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不得,”宋羿悠悠道,“本王也有要务找陛下商议,事关皇储,可是国本呐!” “二位大人巧了!”礼部尚书荀宽摇着一把风骚的扇子凑了过来,“一同面圣?” 顾明晦白了他一眼。 “哎哎,您二位是国之栋梁,下官不过管一些繁文缛节,不急不急!”荀宽讪笑着说,“不过,来都来了,下官便顺路跟二位凑个热闹?” 三人相互挤兑着向宫门走,便见司礼监的大太监齐齐出动。 “哎,可巧呢,”陈敬贤掐着嗓子道,“陛下宣召宗人府和六部尚书入宫议事,奴才还待去各部衙门跑一趟,您几位便结伴过来了……” 三人被引至咸福宫内,虽觉怪异,却都处变不惊。正殿内,玉昭仪已然昏了过去,被婆子们掐着下巴灌参汤。宋羿跟着陈敬贤进到偏殿,便见殿内挤满了人,闷得令人喘不过气。 如今的情形,同宋羿设想的略有出入。他虽知宣庆帝命不久矣,却不料赶在玉昭仪产房之外发病。仓促之下人员混杂,很容易出乱子。宋羿入得殿内,见宣庆帝躺在床上,并不凑近。他同微言多了个眼神,确认了天子已在弥留之际。 也不过片刻光阴,宣庆帝头脑又昏沉了一些。他瞧见顾明晦三人来得早,心道果真是包藏祸心的,想来早已在宫外等候。他盯着荀宽,目光沉沉,想到这人是个靠青词攀升的弄臣,又想起那微言是托了荀宽的关系举荐,心底忽觉悲凉。 顾明晦和宋羿,宣庆帝不想便宜他们任何人。按照先前的打算,他要先除了宋景昕,再处理了顾家和宋羿,将皇位传给玉昭仪的小皇子。六部阁臣各有派系,唯独这个荀宽是自己一手扶植,或可作为辅政大臣。 只是如今将死之际,宣庆帝英明了一会,发现荀宽也不可相信。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可托付之人。 “人齐了么?”宣庆帝问。 “禀陛下,已经到齐了。”陈敬贤凑近了回道。 “你去取印玺来,朕要咳咳……拟招。”宣庆帝喘息着说,“朕起不来,伴伴代笔罢。” “朕……朕简言之,内阁可代为润色。”宣庆帝呼出口气,闭上眼,许久才认命般开口:“皇贵妃文氏,为获帝宠,以娘家子冒充皇子。太子宋景昕身份不正,朕已查实,赐其自尽。太子移出玉牒,对外……可称病逝……” 众人瞠目,此事先前并未透露半点消息。即便天子在前,仍传出私语之声。皇后同顾明晦对视,均在对方眼中看出惊愕。就连与天子最亲近的陈敬贤,也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阁臣中或有同宋景昕交好的,如文华殿大学士毛子儒,已是两股战战。 “陛下,太子身份可是大事,这……可有实据?”荀宽问道。 宣庆帝刚刚开口,便被一口痰卡住嗓子,憋得脸颊通红。陈敬贤一慌,随手扯了个太医上来查看。 “本王替陛下说罢,”宋羿开口道,“有实据,人证物证俱在。诸位若有疑虑,可从天牢提出证人问话。但此事涉及皇家颜面,出得这个殿门,便不要外传了……” 众人看向天子,宣庆帝已然缓过口气,微微点了点头。 平息了一会,宣庆帝继续道:“玉昭仪这一胎若是皇子,便传位给他。皇后与朕夫妻多年,朕舍不得。待朕百年之后,皇后便不要待在禁宫了,来皇陵给朕诵经罢。至于后宫其余妃嫔,无论是否生育,皆殉葬。” 顾皇后的身体一晃,差点摔倒,被宫人搀扶住。顾明晦看向天子,见天子也在盯视着他,背脊一凉。 “太子太师年纪大了,朕走后,也无需他再为朝政操心,准其回乡修养。”宣庆帝继续道,“六部阁臣,各司其职,守护好朕的儿子。” 众人跪下,齐声道:“陛下放心,臣等定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宣庆帝想要冷笑,没有体力支撑他完成这个动作,只得继续勉力说道:“秦王、魏王、楚王,即日前往封地,无诏不可离开封地。” 大臣们刚从地上爬起来,闻言纷纷看向楚王。却见宋羿神色冷淡,竟无异议。高阳王本待说些什么,见宋羿不发话,便退了回去。 宣庆帝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是有些怕的,心里在想着如何应对反驳。他见宋羿没什么反应,便继续说:“皇儿年幼,无力处理朝政。司礼监协理朝政多年,代朕批阅奏章,无甚差错。朕百年之后,着陈敬贤摄政,司礼监众秉笔辅政,直至皇儿成年……” 天子的话音未落,偏殿内已然炸开了锅。就连陈敬贤本人也不敢接过这一殊荣,吓得丢掉毛笔跪坐在地上,官帽都歪了。 本朝太祖为防宦官乱政,严格限制太监的言行。即便司礼监有辅助天子批阅奏章的职务,却也只是整理文书、看管印信,并无职权插手朝政。陈敬贤自幼跟在宣庆帝身边,算是比较老实的宦官,着实被这抬举吓得不清。 “陛下此言不妥,国家大事,怎可委于阉人之手!” 说话的是兵部尚书傅严,此人一贯清正,颇有原则。傅严一开口,众人也纷纷附和。 “太后垂帘、亲王摄政、大臣辅政,哪个方法不行。陛下就算再信任陈敬贤,也不能将国家社稷当作儿戏啊!” “请陛下收回成命!”众臣附和。 