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遗命,传位给玉昭仪新生的皇子。”宋景时眨眨眼,将将止住了泪,“但是吴王来了,在交泰殿地下挖出了皇曾祖父留下的遗诏,说是要皇祖父顺位给楚王。吴王说父皇得位不正,众臣便一边倒拥护楚王了。禁卫统领贺棋也对楚王言听计从,看了楚王登位已无悬念。” 楚王……宋景昕没想过身份颠倒如此之快,心底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感觉。 “若是楚王,想来能够秉公……” “哥你别傻了,”宋景时扯住兄长的胳膊,摇了摇,“你真觉得你了解楚王么?他做戏到这个份上,平日里表现出来的刚正严肃模样,能有几分真?” 宋景昕默然,他可能真的不了解楚王,就连从前令他悸动的那个人,也许都是为了欺骗而假装出来的。但一个人的举止,总不能全然做戏,宋景昕自问是做不到的。即便宋羿掩藏了目的,那他平日展现出来的性情、喜好,总不至于全是假装。 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宋景昕回避了宋羿的问题,问宋景时:“你且同我说说外面如何了?母妃怎样了,东宫是什么情况,宁安侯府和永定侯府如何?还有,你可清楚我生身父母是谁?” 宋景时摇摇头:“楚王将消息捂得严实,禁宫内到处有禁军把守。今日宫宴上没见母妃,却也没听闻和她有关的消息,想来只是被软禁,性命无碍。东宫没有消息,想来小儿一个女娃也没什么人在意。永定侯府自姨夫出京后便闭门谢客,我派人打探过几次,见不到姨母和表哥。我猜,应该早被父皇软禁了。不过姨夫带兵在外,楚王应当暂时不会动姨母和表哥。至于宁安候,始终被此事排除在外,想来楚王也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至于你的生身父母,我实在不清楚,也没发现母妃透露过。楚王对外只说你是母妃找的民间子,并未细说。” “我听说,民间有穷苦的百姓会卖掉孩子,也许我是被母妃采买回来的,故而也没人细查。”宋景昕垂眸道,“如此也好,省得牵累无辜之人。” 宋景时见兄长低迷,自然地靠在他的肩上,拍着背安抚。 两人半晌无话,相互依偎着消解心中的难过。却没注意殿门被人轻轻推开,夜色中迎进一个少年的影子。 “果真是兄妹情深……”那人说道。 宋景时一惊,转头看向来人,便见宋羿面色不愉地站在阴影中。此时天色已然全黑了,宋景时兄妹又忙着说话,并没点灯。 被宋羿阴阳怪气地提点,宋景时才发现自己搂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脸颊甚至擦过对方温热的胸膛。宋景时俏脸一红,好在被月色掩了,慌乱地在床榻上翻找宋景昕脱掉的衣服。 “我是该走了么?”宋景时不舍地问。她自是不放心,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同兄长相见。 “本王倒是不急,”宋羿道,“你再不出来,你的王妃怕是要在乾清宫碰死。” “蓁蓁!”宋景时站起身,胡乱理了下衣襟。 她一时情急,倒是忘记给王妃捎个信回去。这一日之内政权更迭,太子“暴毙”,她这个胞妹却始终不见人。王妃打听不到消息,便忧心她出了事。 宋景昕借着月色分辨出中衣,穿在身上。他见宋景时要走,忙扯住她的腕子。他有些心慌,不大想与宋羿单独相处。 好在殿内黑得很,宋羿虽提了个灯笼,那光线也微弱,使几人都无法看清对方的表情。 宋景时被扯住手腕,能感觉到兄长手心是湿的,想来十分紧张。于是她替兄长开了口:“斗胆问一问皇叔祖,母妃会如何?” “皇贵妃混淆宗室血脉,按律当废去妃位,贬为庶人。”宋羿道,“不过这件事既然不对外声张,便也不好以这个理由治皇贵妃的罪了。按照先前的计划,先帝会寻个由头将她废了。但先帝走得突然,我一个当叔叔的,也不好插手侄儿后宅之事。” 宋羿盯着宋景昕的影子,见他肩膀一松,似是松了口气,又道:“既如此,这事便算了。本王会令辟一宫室,给先帝的后妃居住,各宫分例比照先帝生前。” 宋景时没想到能这般简单处置,闻言愣了愣,福身道:“谢皇叔祖。” “不必着急谢我。”宋羿放下灯笼,将灯罩卸了,拾起蜡烛点亮了灯台。“还有件事更要紧些,永定侯反了,你们应该还不知道罢?” 烛光点亮了宋羿的侧脸,宋景昕被光影闪得一个恍惚,失声道:“什么!怎么会!” “是为了你,”宋羿放下蜡烛,转身看向宋景昕,“你若没入宫,应当是永定侯府的嫡次子。” “你出生的时候永定侯在外领兵,他夫人便将你偷偷送进宫*给皇贵妃。待永定侯回府,便听闻夫人产下死胎。未免永定侯夫人难过,此事后面也没人再提过,想来你们也不知晓。” 宋景昕哑然,永定侯夫人是个极厉害的人物,他们兄妹都比较怕她,真正的交集并不多。不曾想一切错乱的起始,都由永定侯夫人一手谋划。 宋景时方才在大殿,知晓得稍多一些,便问:“想来皇叔祖已将永定侯捉住了,是打算如何处置?” “永定侯府世代忠良,当代的永定侯和世子对朝廷也很忠心。本王本想保全侯府,这才没有对外公布太子与永定侯府的关系。