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弃抬手给他在嘴角画了两撇胡子,“行了,闭嘴,别逼我在大喜的日子抽你。” 秦叙满脸通红,裴弃说,大喜的日子哎! 妻秦叙,年十五,位及定国公,容姿甚美。 原本藏于珠帘之后的情被抬上族谱,成为世代流传的纪念。 这事办得隐秘,裴弃谁都不打算说,包括方辞礼。 这本族谱他会带进坟墓,跟着他一起消失在世上。 秦叙没有坚持表字的事情,他已经有了一套对付裴弃的办法。 今天不行就明天,反正他们有长长的一生,就像是《许金钗》里那句话一样—— 你大可以继续做你自己,桀骜不驯,落拓潇洒,我陪你浪迹天涯,这就是我给你的承诺,都在这只金钗里了。 秦叙没有金钗,他只有一个坠子,是那只狐狸牙做成的,现在也挂在了裴弃脖子上。 裴弃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但这一刻,他至少是开心的。 他抬手搂着秦叙肩膀往前院去,“今日没有请人来吃酒,太子估计以后也不会再理我了,所以懒得邀请,其他人没意思,所以就我俩,想吃什么?” 秦叙转头,“是你想吃什么,这是你的生日。” “阳春面。”裴弃继续躺在藤椅上晒太阳。 初夏的日头正好,再过半个月就晒不到了,裴弃抓紧时间晒自己。 秦叙抱住他,轻轻蹭了下他的脸颊,和之前很多个日子一样,没有什么区别,他们还是一样的,只是族谱后的名字上多了个人。 裴弃越想心里越燥热,多了个人,他以后是有家的人了。 不能喝花酒,不能夜不归宿,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不能…… 裴弃想,真麻烦,这些都看他心情吧。 裴弃百无聊赖地躺在院子里胡思乱想,暖阳照在身上,秦叙捧着一碗长寿面走到他面前,说,“裴弃,十七岁了,今后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每一年都陪你过。” 裴弃,十七岁了。 裴弃眼眶发热,六年没过这样正式的生日了,李怀安根本不敢提这一句,只会把面放到他手边,两人沉默地吃完,就算是过了。 但今年,他有家了。 浮萍之人有了根,牵绊挂在了指尖。 “嗯,十七岁了。”裴弃握住他的指尖,“秦叙,陪我吃吧。” 秦叙点头,坐在他身边,还分了一半的阳春面给裴弃。 入夜前,秦叙说,我也为你放一盏花灯。 花灯祈福,岁岁无灾。 五月末的热浪一阵一阵的,扑得众人不大愿意出门,但国子监的音律先生回来了,除了裴弃,其他人都得去听课。 但一连七八天,国子监外那条街都没人走,原因无他,百八十样乐器,秦叙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 先生第一天被他的琴音吓到了。 第二天又被他的琵琶给震惊地从椅子上弹起来。 第三天,先生已经准备好了,但还是被他的埙给吹吐了。 先生没办法了,只能带着秦叙考核册子去找裴弃。 上一次他不在京,他根本不知道乐理丁等是什么概念,其他先生们,究竟是以什么心情写下这个丁的。 乐理的最低等级是丁,不是秦叙的水平。 裴弃镇定地接待了先生,端着茶盏一口一口抿。 先生从古乐说到自创曲子,秦叙没有一个能入耳的,说得口干舌燥,一壶茶水全进了他肚子里。 裴弃表面听得认真,内里却带着种隐秘的兴奋感。 明明是正经的一句阿叙,却从内到外烧起一股羞耻。 不是徒弟,而是家人。 “郡王?郡王!” 裴弃回神,“你说。” 先生:“……”我说了这么多?你没有意见?! 但他只敢腹诽,面上却要委婉推诿,“这样的学生,实在教不出来,郡王……” “我自己教,我的徒弟。”裴弃搁下茶盏下逐客令,他不爱听什么教不出来的话。 先生也不管他的脸色,反正裴弃对谁都没有好脸色,唯一能让先生们正眼看他的,唯有他的等级册子。 可在上京城,裴弃等级册子上的甲等最没用。 裴弃知道秦叙学这乐理很认真,但是架不住确实没有那根弦,但放出去的话,裴小郡王还没有吐出去的。 先生走后,裴弃失笑叹气。 “秦小叙,你躲树上我就看不见了?”裴弃斜撑着身子笑。 秦叙跳下来,手上抓着根细细的腰带,“这次打吗?” 裴弃勾勾手指,秦叙蹲在他身前。 裴弃亲了下他的额头,“不打。” 秦叙欢喜地把腰带扔一旁,抱住裴弃的腰,“我就知道师父舍不得。” 裴弃现在根本招架不住他。 这人拿捏着他的软肋,又会顺毛,他想发脾气都没地儿,总感觉自己变温柔了。 盛夏时节,方辞礼再次从江南回来,带了一缸荷花回来,翠绿的荷叶中间藏着一株并蒂莲,粉尖晃悠。 “裴弃看了一定会高兴。”秦叙小心护着比他大一倍的缸。 方辞礼闻言点头,“对啊,又能吃炸荷花了。” 秦叙:“???” “炸什么?”秦叙盯着这娇嫩的粉荷。 方辞礼坏笑,“炸荷花吃啊,他还喜欢吃小孩儿,就你这种细皮嫩肉的。” 秦叙脸不可避免地红起来,转身小声说,“不会。” 方辞礼啧了声,还准备再吓吓他,但太子拦住了他的马车。 方辞礼拱手就算行礼了,“殿下何事?” 李怀安神色平静,“孤正要去哥哥府上,一道吧。” 其实是他这次闹得太过了,他害怕裴弃不见他,一直等到了方辞礼回京才敢匆匆出门来拦截。 裴弃倚靠在门口,远远瞧见了那水缸,打开扇子遮住自己半边脸,“真丑,方辞礼那眼睛跟瞎了一样。” 松墨叹气,松墨无奈,松墨想哭。 裴弃每次收到方辞礼的礼物都要说这一句,然后真要跟他说要放偏院去,他就得骂人,说什么那可是千里迢迢来的,必须放他的院子!
