺惟德相去不远。 "教主这伤好不容易稳定了些,却因心急催动内力,导致内外皆损,若再想养好,可能得要耗费不少时日。"楚荆说这话时不忘偷觑锺惟清的反应,只见他面色铁青,捉摸不定,看似怒气升腾,却又似是无奈至极。 锺惟清最终叹了口气,说:"我进去看他。" 床前仅留丹书一人伺候夜倾尘,锺惟清看她同样面无血色,憔悴不堪的模样,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药瓶,让她也下去歇息。 丹书不肯,望向锺惟清的眼神充满怨怼,心中不平为何教主亲自涉险,想着的还是如何不让锺将军卷入争端受到伤害。若不是担心教主清醒后会大发雷霆,丹书真想现在将锺惟清赶出这个房间。 锺惟清也知丹书护主的性子,於是低声请求,让他能单独陪着夜倾尘,和他说几句话。 看着锺惟清那放下尊严恳求的态度,丹书终究挨不过,离去前还是不忘提醒,夜倾尘现在身虚体弱,若是他醒了,别再让他伤心动气。 待房内只剩他们二人,锺惟清先是按照丹书交代的,在夜倾尘伤处敷上一层薄薄的药,之后帮他系好中衣的衣带,整齐装束。 坐在床边,担心碰触到夜倾尘贯穿掌心的伤口,锺惟清将他的手掌轻轻包覆在自己掌中,用掌心的温热,熨热他冰凉的指尖。 "夜倾尘,倾尘,是我没护好你,是我错了。" 锺惟清倾身在他额上轻吻,摸了摸那头细长柔软的银色发丝。 当时初见夜倾尘,一头银发和明艳无双的容色早已如惊鸿一瞥般在锺惟清心底留下烙印,在他悄然离去后,锺惟清依然时不时的会想起那个神秘的叶清臣,所以当再次相见,虽是那样被折辱一般的遭遇,锺惟清也不曾真正打从心底去怨恨过夜倾尘。 这让锺惟清彻底明白,"我心中有你,夜倾尘。" 自那日昏迷,夜倾尘半睡半醒间总是梦见娘亲将他从怀中推开,缓缓走入充满血水的池子里逐渐沉入池底,他拼着命想拉,不断呼喊,娘亲确恍若未闻,转瞬走入池中的人换成了锺惟清,这次夜倾尘拉住了他的手,却被无情的甩开,夜倾尘追了上去,却发现自己的双腿陷入了流沙,随着流沙将自己吞没,掉进漆黑的牢笼里,动弹不得。 锺惟清守在夜倾尘身旁,始终不敢轻离半步,夜倾尘偶有梦呓,他便低声安抚,有时浑身冷的似冰,有时却又热如熔铁,衣服换了又湿,於是便请丹书到市集上再为夜倾尘多添置几件替换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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