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檀拿着筷子看向邓云,“一点荤腥不沾吗?” 邓云端着茶,“这是刘太医定下的食谱,你以前吃的太杂,身上有秽气。” 宋檀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去,他实在太饿了,发脾气的力气都没有——虽然他也没什么脾气。 用过饭,邓云挥退旁人,带着宋檀上楼。楼下是宋檀休息的地方,床前的地毯上放着一个檀木箱。 宋檀上前打开箱子,里头杂乱的放着一些画册和绣册。宋檀随手翻开一本,只看了一眼就惊得将书也扔了。 “这是?”宋檀惊疑不定地看向邓云。 “一些秘戏册子,”邓云神色倒是坦然,“这都是宫里的东西,画册,绣像,荷包,錾刻在木板和银器上的也有。” 宋檀站起身,道:“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你说干什么,”邓云道:“你以为我叫万浅来,是来教你学跳舞的?这个才是要紧事。” 吃的喝的洗的练的,哪一样不是为了床上那点子事。 宋檀瞪大眼睛,连连摆手,“这怎么行,万浅姑姑是女子,她怎么能教我这个。” “那怎么着,明儿我去南风馆给你弄两个人来?”邓云哼了一声,“你也不嫌脏。” 宋檀只说不行,邓云便道:“实在不行你就自己琢磨吧,反正都是画儿,又没有字。” 宋檀把画册捡起来,扔回箱子里,有些茫然道:“这些东西有用吗,陛下会喜欢吗?” 邓云撩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不管陛下喜不喜欢,以后有没有用,你都要做好所有的准备。” 宋檀心里感叹,邓云能一步一步爬到今天,不是没有原因的。 宋檀的药浴每七天泡一次,万浅教了他一些简单的,可以自己练习以使身体柔软的动作,至于诗书,这算是最正常的一门课。这些东西,宋檀都能忍受,他唯一受不了的,是刘太医开的食谱,一日两餐没有主食没有荤腥。 一连几天,宋檀都觉得胃里空空的,心里慌慌的。 在要回宫的前一天,趁着邓云不在,宋檀从琼台别院跑出去了。 他对京中也不算特别熟悉,去过的地方不多,从琼台别院出来后,宋檀径直去了堆雪楼。 堆雪楼还是一样的繁华热闹,除了大家都穿上了秋衣,与夏日里宋檀出来的那一次并无差别。 “客官楼上请!”小二殷勤引着宋檀上楼,在二楼窗边的一张桌子上坐下了。 堆雪楼的拿手菜宋檀是很了解的,可惜每次宣睢来,都只要一些茶点。 “我要一只烧鸭,一碟烧肉,一尾清蒸鲥鱼,一碗鸡笋银盘,一盅冬瓜虾仁汤,一大碗米饭和一坛金华酒。”宋檀从袖中拿出一锭银子交给小二,“麻烦快一些。” “好嘞,客官您稍等。” 小二下去了,窗外人声鼎沸,吆喝声此起彼伏,宋檀瞧见一个摊子上卖月饼的,这才想起来中秋将至,螃蟹,鱼虾和莲藕,都正是好时候。 他双手捧着脸,兴致勃勃地观察每一个路过的人。从宫里出来到现在,他总算感受到了一点自由的气息。 忽然,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宋檀看过去,只见戏台上,一个年纪大些的说书先生在推搡一个年轻的书生。 “都已经没人听你说书了,你还不快去!趁着年轻,干点什么不好,在这儿骗吃骗喝。” 那年轻的书生道:“这怎么算是骗吃骗喝,我在这里说书,可是从没要过钱的。” “因为也没人愿意听你说书!”说书先生道:“一段故事你来来回回讲了两个多月,掌柜的不跟你计较是看你是个读书人不容易,你也该知道些廉耻,别厚着脸皮在这里帮倒忙!” 被人当指着鼻子这么说,年轻书生脸上有些难堪之色,很下不来台。 宋檀这才看清楚,这年轻书生就是当日宣睢在堆雪楼遇见的那个人,魏乔。 “小二,”宋檀道:“请这位公子楼上来吧。” 宋檀记得,这个人与沈籍一道赶考过,是沈籍的旧识。 魏乔从楼下上来,面上难掩窘态,待到宋檀跟前,他又露出一副笑脸,道:“敢问公子有何贵干?” 宋檀道:“没什么,就是请你上来坐坐。” 魏乔于是知道,面前这位小公子是看自己下不来台,好心替自己解围的。 他长叹一声,深深行了一礼,“多谢公子。” “举手之劳罢了,”宋檀道。 恰在此时,小二上菜来了,一道道浓油赤酱的美味佳肴,香味霸道又浓烈。 魏乔盯着那只水晶鹅,眼也不眨。 宋檀大约很能理解他这种馋肉的心思,便开口邀请,“公子若是不嫌弃,不如与我一道用顿饭。” 魏乔犹豫了一些,不好意思道:“那就多谢兄台了。” 两人一道落座,真开始吃饭,谈话就成了见缝插针。魏乔在京城待了这么多,大约也有一点识人的本领,观宋檀衣着锦绣,尤其仪态不俗,举止只见很有韵味,便认定他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还不是一般的人家。只是思来想去,也没想起来京中有哪位宋姓的高官权贵。 魏乔也对宋檀讲述了自己的境况,今年春天的那次科考,魏乔又落败。