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二娘越说越沮丧:“钟娘子一家对俺们家的恩,俺们是报不上了,如今钟娘子都要往王都去了,以后再见恐怕是难了。” “但钟娘子以后若有用得上二娘的地方,便同二娘讲,二娘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哪有那么多的沸水烈火,二娘与我都要好好过活。”钟岄牵起马二娘的手。 马二娘的手不甚光滑,上有茧子,是常年做活积攒下来的。 “沈大人与东家大娘子为覃临做了这么多的事,大家都感念在心。”秦娘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钟岄看去,只见秦娘子与白止进到院中。 “还有不少东郊的乡亲要来,怕耽误大人与娘子的时辰,便只让我们俩代他们来看看。”秦娘子擦了擦眼角,从怀中掏出了几张银票,递给了钟岄,“东家大娘子这些年很是照顾我们,这是东郊大伙的心意,望娘子不要嫌弃。” “你们这是做什么,快收起来。”钟岄急忙将银票推回秦娘子的怀中。 “东家大娘子还是收下吧。”白止劝道。 钟岄推脱不过,无奈笑笑:“我怎么能收你们的钱呢?若你们不介意,便交给秦先生,作为给瑾瑜书院的出资吧。” 白止与秦娘子对视一眼,向钟岄行礼:“东家大娘子大义。” “你们回去告诉大家,东郊的田依旧让大伙照租不误,我们北上王都之后,便将其与济贫院、瑾瑜书院一并都交给新县令文逸。”钟岄明白大家心中的顾虑,“文大人的为人你们可以放心。” 秦娘子一喜:“深谢东家大娘子大恩。” 文姝为文逸打点好了覃临的一切。 沈沨与钟岄租期未满,文逸走马上任来覃临之后,会继续住在春华巷沈沨的宅子里。 文姝也为钟岄找来了靠谱的走镖车队护送二人到王都。 钟岄将覃临府中一切都安排妥当,命仆从小厮将所有的家当搬到马车中,最后站在门前深深看了一眼“沈宅”的匾额。 沈沨整理好行装,拿着钟岄的斗篷出门,看出了她的不舍,将手中的斗篷披到她身上,轻轻揽住她:“你若不舍,等我休牧了就常回来看看。” “我没事,人都是要往前看的。”钟岄在沈沨颈上轻啄一下,笑了笑。“更何况你是升迁。我是真心为你欢喜。” “走吧。” 二 时间充裕,两人先回泰安拜别沈家夫妇,在沈家住了半月过了中秋节后直上王都。 沈沨与钟岄行囊不多,车队轻便,一路上也没有逗留。 只是在距离王都还有三十里时,王都来使传召沈沨即刻入宫。 “你未到任上便被天子召见,到了王都还要沐浴更衣,焚香着官袍,耽误不得,你快马速去。” 见沈沨不放心自己,钟岄笑笑:“不必担心我,天子脚下还能有人放肆不成?且此地距离王都不足一日车程,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沈沨见来人有些威仪,又拿着宫里的印信,只好接旨驾快马离去。 钟岄则与常欢坐着车,随着镖队走大路一路往王都而去。 “大娘子,前面是王都城郊的凤凰山,我们需绕些路。”走镖领队是镖局的二当家冯侃。 钟岄允准,掀开车帘向外望去,只见凤凰山满山苍翠,风景绮丽,钟灵毓秀,心旷神怡,不禁赞道:“这凤凰山风景真好。” 冯侃不过二十,粲然一笑,露出了虎牙:“这凤凰山是凤家的领地。” “凤家?便是那出了三位皇后,八位宰辅的北昭第一世家凤家吗?”钟岄问道,自己这些年对北昭的世家有些了解。 “正是呢。”冯侃来了兴致,“当年战乱之时,凤家在此勤王救驾,事后先帝特地将这座山的名字改为凤凰山,赏给了凤家。” “更奇的是,这山原来风景独秀,本就叫做凤凰山。很早时候被改了名,结果慢慢变成了一座秃山。被改回原名赐给凤家之后又葱郁起来,山上的奇珍异兽也多了。” “江湖上都说凤家仁义,感动上苍,才有了这样的好福气。” “果真是奇事。”钟岄笑着点头。 忽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惊呼。 随后便又传来了哭声:“有人吗?可有人吗?” 冯侃警惕起来:“大娘子,虽说凤凰山在天子脚下,但凡事没有绝对,我带车队绕过去吧。” “听着声音凄痛,若是真遇上麻烦呢?”钟岄蹙眉沉思,小心为上,吩咐了逢霜与摘露前去打探。 不久两人回来报:“大娘子,是一位娘子被蛇咬了,家丁回府禀告未归,附近没有其他人。” “我记得后面车里行囊装着白先生送的蛇药。”钟岄命常欢去取。 “二当家且让弟兄们休息半刻,我去去就回。”钟岄对冯侃福了福身。 “文老板将大娘子安危交给小人,小人还是跟着大娘子一起去吧。”冯侃握紧了别在腰间的大刀。 几人上前拐了个弯,便见到一个华冠翠玉的中年妇人正紧闭双眼靠在女使怀中,手臂上有一处蛇咬伤的伤痕,正冒着黑血。 一个女使将一个血肉喂到妇人嘴边:“这是蛇胆,蛇胆可以解毒,大娘子快吃下!” 妇人几近昏迷,口不能张,随侍几人皆不知所措。 见女使竟要撬开妇人的嘴喂蛇胆,钟岄心急上前推开了那女使,捏住妇人的手臂挤了挤伤口,垂首吸出一口污血。 