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姑娘的确聪明,可惜她还不够强。”步天行的脸上有一种傲气,“她的确逼紧过我,不过要是没有你,她本会死在聚宝盆之中。” 他说得不错。 那日明月影纵然能逃出生天,只怕短时间内也没有力气再干预到整件事里来,等到落花庄尘埃落定,步天行想再除去她,简直轻而易举。 秋濯雪沉默了片刻:“如此说来,澹台与步少庄主都是为复仇而来?” “复仇?不,当然不是。澹台珩对名利并无奢求,他是个痴人,一心想超越前人,铸出一把绝世神兵,他来中原就是为了找一个最上等的剑客。” 步天行的目光忽然落在了越迷津的脸上。 秋濯雪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难看起来:“难怪你会对越兄下剑帖,看来他本来会是第一个受害者。那么,五年前沈二娘子手中的魔刀……” “不错。”步天行微笑道,“她当时为了赢徐还愁,几近疯魔,四处寻访名匠,我便引荐了澹台珩,没想到她竟将自己的儿子交给了澹台珩,想要练就一柄魔刀,她丈夫欲阻止,却被她所杀。” 秋濯雪忽然道:“她本是可以赢过徐还愁的。” “做第二的渴望当第一,做第一的害怕会被拽下来。”步天行慢悠悠道,“她已牺牲这么多,付出这么多,如何不能赢?她却以为是爱子的魂魄保佑,愈发猖狂得意,直至力竭战死。” 秋濯雪道:“你当然不会放过这次良机,趁机令万剑山庄在江湖之中名声大振了一次。” 步天行但笑不语。 秋濯雪又想到了一件事,嘴巴里忽然有些发干:“当年的浮萍山庄被灭,是你收留了万毒老人,对吗?” “……有时候我真想知道,你到底是从哪里查出来这些事。”步天行皱眉道,“你收服丁流云已令我瞠目结舌,难道你连万毒老人也收服了?两年前你与越迷津同时出现在半陀山,难道不是巧合?” 秋濯雪:“……” 秋濯雪叹气道:“秋某倒还没有那么大的力量,是徐大娘相告,她险些被万毒老人炼成蛊母。墨戎既不知情,最有可能的就是阁下与澹台珩,而澹台珩久居大沙漠,想来也无法给予庇佑。” “当初你坏了万毒老人的好事,杀了他的儿子师浮萍。”步天行笑了笑,“他曾提醒我要小心你,我实在该听的,不过我叫他小心越迷津,他也一样没听,也算扯平。” 这无疑是承认了。 秋濯雪静静地凝视着他:“你年纪轻轻就已建立起聚宝盆,又有如此才智,已是人中龙凤,为何要做这些事呢?你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父亲这一生最希望的就是振兴万剑山庄,因此作为人子,我总该令他高兴一些。”步天行谦逊道,“更何况,光宗耀祖,总是每个儿孙的梦想。” 当年步天行向越迷津下战帖时,秋濯雪就曾想过这个原因,那时他不过是觉得年轻人虚荣作祟。 如今听到对方亲口承认,却觉得五味杂陈。 无数条人命,玉邪郎被重提,数件旧案重翻,竟然都是这个看起来似乎年轻天真的少年人所为。 身为人子,令父亲开心本是理所应当的事,可寻常人至多不过是彩衣娱亲,步天行却用累累白骨来加以荣耀。 建立聚宝盆,收留万毒老人,指点沈二娘子,挑起丁流云与唐轩的不合,令武林人心动荡……这份孝心,未免太可怕了些。 秋濯雪淡淡道:“看来,秋某倒是破坏了阁下的孝心。” “我的父亲实在是个忠厚老实的人。他心中是极看不上墨戎的蛊毒,澹台的铸术,因此对他们格外冷淡,好在我稍稍长大些,他就不怎么管我了,我倒是不嫌弃这些。”步天行装模作样地叹息了一声,“老父既然不喜这份礼物,也谈不上破坏,烟波客不必太过自责。” 秋濯雪没有接话。 “如今,烟波客可心满意足了?” 秋濯雪道:“秋某确实已全然明白了,倒也多谢步少庄主解惑。” “能够指点烟波客这般的人物,总是让人感到心胸格外畅爽,话自然不知不觉就说得多了。”步天行深深叹了一口长气,他又看向了外面,“好了,时辰不早,将证据交给我吧。” 秋濯雪无声地从袖中抽出了那本册子,递了过去。 步天行翻过两页,脸上不禁露出一点喜色,待到再翻两页,忽然神色大变,之前的从容平静瞬息间荡然无存,他抬起脸来,目光如火般炙热愤怒。 他双手一搓,将整本册子都瞬间揉搓成纸屑,声音低沉冰冷,一字一顿道:“秋濯雪,你诈我!” 步天行实在想不到,秋濯雪能说得那么有鼻子有眼,口吻这般自信笃定,竟然只不过是依靠一点推测而已。 “兵不厌诈。”秋濯雪淡淡一笑,“步少庄主如此善谋,难道不曾听说过吗?” 步天行深吸了几口气,很快又沉静下来,目光幽深:“如此说来,眼下的证据只剩下了你一个人。” 