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倾尘对镜微微一笑,因为锺惟清这突来的细心举动而心尖微颤。 "你生来便是银发吗?" 这是锺惟清从以前便一直存在心中的疑问。 "不是。"夜倾尘从镜里凝视着锺惟清的每个细微动作,缓缓开口道。"逃出暗城前我受了重伤,加上那半年待在暗城中的毒气侵蚀,虽然终于逃出暗城,但我其实也跟活死人差不多了。" 听到夜倾尘这么说,锺惟清想起白日在暗城地底机关笼看到的那些铁面人,心想那时的夜倾尘,难道也差点就成了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吗? "我想着就是死,也不能再落入那些害死我外公,又将我折磨如斯之人的手里,逃到湖边不是想洗去一身脏污秽物,而是想把自己沉入湖心,让他们永远找不到我。" 锺惟清手掌不自觉施力,将夜倾尘的发丝紧握在掌中。 "后来?" "后来,误打误撞被楚长凛救了。他带我去花无山,找医仙柳华升替我治病。"当时除了楚长凛,其他人都对夜倾尘怪物般外表懼而远之。 "即便如此,医仙也治不了我。"夜倾尘云淡风轻地说道,仿若那个从鬼门关前走一遭的人从来都不是他一样。 "最后柳华升心想横竖是死,那不如放手一搏。"夜倾尘将手伸到肩后,轻轻扣住锺惟清的手,将头倚在他的手臂上说:"柳华升的师傅临死前留下一副不完整的药方,他将那药用在我身上,因为药性阴毒,极为寒凉,因此这药又称作千尺寒。" "服了那药,我身子每日每日的疼。"夜倾尘想起当时那些过程,仍心有余悸。 "发臭的烂肉像蛇蜕皮一样,一层一层的蜕下长出新肉,体内的毒素强逼出体,五脏六腑重塑,日日都吐了半盆的血,这么过了半月,肉长好了,脏腑余毒清了,原本的黑发却逐渐成了银发。"夜倾尘淡然一笑道。 "因为千尺寒虽是药,亦是毒。" 对柳华升来说,拿千尺寒救夜倾尘不过是下下策,虽然见好,但并非万全之法,一旦千尺寒毒性开始作用,每年发作的频率会越来越长,越来越频繁,最后只能如活死人一般,躺在寒冰床上续命,直至老死。 "不过。"夜倾尘站起身子,转身钻入锺惟清怀里,柔声低喃道:"如今有了将军,倾尘便有了解毒良药。" 夜倾尘语气轻柔,落在锺惟清耳里如同搔痒一般,他疑惑地问着夜倾尘: "你既知神仙骨能解千尺寒,用在别人身上不是也能起到作用,为何非要用在我身上?" 锺惟清想起夜倾尘昏迷当时楚荆曾说过时间拖了太久,险些来不及。如果夜倾尘早知这神仙骨的用法,为何不用在别人身上,而是非得让他来做这个人呢? 夜倾尘稍稍从他怀中退开,抬眸凝视着锺惟清,冷然沉声问道: "将军还想让谁来用这药?" "若是神仙骨能早日解你身上的千尺寒,这人是我与否,皆非绝对不是?" 锺惟清盯着夜倾尘认真问道。 锺惟清的疑问听在夜倾尘耳里,似千针钻了心。他低眸将眼底那些软弱尽数敛去,再抬眼仅是对着锺惟清微微一笑,抬手覆在锺惟清胸前,将他交叠的前襟整理一番,开口道: "将军,我在离开前还有事情想问白霖,你先歇息吧。" "我陪你去吧。"锺惟清觉得夜倾尘的情绪转变的太快,让他莫名有些心慌。 "不必。" 语音落下,夜倾尘拉过黑色外袍,随意往身上一披,转身大步流星头都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第26章 二十六.入夜雨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夜倾尘与锺惟清两人这几天似乎不太对劲。 打从离开富春居进了山路,至今也已两天有余,可所有人都没见过两人和对方说过一句话,葛三乾憋了一路,就在第二日晚上寻找平地紥营时,偷偷凑到于焕七身边打探情况。 "于护法,我们小夫人、不是,夜教主这是怎么了?平日无论我家公子搭不搭理他,他不是都笑盈盈地往我家公子身上蹭吗?怎么这两日同坐一马车,反倒是隔了楚河汉界一样,咫尺相望啊?"葛三乾忍不住又往一旁正等着属下们紥营,准备进膳休息的两人,发觉自己刚才的说法似乎不对。 两人是咫尺没错,但并不相望。 锺惟清坐在马车前方,若有所思的环视四周。夜倾尘则随意找了块石头坐下,丹书待在他身旁细心地为他扇风递水,视他的需要而用心伺候。 听葛三乾这么问,于焕七也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简言道: "教主之事,于某无权过问。" 这是夜倾尘的私事,轮不到他于焕七去深究打探,不过丹书服伺夜倾尘多年,见他反应如此,和于焕七说夜倾尘估莫是生着气呢。 他们这些人之中,若要说有谁能让夜倾尘动气却又怒而不发,那也就只有锺惟清了。不过于焕七亦观察了锺惟清的反应,他心想,锺将军大概也不清楚他们教主正与他置气吧。 阎风与知遥两人默契地配合紥下今晚要休息的营帐,一共四帐,除了夜倾尘与锺惟清合用一帐,另两帐乾坤分宿,其余手下共用一个大帐,夜间轮流巡逻守夜。 这两日知遥发现阎风年纪虽是他们之中最小的一个,做事却十分稳妥,有担当且井井有条。 "阎风,那边的绳子再多缠几圈,起风了,今晚怕是有雨。" 夜宿山中除了担心野兽袭击,更怕刮起狂风下起暴雨。 这营帐是从云不知那儿收的好货,那双发鬓白的盲眼老人说这营帐风雨不侵,一副情真义切的凛然模样,知遥都忍不住被说服了,临出发前又去他那儿搬了几顶。趁着今夜有雨她好好试它一试,如若没有云不知那老头儿说的那样神乎其神,她便去富春居烧了老头一座楼阁。 "请右护法把旁边那条绳子扔给我,我去绑在那边的树上。" 阎风看了眼他们紥好的几个营帐,有几处可以再做补强,这样便不怕晚间下起倾盆大雨,将营帐给下塌了。 知遥抬起绳子用力扔了过去,淡淡笑道: "在外不必称我名号,你唤我名字,或者喊我一声遥姐也行。" 阎风想了想,觉得自己毕竟小知遥五岁,直呼其名不太尊重,於是还是称她一声姐。 "阎风,公子找你呢。" 葛三乾走了过来,正巧听见阎风喊了知遥一声姐姐,心想这孩子真是出息了,都能和堂堂的右护法大人称姐道弟了。 "遥姐,将军找我,我去去就来。"阎风走之前不忘再与知遥打了招呼。 "去吧。"知遥微微颔首。 等阎风离开后,葛三乾接手他刚刚未完的工作,知遥倒是先问起有关这几日锺惟清与夜倾尘两人互动和以往大相径庭的事。 "知护法也觉得奇怪对吧!" 葛三乾一脸兴奋,像是找到了组织。憋了两天的话就想和知遥好好倾诉,但知遥并不是想要听葛三乾说,而是想让他提醒锺惟清。 "这些话理当不该由我来说,但教主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想让葛先生提醒锺将军一句,别辜负教主的心意,也别伤教主的心。" 知遥固定好绳结后站定,冷冷扫过葛三乾的脸说: "若他胆敢辜负教主,我会将他抽筋剔肉,埋骨焚尸。" 葛三乾愣愣地看着知遥逐渐远去的纤瘦身影,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心想,无冥教的人,真的好可怕! 锺惟清捉摸不透夜倾尘的心思。 自那一夜夜倾尘说有话要问白霖离开之后,一夜都没有再回到他的处所,对锺惟清来说,夜倾尘一夜不来打搅他,他正好睡个安稳长觉,养足精神出发前往东南。 但不知怎地锺惟清睡的并不踏实,睡梦里恍惚总能看见一双藏在铁面具下的通红双眼,好不容易睡下,那双眼睛又出现在梦中,仿佛是他看过无数次的那双澄澈墨瞳,眼中充斥着惊惧与害怕,锺惟清想伸手触碰,却被那人躲开,就此惊醒过来。 醒来之后锺惟清是怎么也无法再次入眠,於是便起身更衣,待出发之际才见到一身玄衣的夜倾尘,但他见到自己并未靠近,不发一语地便跨步上了马车。 待锺惟清同样入了车厢,夜倾尘亦不看他,迳自闭起双目养神,将他隔绝在外。 就这么同车同帐过了两日,两人未曾有过眼神交会,也未有任何片语只字的交谈,锺惟清只觉心底有股沉甸甸难以化开的烦躁,却不知这心烦究竟由何而来。 晚膳后两人入了帐,夜倾尘依旧和衣背对着锺惟清躺下,锺惟清同样躺了下来,却是睁眼注视着营帐上方,默然无语。 夜里果然如预料般下起滂沱大雨,雨势之大掩过周遭的一切声响,锺惟清却倏地坐起身,往营帐外看去。 "有人靠近。" 至今仍未阖眼的锺惟清突然坐起,一脸严肃地说。 夜倾尘被惊动后也同样坐起,抬眸看了锺惟清一眼,未看出他脸上有丝毫倦意,猜想到他定是还未入眠。即便如此,夜倾尘也只是不言不语匆匆扫过锺惟清的脸,跟在他身后大步走出帐外。 当他们走出帐外,其他人也瞬间整肃好状态,走到外边环视漆黑雨帘中的幢幢黑影,黑影虽掩在树影后,但人的形态却难以完全掩去,夜倾尘神色一凛,提醒众人道: "是活尸,各自小心。" 夜倾尘猜的没错,此处离坠仙谷不到一里,孙卒果然是把这些怪物养在这里,趁着雨夜容易掩去怪物的气味与形迹,放他们出来突袭。 知遥往阎风和葛三乾手中塞了瓶药罐,让他们现在喝下。 "把这个喝了,就算被活尸咬了也不会中尸毒。" 阎风和葛三乾立刻毫不犹豫的将药一饮到底,抬起称手的武器,准备迎击。 "锺惟清。" 时隔两日,锺惟清才又听到夜倾尘唤他名姓。 他转过身看着夜倾尘,夜倾尘在雨中对他嫣然一笑,一把将他脖颈按下,抬头往他唇上一吻。 这一吻,锺惟清嚐到了一股血腥味,大雨迷茫间,锺惟清见到夜倾尘的下唇留下血丝,抬手轻柔在那上头一抹。 "你这又是为何?"锺惟清凝视着夜倾尘的笑颜问道。 夜倾尘回望着锺惟清应道: "夫妻蛊的母虫可是世间至毒,有我的血护着,没有任何毒物可侵扰你半分。"
第27章 二十七.箭在弦 夜倾尘那一副傲然於天地间的神色让锺惟清闻言心神震动。 "来者不善,你多加小心。" 退开半步,锺惟清御剑迎敌前,回头对夜倾尘低声嘱咐。 "将军放心。" 夜倾尘眉间微挑,嘴角漾起淡笑,随之隐去笑意,浑身散发冷然肃杀之意,紧随在锺惟清之后加入了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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