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殿下近来勤勉得很。” “太子太师过誉了,在其位谋其政,本王只不过忙些分内之事罢了。” “那殿下可辛苦了,您这分内之事委实多了些,”顾礼皮笑肉不笑地说,“太子家的事、晋王家的事,连已故的先帝家事您这宗人令都要管一管。老夫在家中养病,听闻京中传言,楚王殿下一入禁宫,便不知哪家宗亲要有麻烦,也是好威风啊。” “本王职责所在,不得不扮这黑脸,”宋羿不欲与这人多说,微微颔首准备离开,“府里事忙,改日再与太子太师叙话。” “殿下还是缓和些,过犹不及。” 宋羿并未回头:“我宋氏的家事,不劳太子太师费心。” “天家无家事,”老太师提高了音量,朗声道,“都是国事!” 编修玉牒对宋羿来说是职责所在,但顾礼所言也并不夸张。自宣庆六年年底宋羿一行回京,他便打着玉牒编修的旗号铲除异己,悄无声息地为朝堂换血。 三年前,宋羿借晋王的手处理了工部尚书熊玉坤,工部因此大换血,诸多官位空缺。刚刚入仕的荀宽也因此没有外放,而是留任京中。宣庆六年,时任吏部尚书的顾礼病退,授太子太师,原礼部侍郎邢千霖补缺。这邢千霖上任仅月余便遭弹劾,竟是为了避免丁忧而隐瞒母丧。不孝在大洛是重罪,此事一出,直接断送了邢千霖的仕途。顾家掌控朝堂数十载,吏部的官职自是不愿放手。邢千霖出事之后,顾礼之子,原礼部尚书顾明晦补了吏部尚书的缺,礼部尚书的位置便空缺出来。荀宽是个不顾名声的狂人,他青词写得好,时常寻机去御前巴结。恰巧那时天子也对顾家起了忌惮,急需扶植自己的势力与顾氏对抗,这吏部尚书的缺便落到了荀宽的手上。种种机缘之下,荀宽这个浪荡子,摇了摇扇子便成为大洛最年轻是阁臣。 盘点京中势力,天子占据正统,但威势不足,缺少亲信。朝中高官各有私心,中枢之内无一直臣。顾明晦占据中枢,牢牢掌握官员考绩与任免,顾氏的威势仍不可小觑。户部尚书毛子儒兼任文华殿大学士,属于太子的势力,而兵部素来与晋王相亲,此二者可看作一党。刑部多为宁德朝留下的老人,官风清正,始终中立。礼部顾如晦和新任工部尚书郑承御都属梅山一派,宋羿处事小心,尚未被人发现他与官员结党。 如此,当下京中势力可分为顾氏、太子、楚王三党,三个派系或明或暗,势均力敌。 早春时节,荀宽便拿出他那把扇子卖弄风骚,另一只手持着黑子,却不下落。“殿下若想更进一步,当务之急是解决两个障碍。” 宋羿被凉风扇得冷,坐正了身子向后躲,拱了拱手:“请教先生。” 荀宽扬眉,刷地收了扇子,指点棋盘上两处:“东宫太子,禁军统领邵凯。” 宋羿目光下落,随着扇柄看向棋局:“竟不动顾家?” “时候未到,”荀宽卖弄玄虚地落下一子,“从前顾氏支持陛下,是因有亲,如今陛下与顾氏的关系已近决裂,太子与晋王又都不愿同顾氏结亲。顾家,早已不向着陛下了。如今的顾家是可以拉拢的,即便不拉拢,他们也未必会支持陛下和太子。顾家势大,于天子无益,于国却无碍。这种权臣是上位者的心患,殿下如今不在其位,与其作对为时尚早。与其早早清理,不如割毒瘤之前物尽其用。” 见宋羿垂眸不言,荀宽又道:“臣知殿下与顾氏有深仇,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殿下已忍了这许多年,且支撑住最后一段时日。” 