他不想就这么一事无成的返乡,又恰逢汤固案,便想在这儿风起云涌的京城碰碰运气,看看有哪位慧眼识人,能给自己一条出路。 “可惜从六月一直待到八月,我也没把自己卖出去。”魏乔摇摇头,颇为感慨,“兜里是一文银子也没有了。堆雪楼的老板好心,容我在这里住着,我却不能像那说书先生说的一般厚颜无耻,想来也该走了。” 宋檀想起宣睢对魏乔的评价,道:“公子在京中可有什么故友亲朋,能借住一二的。我想许是时候未到,再待一段时间,或有转机。” 魏乔看了他一眼,“倒是有一位旧年的相识,他虽为官,也清苦的很,给了我一些银子做盘缠,我不好多要他的。” 魏乔感叹道:“天底下的年轻人都差不多,没钱没地没媳妇儿,除了野心抱负和胃口,什么都没有。” “能吃是福,”宋檀由衷的说,“这顿我请你,多吃点。” 魏乔嘿嘿笑了笑,“多谢贤弟。” 堆雪楼的雅间里,宣睢撩开帘子看向二楼窗边吃的不亦乐乎的宋檀,淡声道:“厂公这么大的家业,就把人养成这样?” 邓云躬着身子,“我这便去叫他回来。” “罢了,”宣睢放下帘子,“等他吃完罢。” 另一边,宋檀已经吃饱,搁下了筷子。魏乔与他说着些旅居时候的见闻,宋檀一边听一边把腰上的玉佩解下来,推到魏乔面前。 “这块玉佩,魏兄可以拿去当了,约莫值个几百两银子,你在京中租个院子,安心念书要紧。”宋檀道:“京城是全天下最繁华的地方,治学或是见世面都比别处要好,多留一段时间,许有转机。” 这已经是宋檀第二次对魏乔说有转机,魏乔眸光微动,还是拒绝了,“我不能要你的东西,何况是这么大一笔钱。” 宋檀看了眼那玉佩,那是邓云预备下的东西,也没有特殊的徽记,宋檀白送出去,并不花自己的钱。 “没关系,”宋檀道:“这块玉佩的主人应该不会在意。” 宋檀说罢,便站起身,拱手向魏乔致意,便要离开了。 他走到楼梯边,被上面下来的一个人拦住,那人指了指楼上雅间,宋檀面色倏地变了。 魏乔担心宋檀,便走过去,不过在楼梯处便被人拦下了,那人态度还算客气,将他手中的玉佩拿走,留了一份吏部尚书的拜帖。 雅间里,宣睢站在窗前,负手而立。 宋檀走到近前,屈身行礼,“陛下。” 宣睢转过身,神色倒很和煦,“好几日不见你了,这些天跟邓云在一块,都教了你什么?” 宋檀抿了抿嘴,道:“他教我伺候陛下。” “那你学的好吗?” 宋檀面露为难,“奴婢愚钝。” 宣睢了然,“看来是学得不开心。” 宋檀还在想什么回答,宣睢又问:“还想学吗?” 宋檀犹豫了一下,诚实的摇了摇头。 “那便不学了。”宣睢宽容道。 宋檀喜出望外,“多谢陛下。” 宣睢也笑了,温声道:“回宫吧,今日出来的匆忙,改日再带你来逛。” 宋檀有些受宠若惊,回去的路上,他咂摸着其中滋味,没品出皇帝什么态度,倒领略了一点被皇帝喜爱的好处。 ---- 邓云:装什么,小声逼逼.jpg
第12章 魏乔拿着那封拜帖去了顺天府衙门,报说捡到了户部尚书的拜帖。顺天府通判听得是户部尚书的帖子,将此事报给了府尹,府尹与户部尚书相识,又遣人去告知户部尚书。 彼时天色将晚,户部尚书刚刚回到府中,听闻此事便遣自己的儿子去趟顺天府。 尚书公子不解,“派个家丁去把拜帖取回来就是了,何必要我再跑一趟。” 户部尚书道:“你去了,看看拿拜帖的是何人,将他带来我见见。在京中不可不慎重,任何一点小事都不要轻忽放过。” 尚书公子也不知听没听进去,总之跑了这一趟。 没几日,吏部新进了一个典吏小官,此人年轻,神思敏捷,兼之八面玲珑,很快就融入了身边的人群。旁人也因此得知,这位魏典吏,连科举都没过,却能一下子进了吏部,做了京官。 大家猜测约莫魏家有钱,或者魏乔与哪位权贵有关系,私下里讨论两回也就罢了。 而更多的人精看到的是户部尚书,谁能劳动他亲自安排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呢。 吏部尚书倒也没瞒着,“自然是陛下身边的中贵人了。” 这时候,大多数人还觉得这位中贵人指的是炙手可热的东厂厂公邓云。 魏乔当了官,支取了当月的俸禄,去堆雪楼打包了一道烧肉,一尾鲥鱼,又买了石榴、葡萄、枇杷、黄杏几样果品,提着一坛金华酒去找沈籍。 沈籍家住的偏,屋舍三两间,院子不大,靠角落有两口大缸,里面养了金鱼荷花。 魏乔走进去,先逗了逗缸里的金鱼,这才大步走进堂屋,“沈兄,我来看你啦!” 沈籍掀开门帘走了出来,深蓝色的直缀已经褪色许多,但是穿在他身上,仍然显得鹤骨松姿,君子如玉。 两人一道进屋,魏乔把东西放在桌上,自去拿了海碗和酒杯。 沈籍吃素,酒肉都不用,魏乔给他把果子洗了,石榴剥开,两个人分坐两边,倒也相得益彰。 “所以我说世事难料,我本来都打算回老家去了。”魏乔先给自己倒了杯酒,珍惜的咂摸了下酒的滋味,这才一饮而尽,“若非遇到贵人,眼下这杯酒,该是与你辞行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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