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尚书杜泽,是太皇太后的嫡亲幼弟。 岁数比先帝还要小上几分。 是太皇太后如珠似宝宠爱、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论起辈分来,他祁峟还要叫人一声舅公。 别人的舅公都慈眉善目,他祁峟的舅公倒好,活脱脱一纨绔,文不成武不就的,沾着皇亲国戚的光,从亲爹那里世袭继承了户部尚书的肥差,正事不干,光顾着寻欢作乐去了。 斗鸡、遛狗、喂鱼、养蝈蝈…… 杜泽是个奇葩,坐享高位,却视钱财权利如粪土,只对动物感兴趣。 甚至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不近女色,清心寡欲到了极点。 祁峟琢磨半天,也没想好怎么处理杜泽小舅公。 是杀呢?还是杀呢? 杜泽倒是不清楚皇帝心里的小九九,大咧咧进了太和殿,对着先帝的灵牌棺木叩首完毕后,便自来熟地走到祁峟跟前,和祁峟并肩坐在紫漆桌子上,右手自来熟的搂上祁峟的肩,道: “外甥孙子,赶紧的,往右边挪下,给舅姥爷腾点位置。” 祁峟满头黑线地往右挪了些许,杜泽这才满意,舒坦极了。他双手比划着自己的肚子,又单手去捏祁峟的腰,道: “年轻人就是身材好啊,不像舅姥爷,胖的没边了。” 祁峟:…… 该怎么说,灵堂里面话家常,还得是你。 “外甥孙子啊,多吃点,瞧瞧你这气色,都不红润了,脸也瘦了……” 杜泽心疼地揪着祁峟脸颊上薄薄的一层肉,用力地揉搓,直到脸色通红,才松手。 祁峟:…… 找这么个奇葩,来办事,孤真多此一举。 “你方才,从太皇太后宫中过来,为什么速度这样慢?” 祁峟冷淡着脸,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我先前来求见你,你不见我。” “现在你想见我了,我就得立马来?” 杜泽理直气壮。 祁峟:…… 孤是皇帝,你是臣子,能一样吗? “孤找你有事。” 户部尚书杜泽拎起漂亮的白瓷茶壶,也不拿杯子,就着茶壶咕嘟咕嘟喝起了水。 眼神也吝啬给予祁峟一个,惜字如金,“说。” “帮孤查查,三代皇陵的账目和陪葬品。” 杜泽满面红光的脸瞬间垮了下去,嬉皮笑脸也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面忧愁,他欲言又止,欲止又言,道: “外甥孙子啊,你知道的,我这个户部尚书,是闲职。” “户部的人,都不听我的啊,我就一吉祥物,摆那里好看招财的。” 祁峟:…… 招财?少往脸上贴金。 自从有了你,本就贫瘠的国库更是雪上加霜,散财还差不多。 “你好歹是户部尚书,还混了这么些年。” “说来有愧,我不过是白拿俸禄十多年吧。” “一生所建实无,所毁多有;户部大门朝哪儿开,舅姥爷我都不清楚。” 祁峟:…… 杜家怎么出了这么个废物! 虽然可能,大概率,只有这么个废物能善终。 “查个账而已,凭你杜家的威信……,不能算是难事吧。” 祁峟:狐假虎威,一定是你的长处。 大胖子杜泽眉毛都拧到了一起,纠结道:“那我找哥哥姐姐帮忙?” “随意。” 祁峟不再搭理胖子舅公,懒懒道:“账本交上来就成。” “好了,你可以滚了。” 祁峟信手拨开杜泽没上没下的手,稍一使力,便将人推下了桌子,杜泽直接脸着地,狠狠摔了一跤。 祁峟也不觉愧疚,只摸了摸鼻子,没心没肺笑了下。 杜泽也不恼,碎碎道:“小没心肝的,白疼爱你了。” 祁峟不搭话。 杜泽继续自言自语道:“外甥孙子啊,对我大外甥好点,好歹是你亲爹,亲的。” 祁峟继续沉默。 天知道你大外甥将要经历什么。 杜泽将腰间挂着的一串长颈鹿形状的金元宝放进了棺椁。 祁峟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无非是杜泽准备的、打算送给皇帝外甥做生日礼物的稀奇玩意。 这边杜泽刚退下,祁峟便召来了锦衣卫头子,派人不动声色地探查皇陵情况,顺带差人去库房查账。 前线是真的缺粮又缺钱。 祁峟打算,先动私库,用私库的皇家藏品,找勋贵重臣们换粮换草药。 自京城北上运粮,不出意外,三日足矣。 只要京城有粮,前线士兵,便有活下来的希望。 宫女太监,阖宫上下都忙的脚不沾地。 太皇太后数度晕厥,大半个太医院都恨不能住进慈安殿。 祁峟想着,是时候去拜访太后和皇太后了。 他打算先去找太后。 去见见他那18岁的、同龄的小妈。 先帝薨逝不过四五日,年轻的太后尚未来得及从椒房殿搬出去。 祁峟来的时候,没提前通信,刚到椒房殿门口,迎头和太后母女俩撞上。 太后的亲生母亲,镇国公夫人穿着素雅洁白的丧服,哭的梨花带雨,嘴里低声呜呜着:“我苦命的姑娘啊,摊上这么对不管事不当人的父子,你怎么是这样白白守活寡的命啊。” “娘心疼你啊。” 