宋羿没答话,而是落下白子,又问荀宽:“太子与邵凯如何说?” “天子不得人心,殿下既得遗诏,便已有两分胜算。然太子虽不贤,其势力却不容小觑。簇拥太子之人,或受利益捆绑,或因情谊相助,都算得上稳固,很难离间。这些人也许不会支持陛下,但定然簇拥太子与殿下相抗。”黑子下落,吃掉宋羿一大片白子,“再说邵凯,殿下不必太过在意京内五军,掌握禁军才是当下关键。邵凯极忠于陛下,此人必除。” “先生说得有理,太子那头,学生打算从晋王下手,网已撒下去了。”宋羿落下一颗白子,目光骤缩,想要悔棋已然不及,被荀宽吃下好大一片,“至于邵凯,眼下倒是有个法子能除去此人。” 荀宽本盯着棋局,闻言贼兮兮地抬起眼:“听起来像个阴招。” “也不算,他若尊礼守法,也不会被学生抓住把柄,”宋羿笑了笑,又下错一子,便弃了棋局向后靠坐,“秦王好色,后宅雨露不均。邵凯年轻时容貌英俊,与秦王侧妃刘氏有私,生世子宋景瑞。” “……这招数当真妙极,殿下,”荀宽憋着笑,“你知道如今京中贵胄们给你起了个绰号么?” “什么?” “绿帽子王,哈哈哈哈哈……” 宋羿无奈地摇了摇头:“学生要认输了,先生这棋可还下?” “都说擅谋之人擅羿,殿下名讳中还带着个羿字,这一手棋却着实下得不怎么样。”荀宽道。 宋羿收拢棋子,回道:“每日操心的事太多,实拿不出时间关注这些闲情雅趣。” “殿下从前不是这般,”荀宽叹了口气,“计划进行到了关键,殿下紧张些也是常情,只是不要思虑过重才好。失了闲情雅致倒是小事,臣只担心殿下因远谋而疏忽身侧,叫人钻了空子。” “先生说的是,学生记得了。” “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守在外头的王裕扯着嗓子打了个招呼。 室内合谋对付太子的二人俱是一惊,荀宽火速站起身来,想找个地方躲避,被宋羿以眼神制止。王裕自然是拦不住太子,那人也不知礼貌为何物,竟是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便推开了雅间的房门。 “这大冷天儿的跑这来吹风喝茶,皇叔祖好雅兴……荀宽?” “太子殿下。”荀宽很快冷静下来,对着太子行了个礼。 “亲王与阁臣,你们在这密谋些什么?”宋景昕坏笑着问,“皇叔祖平日里一本正经,竟然也在私下里结交朝臣,终于叫本宫逮住了。” “太子慎言,”宋羿冷下脸,将归拢好的黑白棋子收到矮几之下,“荀尚书是朝廷肱股,结党营私这种罪名岂可乱安!” 宋景昕“嗤”了一声:“那这大冷的天儿,你们两个人躲在这个密室里,屏退左右做什么?若是大方结交,可去互相府上拜访,你们这不叫密谋,什么叫密谋?” “太子若是执意要安个罪名,本王也无话可说,这便去陛下面前分辩罢。” 宋景昕还待讥讽两句,见宋羿神色不悦,眼神也始终不看向自己,忽觉心虚。他讪讪地凑到跟前:“生气啦?别啊,皇叔祖,本宫不过是开个玩笑。” “可开不起太子的玩笑,”宋羿淡淡道,“太子寻本王何事,无事的话还是早些回宫罢。” “哎别别别……”宋景昕瞥了眼荀宽,见他坐着塌上不动,厚着脸皮坐到了宋羿身边,“本宫在外头瞧见皇叔祖的车架,特地上来寻皇叔祖的,怎么就赶人了呢!” 听见太子这般说,宋羿心中一动。荀先生方还说自己执着远谋,忽视近前,果然说得是对的。他瞥了一眼太子,见这人笑嘻嘻地往他身上贴,想躲开却始终没有动。 