却不曾想到永定侯爱子极深,还是反了。”宋羿道:“皇贵妃胆小、永定侯夫人刚愎、永定侯本人又有太多顾虑,你们若是早些联合起来,趁着先帝修仙的时候反了,胜算还是有的。可惜永定侯反的时机实在不好,也许是见不到妻儿心急了,此时一反当真半点胜算也无。” 宋羿淡淡地说完话,在宋景昕兄妹对面坐了下来,一副掌控全局的模样。 “皇叔祖,”宋景昕哑着嗓子开口,“此事能否让我一力承当,其他人都是为了我。可不可以,将他们的罪责都算在我头上?” 就见宋羿蹙起眉头:“此事似乎同你没什么关系啊,罪魁祸首应当是永定侯夫人才对。” “皇叔祖说得对,”宋景时忙道,“皇……他从头到尾都不知情的。” 宋景昕握紧了妹妹的手腕:“可她毕竟是我……” “毕竟是你生母,那真是罪加一等了。”宋羿嗤笑道,“为了一己私欲,置整个家族于不复。本王当真不懂,永定侯为什么到现在还护着他。” 宋景时捕捉宋羿的话音,似有袒护之意。“皇叔祖,你?” “你还走不走,你那王妃快成望夫石了!”宋羿没好气地说,随后他一转身,也不去拿那灯笼,便向殿外走去。 “太子且在这里住着,具体如何处置你们,本王需得再想想……”
第五十四章 处置 宋羿离开后,宋景时匆匆交代两句,也跟着走了。宋景昕自此开启了幽闭生活,瞧不见光也见不到人。 十日后,顾灵渺来了一次。 这姑娘对宋景昕怨念极深,此行是专程前来看笑话的。 她见宋景昕开着窗户,倚着窗框向外瞧,便也站定到他身后去看。窗子外头光秃秃的,连棵树也没有,除了石板铺就的地砖,便只能看见站岗卫兵的后脑勺。 “你看什么呢?逃跑路线?”顾灵渺问。 “看风。”宋景昕忧郁地说。 “风?”顾灵渺翻了个白眼,“这万里无云的天气,哪有风,你憋疯了罢?” “便是憋得快疯了,等你哪天犯事下了大狱,便明白了。”宋景昕道。 “殿下当真是对你太过优待了!”顾灵渺嗔道,“就应该把你关进死牢里,鞭子烙铁辣椒水,折磨够了,再一刀捅穿你的心窝子!” “这么狠,我同你有仇么?”宋景昕摸了摸胳膊,抖掉了不存在的鸡皮疙瘩。 顾灵渺后退两步,抱臂看他:“还是这么一副优越的态度,果然是生活得太好,你不知道自己已然不是太子了么!” “那又如何?”宋景昕无赖道。 “我从前想,若是有一天你落在我手里,一定要让你体验一遍我的痛苦。可惜青楼不收男人,或许可以送你去教坊唱戏,总有达官贵人喜欢你这种小白脸……”顾灵渺探身,去捏宋景昕的下巴。宋景昕一个大活人自然不会任由她捏,侧身避了,又退开一些距离。 “因爱生恨的老戏码么?”宋景昕摆了摆手,“可惜爷不好女色,也不是小白脸,是喜好小白脸儿的那个贵人。” 顾灵渺不甘心地瞪了他一眼,泄气道:“你决定送我去楚王府那夜,我本想着一头吊死算了。 你们这些贵人,生来便不会向下看,不将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我不过是求个安身立命,却被你们像个物件儿一般送来送去。到了东宫之后,我一心想办好差事,帮你分忧,如此也好求你的庇护。我不曾骗过你,不曾害过你,你却又要将我送人! 那天我绳子都找好了,套在脖子上又不甘心。明明是你们不做人,凭什么死的是我。想来也是老天爷开眼,我终究得了殿下的重用。而你,就要跌落尘埃了。” “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宋景昕一摊手,“但又关我什么事?” 顾灵渺瞪他:“你凭什么还这般理直气壮!” “你生来命不好,的确可怜,但我也没有救助你的责任。”宋景昕道,“我同你非亲非故,虽然眼下不是太子了,但东宫曾经是由我做主的。我自己家里想招待你,抑或不想招待你,我都说的算!” “你!” “我什么!而且我也不是一开始就要将你送人的,”宋景昕道,“我叫你滚过,你不滚啊!” 顾灵渺被气得笑了:“好!我不知你给殿下灌了什么迷魂汤,他如今不叫我们动你。但荀大人已经递上来不少折子,便是催促殿下处置你的。我便不信,殿下会为了保你,伤了老臣的心!” 宋景昕不屑地撇撇嘴,又听顾灵渺道:“本来今日永定侯的处置下来了,我还好心想告诉你。瞧你如今这嚣张模样,还是别知道了,安心在这交泰殿等毒酒罢!” “哎,你等等!” 眼见顾灵渺飞身跑开,宋景昕追过去,却被侍卫拦住了去路。 侍卫们眼观鼻鼻观心,仿若没有看见宋景昕一般,“砰”地关上了殿门。宋景昕郁愤难解,一脚踢翻了身侧的高脚几。那几上的花瓶沾了地,在殿门前碎得到处都是。 傍晚的时候,宋景昕躺在塌上闭目凝神。他一动不动,却也没睡意,脑内清醒地翻转近来发生的事。只因实在太闲,只得一次又一次复盘,思索自己未来何去何从。 侯府应当是有惊无险,看宋羿的意思,还是想要保全永定侯和世子。只是他想让永定侯夫人顶罪,永定侯却始终不愿意,故此僵持。 母妃和妹妹,看宋羿的态度,也没什么危险。 只是他还有一个女儿,令人忧心。宋羿自然不会同幼女计较,但他若去了,留下一个幼女谁来照看,岂非孤苦伶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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