一旁女使被吓了一跳:“大胆!你可知我们娘子……” “若想让你们娘子丧命于此,便尽管拦我。”钟岄一记眼刀过去,见女使被吓得噤了声,继续吮吸污血,吐到一旁的草地上。 直到吸出了鲜血,钟岄缓了口气,撕下自己的一块干净衣摆,紧紧勒住妇人伤口上方的手臂:“你们娘子是被哪样的蛇咬伤的?” 女使颤抖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条黑白相间的长蛇:“那蛇咬伤我们大娘子后,便被我们的人打死了。” “竟是环蛇。”钟岄的额上出了冷汗,“将药拿来。” 常欢将药匣子递给钟岄,小声在钟岄耳边提起:“白先生说南安蛇虫众多,这药可解蛇虫之毒,不知是不是环蛇之毒也能解。” 钟岄正在犹豫,发现那妇人气息弱了下去,忙道:“能解!”说罢将一粒药丸喂到了妇人口中。 “水!”钟岄接过水壶给妇人喂了水。 一炷香后,妇人缓过了气,缓缓睁开眼睛。 “大娘子!”妇人身边的女使喜极而泣,“大娘子可有不适?” 妇人轻轻摇了摇头,抬眼看向钟岄:“不知这位娘子是?” “我本姓钟,夫家姓沈。”钟岄见妇人转醒,松了口气,接过常欢递来的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若无钟娘子,我这妇人的命也就保不住了。”妇人喘了口气,神思还迷糊着。 “我家妇人,是郸州刺史章家的潘大娘子。”妇人的女使不敢再怠慢钟岄,连忙行礼报上门户。 “潘大娘子?可是章小公子章曈的母亲?”钟岄微微一愣。 “钟娘子知道我儿?”潘氏细声问道。 见主母神思不清,女使忙提醒道:“钟娘子是和永安文大姑娘一起的,原沈县令家的娘子。” 潘氏缓过神来,拉住钟岄的手仔细瞧瞧,笑了起来:“原来是钟娘子。” 钟岄没有急着赶路,留下陪着潘氏等着章府小厮回来。 天将擦黑,章府小厮带着大夫急匆匆赶了回来。 潘氏身边的一等女侍华仪上前便是一掴:“来得这么晚,故意怠慢主母吗?” 小厮连忙跪下告罪。 “新来的小厮不懂事,回去发卖了就是。”潘氏在车中抿了口茶,不动声色沉声道,仿佛发卖小厮就是一件与喝茶一般再小不过的事。 钟岄心惊,在小厮苦苦求饶声中默不作声。 “钟娘子与我想的很是不同。”潘氏朝钟岄弯了弯眼角,“我原是对你,对文姝还是有些成见的。” “当日见了文姝,如今见了你,你们同我印象中的人很是不一般。”潘氏放下茶盏,牵起钟岄的手,“我为我之前对你们的成见抱歉,今日你救了我一命,日后你在王都需要帮忙,便来章府找我。” 钟岄发现这位潘大娘子与自己印象中的见地也不尽相同,回以一笑:“多谢大娘子。” 三 章府的车比沈府的宽敞许多,茶水果子一应俱全,潘氏便邀钟岄坐自家马车一同回王都。 钟岄坐着潘氏的车到了城门便碰上了已换了常服,欲出城寻人的沈沨。 见是挂着章府牌子的马车,沈沨下马上前行礼:“潘大娘子妆安。” “沈大人要寻的人在我车上呢。”潘氏笑笑,命人拂开了车帘,“今日钟娘子可是救了我一命呢。” 见钟岄平安无恙,沈沨松了口气,微微一笑:“潘大娘子过誉了。” “行了,快和你家大人回家吧。”潘氏拍了拍钟岄手背,“以后少不得再见面呢。” 钟岄颔首下车,同沈沨一道与潘氏告别。 沈沨命江流等人帮着冯侃将家当行囊运到城中府邸,自己与钟岄不急往回赶,两人缓缓走在王都宽阔的街道上。 “今日急召入宫可有急事?”钟岄挽住沈沨的手臂。 “东昌有使来朝,陛下命我明日便点卯上职。”沈沨看着天边被染红的云彩,朝钟岄微微一笑。 钟岄笑了笑:“沈大人明日可就是朝官了,恭喜沈大人。” “钟娘子明日就是朝官官眷了,恭喜钟娘子。”沈沨回以一笑。 “沈大人一向修正谦雅,从哪里学得这般轻佻,拿人寻开心?”钟岄佯怒。 “自然是同钟娘子学的。”沈沨笑着揽住钟岄。 两人一静一动,沈沨带着钟岄拐进了王都城南的景明巷。 一处比覃临沈宅大一些的宅子映入二人眼帘。 如今沈沨进为朝官,天子看中,特赏了一座三进三出的宅子。 “沈宅,这便是今上赏你的宅子?”钟岄含笑问道。 “进去瞧瞧。”沈沨牵起钟岄的手。 这次宅子的打点,沈沨没有再劳累钟岄,一应都是自己置办,竟打点得清雅妥当,令人满意。 “没想到沈小相公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嘛。”钟岄含情脉脉瞧着沈沨。 “进我们的院子瞧瞧。”沈沨继续牵着钟岄往里走。 两人的院子名为桃归堂,是沈沨取的名,匾额也是沈沨题的字。 沈沨字迹遒劲恢弘,甚是好看。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钟岄喃喃,回首瞧见沈沨正对着自己笑。 “既然娘子都如此说了,以后便劳娘子宜我室家了。”沈沨眼神清澈,笑意更浓。
第55章 公府设宴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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