宣庆帝心知此事难以促成,外强中干地说:“朕心意已决,尔等想要抗旨不成。” “臣等誓不与阉人同朝为官,”傅严跪了下来,摘掉帽子,“陛下若不收回成命,还请革去臣兵部尚书的官职。” 宣庆帝气得瞪眼。顾明晦瞅准时机,拉着毛子儒也跪了下来,余者也相继效仿。宋羿对高阳王使了个眼色,宗人府众人也跪了下来。 “陛下若是担心辅臣专权,可令太后、摄政王、辅政大臣同时辅政。反正朝中派系陛下也清楚,这几派人无论如何也联合不起来,或可起到相互制衡的作用。” 宣庆帝闻声去看宋羿,眼珠如同死鱼一般翻滚着:“你想得美,朕不让你当摄政王!” “陛下多虑了,臣从未有过摄政的想法。”宋羿恭敬地回答,又将矛头转向陈敬贤:“难道是这阉人蛊惑君心,挑拨陛下猜疑臣等。” 陈敬贤吓得都快尿了:“没,没有……” 众人才不听他辩驳,也不知谁起的头,竟是一拥而上将这掌印太监按在地上捶打起来。 “你们,放肆!”宣庆帝气得脖跟都红了,又见陈敬贤一副不争气的模样,更是积郁无处发泄。 陈敬贤被打得嗷嗷大叫,直呼“陛下救命”,手下的几个秉笔也不愿输了阵势,纷纷加入战局。 朝臣与宦官厮打的时候,无人注意到天子的脸越来越红。宣庆帝平躺在床上,死死盯着帐顶,从面部到手脚都胀得通红发紫。他的眼珠鼓胀向外,气息艰难,如此憋了许久,忽然两腿一蹬,僵死不动了。
第五十一章 拟诏 宣庆帝憋屈地咽了气,还是太医院院使发觉不对,靠近处探看一眼。见天子红面怒目,院使吓得退了两步,哀声道:“诸位大人别争了,且看看陛下,陛下……驾崩了。” “陛下啊……”陈敬贤推开厮打的阁臣,顶着青紫的脸爬到床前,哀嚎不止。 殿内余人也纷纷跪了下来,伏地叩首。 虚礼过后,宋羿第一个起身。他面无戚色,显然连样子都懒得再装。 “天子驾崩,诸事未定,”宋羿寻到统领贺棋,对他说,“烦请贺统领继续守住咸福宫,勿令消息外泄。待本王与诸位阁臣商量出个章程,再对外发丧。” “是。”贺棋并无异议,恭敬地应声后退了出去。 “请诸位大人先止悲戚,一起商讨一下天子的后事罢。”宋羿道。 众臣听他这样说,也各自收了哭声,自地上爬了起来。 陈敬贤见他们统一态度,心里毛毛的。他也顾不得哭了,慌忙爬到拟招的书案之前,将那草拟的诏书搂在怀里。众人本就对他不屑,见他动作,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钉在他的身上。 “干,干嘛……咱家可是陛下钦定的辅……辅政大臣……” “一句三次结巴,陈掌印这辅臣当的,自己都没有底气啊。”荀宽阴阳怪气地说,他本想扇扇子,但在死去的天子面前,多少有些收敛。 “那也是陛……陛下金口玉言,钦定的……”陈敬贤诺诺地说。 “是陛下吩咐过,”荀宽道,“那陈掌印就真敢接这个差事?” “咱家自然是……”陈敬贤想要硬气一些,无论如何都得对得起陛下的期待。心里想着应是,眼泪却吧嗒吧嗒掉了一地:“那咱家可怎么办啊……” “别哭了,”顾明晦白了他一眼,心里却觉得放下了一桩心事,“只要你好好配合,别妄图参与朝政,自然没有人为难你。” “陈掌印服侍了陛下半辈子,本可以出宫荣养,别在这关键时候犯糊涂。”宋羿道。 这话若出自大臣之口,陈敬贤自然是不信的。但楚王是宗亲,又是宗人令,对内廷之事多少有些发言权。他得了保证,便乖觉不少,双手将遗诏奉到楚王面前。 宋羿没动,身后高阳王将遗诏接了过来。 楚王环视殿内,见众臣各怀心思、表情各异,俱是斟酌着不愿意最先开口。皇后方才失意得很,此时见众人似有不奉诏的意思,也撑着身子凑了过来。 最后,还是宋羿开启了话题:“诸位,陛下走得匆忙,这遗诏有待商榷。如今六部阁臣都在,不如再请京中的几位亲王入宫,共同商讨润色诏书事宜。” “还是不要惊动太多人为好,”皇后目光闪烁,“大洛最有分量的宗亲便是皇叔,既你在这,无需其他亲王入宫了。” 皇后这话,竟有许多人附和,连傅严都觉得有理。 宋羿也能理解,毕竟遗诏涉及众人利益,来的人多了,利益划出去的也多了。 “那咱们便快些商议罢,”宋羿也不坚持,“不过有两件事本王要提醒各位。 一则,玉昭仪还在生产,这一胎是男是女未可知。倘若是个公主,那麻烦事可就多了。 二则,太子失踪、晋国公主也在宫外,永定侯虽受调令出京,但前些日子侯府有过异动。此时陛下驾崩,且需防范永定侯谋反。” 众臣面色沉重,连顾明晦都看不出宋羿打得什么主意。 “那依殿下的意思?”顾明晦问道。 “本王的意思是,首先要封锁消息,稳住军队和朝臣。如今消息还限于咸福宫内,只要诸位一心,便不会被有心人得知。但是外面,京中的驻军需要掌控。永定侯总督京卫多年,且要防他蛊惑军心谋反。 第二,要控制住关键人物。太子的下落务必尽快找到,晋王也需要严密监控起来。本王的建议是,最好将永定侯和晋王的家眷都接到宫中看管起来,才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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