他和缓了语气:“荀先生出身梅山,是本王的师叔,太子给先生赔个礼罢。” 宋景昕向后挪了挪屁股,面对荀宽蠕动了两下嘴唇,却碍于面子开不了口。 倒是荀宽知趣地站了起来:“诗也谈过了,棋也下完了,下官先告退了。” 说罢,不待宋羿挽留,转身离去。 荀宽走后,宋景昕又往宋羿身边贴了贴,撒娇道:“孙儿来给皇叔祖送礼,皇叔祖可别气啦……” 宋羿被他叫得一阵恶寒,用肩膀将人撞开些许,转身站了起来。“你干嘛?” “前些日子收了皇叔祖的厚赠,昕心中难安啊,”宋景昕见宋羿躲开,笑嘻嘻地又向他凑了凑,“本宫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最好的回礼,同晋王一人凑了一份,现已送到皇叔祖府上了。” 宋羿可不记得自己送过这人东西,想了半天,才记起那两册春宫,当下顿觉不好。 “想起来啦,怎么样皇叔祖?”宋景昕挑眉,“赏脸回去看看?”
第三十七章 送美 聘聘婷婷的九名美女站在宋羿面前,宋羿泰然受了,神色中有一丝惊讶。 “这不是顾五姑娘么?” “顾姑娘前些日子入宫,被分派到东宫做宫女。本宫瞧她细心恭谨,想到皇叔祖身边只一个王裕,倒是没有得力的宫女,便将她送过来服侍皇叔祖。”宋景昕道,“余下八位也是晋王府上得力之人,都是良家出身,相貌也端正,一并送过来,还望皇叔祖莫要嫌弃为好。” “太子和晋王有心了。”宋羿点了点头,吩咐王裕将几名美人带下去安置。“晌午了,二位留下来用顿便饭罢。” 宋羿收下美人,不喜不怒,倒是出乎太子二人的意料。起初宋景昕给宋景时出这个主意,解决皇后眼线的目的是小,更多的还是想要开宋羿的玩笑。却不曾想宋羿年龄不大,处事却沉着,初涉情事却没有半点羞涩。 宋景昕略觉挫败,他这个太子在楚王面前向来摆不出半点威严。想到方才在茶楼已然被宋羿教训过一场,他心中更觉不忿,遂偷偷拉扯宋景时的衣袖,同她交头接耳。 “怎么?”宋景时也惊讶于楚王的态度,心中忐忐忑忑总觉得接下来吃的是鸿门宴。 想到宋景时平日对楚王的怀疑,宋景昕将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只道:“皇叔祖这不是憋什么大招呢罢?” “我瞧着像,”宋景时低声道,“不过,这次九个美人晋王府送了八个,皇叔祖应该阴我更多一些。” “我正琢磨着,近来可别犯什么事叫他逮着,”宋景时放缓了步子,见与楚王距离拉得远了,用手肘给了宋景昕一拐子,“哥哥,宗人府的牢饭香么?” 没有所谓的鸿门宴,宋羿是诚心请这二人吃饭的。他既将目标放在了宋景时身上,便开始怀柔。 “母妃的事,多亏了二位相助。本王一直想找机会感谢晋王和太子,”宋羿斟满一杯酒,仰头喝下,“以后在王府不必拘谨,请。” 二人对视一眼,讪讪地喝了酒。宋景昕夹了块兔肉,下意识地向宋羿碗里递。他见宋羿挑剔地夹了块笋干,用筷子将上头粘着的葱花挑掉,才勉强入口。已伸出的手堪堪转了个方向,兔肉进了宋景时的碗里。“原以为皇叔祖吃得清淡,倒不曾想这楚王府的厨子什么都做得。这兔肉烧得不错,小时你尝尝看。” 宋景时本还有些拘谨,瞧见兔肉,奇怪地看了太子一眼,复又埋头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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