太后倒是一脸淡定,浑然没有死了丈夫的悲伤。 甚至反而开口劝慰母亲,“新帝是我继子,他能怎样不让我守活寡。他还能让我改嫁吗?” 祁峟耳朵好使,远远听见这话,笑得乐不可支。 太后到底年轻,眼神好使些。 她远远就看见了形单影只前来的祈峟,便掐了下母亲的胳膊,低声道:“慎言。” 傻白甜镇国公夫人没get到女儿的意思,还在伤心地哭诉,“新帝,他刻薄你啊。这么多天了,都没见他找你尽孝道。” 太后花容失色,恨不能举起手绢捂住亲娘的嘴。 祁峟看够了热闹,便也歇了玩笑的心思,大步流星地走到母女二人面前。 对着太后,干巴巴请安问候,“儿臣拜见太后,请太后安。” 小太后本想避开这个礼,却被亲娘拽着,硬生生受下了礼。 小太后:……死啦死啦死啦! 镇国公夫人却一点没有灾祸临头的恐惧,反而当着祁峟的面安慰女儿,“晚辈向长辈请安问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莫说轻轻弯个腰作个揖的日常礼仪,便是跪拜大礼,你也受得起。” 小太后:……真抓马啊! 她的娘亲,真的是烫手山芋。 推开吧,又是亲生的。 留着吧,又是个坑货。 祁峟本就知道镇国公夫人是京城有名的傻白甜,没想到居然能这么傻白甜。 他实在是匪夷所思,自觉开了眼,涨了见识。 也没有计较的意思。 只轻轻对着小太后道:“父皇薨逝,皇祖母伤心欲绝,再执掌后宫,怕是有心无力了。” “孤尚年轻,未曾婚娶。” “特请太后执掌内闱,以尽孝道。” 小太后:……! 什么! 我那吝啬混蛋的继子,要让我当家! 阴谋! 绝对是阴谋! 镇国公夫人:执掌内闱?凤印!权柄!我女儿,终于可以在后宫呼风唤雨了,这女婿,死得真好! 小太后:“本宫少不经事,怕是能力不足……” 镇国公夫人迅速打断女儿的话,慌忙道:“太后娘娘自小聪慧,于经营掌家一事上最具前途,她一定可以办好的。” 小太后忍无可忍,挥手捂住亲娘的嘴,“您闭嘴吧就。” 镇国公夫人可是上过战场的女人,她娇娇弱弱的女儿怎么有力气捂住她的嘴,只肖轻轻侧个头,嘿,就脱离了女儿的束缚。 “陛下您看重我们娇娇,她定然不会让您失望的。” “内宫由娇娇掌管,再合适不过。” “是吗?” 望着镇国公夫人得意洋洋的、殷切的脸,再看看小太后生无可恋的、焦躁的脸。祁峟生出了邪恶的笑。 有趣,简直有趣。 “既如此,国公夫人就陪着太后和孤,前往慈安殿拜见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吧。” 小太后连声应是。 镇国公夫人却不乐意去,称病推辞了。 甚至祁峟一行人还未走远,便听见镇国公夫人对着椒房殿的宫女太监道:“老巫婆,谁稀罕见她。” 宫女太监们陪笑。 镇国公夫人继续道:“我看咱们陛下就是个好的,又聪明又英气,怎么看都是明君相,哪像传言那样昏聩荒唐。” 宫女太监们继续陪笑,眼睛嘴巴都笑僵硬了。 镇国公夫人没有收敛的意思,继续道:“凤凰命也分人啊,有人当了十天半个月皇后就守寡了,可怜的。有人高坐凤位几十年如一日的稳当,吆五喝六一辈子都快快乐乐。” 宫女太监们笑不出来了。 镇国公夫人仗着战功卓越的娘家夫家和儿子们,可以在当朝横着走。 她们这些宫女太监,又算的上什么呢? 能坐上凤位的,在她们眼中都是好命的女人。 至于时长,又算什么呢? 非议皇家,还是当着暴君陛下的面,简直是自寻死路。 她们活得再怎么卑微,到底也不算差,能活着可没人想死。 祁峟走了一路,脑子里镇国公夫人那句“凤凰命”的语调还是挥之不去 。 他亲娘也是个可怜的。 在他被立为太子的时候,他那温柔贤淑的娘亲便被她父皇一杯毒酒送上西天。 他父皇别的手段没有,去母留子的本事妥妥的。 不单单他这个皇后嫡长子,便是年幼的七皇弟八皇弟,也早早人为的失去了母亲。那可是盛宠在身的贵妃娘娘和皇贵妃娘娘啊。 都逃不过先帝的毒酒一杯。 至于其他的兄弟,大多数母亲在生产时就“难产”死了。 他们兄弟八个,谁也别笑谁,打着灯笼都找不出来一个有妈的。 “你母亲的见解,还真是独到。” “陛下见笑了。” 小太后的分寸感很好。 与祁峟保持着远远的距离。 寡妇和继子走得近,名声总归是不好。 “孤真的有刻薄你吗?” “没有。” “陛下是个好人。” 被发了好人牌的祁峟:…… 其实只是时候未到。 慈安殿和椒房殿距离甚近。 没走几步就到了。 七八月份的天,又没有高大的树木遮挡太阳,属实热的离谱。 祁峟是个不经热的,走进慈安殿的时候,丝丝缕缕的凉气自地下环绕而上,舒服的令人头皮发麻,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住进慈安殿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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