第99章 新情说与挚友听 “哟,难得一见,竟然在门口迎接我。”方辞礼一脸地受宠若惊。 裴弃直接给他肩膀一巴掌,“不就去年没接到吗,你天天念,信不信我给你嘴缝上!” 方辞礼抱着自己,“呜呜呜,好怕怕喔。” 裴弃优雅地送了他一个白眼,“滚。” “哥哥。”李怀安抿唇,从旁边的轿子上下来。 裴弃敷衍一礼,“殿下好,请进。” 李怀安准备了半个多月的话全都被堵住了,裴弃这样不痛不痒的态度让他心慌。 秦叙上前一步隔开两人,“殿下请。” 一唱一和,好像他是这郡王府的主人。 方辞礼坐在轮椅上看着三人之间奇怪的氛围,心里那个猜测陡然清晰起来。 李怀安习惯地要坐在以前的位置,裴弃突然喊住了他,“殿下,请上座。” 这话无异于往李怀安的心窝子里捅刀子。 “哥哥,我今日是来赔罪的。”李怀安从袖子里摸出个玉佩放在桌上。 方辞礼挑眉,却并未像之前一般开口挑火。 裴弃看也不看,“多谢殿下,只是臣受之有愧。” 裴弃极力压制着自己,防着自己又把上次小媳妇的话在李怀安和方辞礼面前再说一次。 他发现他不是不想说,而是找不到人说,他害怕别人的闲言碎语,也畏惧流言蜚语压上秦叙肩头。 对于方辞礼,他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秦叙没出声,他知道裴弃不可能说出去,他也愿意配合裴弃。 这些事没必要昭告天下,只要自己舒心就好。 “你们两出去。”李怀安抬手指着两人,松墨和青砚反应极快,直接闪进来把人带出去,顺手关上门。 裴弃嘲讽地笑,“怎么,殿下准备三砸我郡王府?” 李怀安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侧过身子,深深吸了几口气。 “哥哥,我知道我错了,但是,我只有你,你也只……只是多了一个秦叙和方辞礼,我们算是相依为命的。” 裴弃都被他气笑了,“你说什么?相依为命?我跟你?!” 李怀安抹脸,卑微地伸手牵住他的衣角,“哥哥,别生气了,我上次糊涂了,我说错了,我,我是真的想,我们不告诉别人,我们俩,就我们俩……” “我一心单相思,没有第二颗心和殿下周旋。”裴弃快刀斩乱麻。 李怀安呆住了,“什,什么?” 裴弃指着自己的鼻子,不耐烦道,“我说我单相思。” 李怀安记性好得离谱,尤其是秦叙之前还挑衅他,说犯了和他一样的错误! “哥哥,我不是傻子。”李怀安站起来。 裴弃烦躁极了,险些张口就要骂人,好歹还记挂着这人也算是他带大的,他疼爱了好几年的弟弟。 裴弃生生咬住话头,“我……我,他娘的,他不喜欢我了!不喜欢了!他就是对我是师徒情谊,所以我,是我陷进去了!行了吗?” 李怀安心底有疑虑,但裴弃显然已经不愿意再说了,他只能放缓了语气,“……好,只是这样朝三暮四的人,不值得哥哥留念。” 裴弃默默呸了声,要不是不想让他砸,他才懒得跟李怀安说这样幼稚的话。 好在秦叙得到了他想要的安全感,在外人跟前的分寸感拿捏得不错。 李怀安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安安分分吃完了这顿饭。 夜里裴弃把人撵回去睡,自己半夜摸出院子去,正好撞见松墨推着方辞礼站在院子里。 方辞礼挑眉,“哟,怀民亦未寝。” 裴弃下意识偏头看秦叙屋子,担心吵到他,对上方辞礼戏谑的目光才发觉自己这动作有多傻。 方辞礼笑了笑。 两人靠在檐下赏月,廊下的冰块冒着丝丝冷气,远远瞧着这一片就像是仙境。 “别的不多说,你喜欢就留着,不喜欢了,我们一起处理。”方辞礼意有所指,拍了拍裴弃的膝盖。 裴弃笑着靠在柱子上,“方大公子,你这话说得咱们都像是土匪。” 方辞礼笑骂他,“裴弃你大爷。” “早死了。”裴弃一本正经。 方辞礼推他,“滚远点。” 裴弃岔腿坐着,长腿落在下三级台阶上,“看他吧,只要他还想在我名字后面缀一天,我都陪他。” 方辞礼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裴小郡王,这份爱真是拿得出手。” 裴弃哼了声,那可不,我裴小郡王一向如此。 两人就这么坐着聊到东方既白,正要转头睡觉,秦叙推门出来了,早间的雾气重,裴弃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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