秋濯雪道:“恐怕是的。” 步天行沉默地看着他:“你难道有自信离开这艘船?” “秋某的武功虽不能说是当世第一。”秋濯雪镇定自若道,“可是步少庄主的武功似乎也并没有太难应对。” 步天行微微一笑:“不错,我的武功与烟波客相比,自是寒鸦攀鸾凤,不值一提,只是我却并非是一人在此,越大侠的性命还在我手中,不是吗?” “不错,不过他已见过你的面,知道你害他,你是绝不肯放过他的。”秋濯雪老神在在道,“就算我救他也是白救,甚至还要搭上自己,实在不划算得很。” 步天行竟赞许道:“不错,的确是不划算的买卖。” 秋濯雪心中一紧,面上仍笑道:“秋某可不会做赔本买卖,除此之外,步少庄主还有别的法子吗?没有的话,秋某就走了。” 步天行看着他,忽然笑了开来:“那我倒是真的没有了,看来只能放任烟波客离开了。” 秋濯雪已笑不出来了。 他不但笑不出来,甚至连起身的样子都没有。 “人的心要是这般清楚分明,就不会有那么多当断不断的事了。”步天行淡淡道,“你若舍得走出这扇门,就不会留下与我纠缠了,只因你一直期盼他醒来,期盼着局势变化,期盼能叫你捉住哪怕一点点机会,对吗?” 秋濯雪叹了口气:“我虽知道你是喂不饱的狼,但要我撇下他离开,却是万难做到的。” 这次步天行又将那杯茶放在了他的面前。 “我说过。”他的嗓音轻柔和善,简直不像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少侠,“烟波客,你到底是要喝下这杯茶的。” “我喝下了,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秋濯雪皱眉道,“只要我一口气没死,你也不敢真杀了越兄,否则就失了筹码。步少庄主,你如何笃定我会饮下这杯茶呢?” 步天行面色自若:“因为我与你不同,我不介意斩断他的双臂,只要他活着,你就不敢动我,可是你同样吗?这样的美景,我并不想见血,我想阁下也一定不想。” 秋濯雪的身躯微微一颤。 步天行又道:“更何况,他是澹台珩想要的人,我不会杀他,最多把他藏起来,直至交给澹台珩为止。无论如何,他到底有活的机会。” 秋濯雪苦笑道:“听起来这条件好像很诱人,若非是催命的劝说,简直叫秋某人听得要潸然泪下。” 步天行亲切道:“人之将死,任何事都值得被原谅,烟波客若要放声大哭,我不会介意。” 秋濯雪到底还是端起了茶,他端茶的时候,手也很稳,甚至面不改色:“可惜了,等不到越兄醒来的时候,秋某本想对他说一句话的。” “什么话?”步天行殷勤道,“我不介意转达。” 秋濯雪朗声大笑:“纵然天下无敌,也难免要倒在阴谋诡计上,这句话正适合越兄这个笨蛋!” 他的笑声里实在有说不尽的豪气,道不完的爽快,他不但没哭,反而放声大笑,叫步天行不禁变了脸色。 “不过……”秋濯雪目光一柔,望着澄澈的茶水,“谁叫秋某也是愚不可及之人呢?” 秋濯雪的话说得并不快,在这最后的关头,他还在期待转机,期待变局。 无论何时何地,哪怕是这样绝望的境地下,秋濯雪也不会放弃希望。 步天行却不自觉地焦虑起来,他沉下脸道:“阁下还是不要再拖延了。” 就在这杯茶被端起之时,第三个人的声音忽然在这艘小船里响起。 “要他的命,我准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百二十二章 秋濯雪顿时松了口气, 他微笑起来,轻轻放下茶杯。 “看来秋某并不是非要喝这杯茶。” 这次轮到步天行笑不出来,更站不起身来了, 他简直如同一个木头人一般一动不动地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冷汗不知不觉顺着鬓角流下来。 在这个江湖上,武功的确很重要, 却并非是最重要的。 他本来什么都已算好。 可现在所有的筹码忽然都消失了。 只因步天行唯一算错了一件事,他实在没有想到骄傲如越迷津,居然会伪装昏迷。 在越迷津倒下的那一刻, 步天行并非没有怀疑过, 因此他还做了好几手准备来确认, 如果越迷津醒着,本该会反抗。 他这样的剑客, 怎可能容忍其他人解下他的佩剑。 他这样的强者,竟能容忍自己沦入任人宰割的境地。 不要说步天行没有想到,就连秋濯雪都没有想过, 只怕任何人都不会想到的。 见步天行没有说话的兴致,秋濯雪体贴地留给他一些时间来消化这逆转的局势。 他眨了眨眼道:“越兄, 你是否睡得太久了些?” “步天行谨慎得要命, 下了蛊不算,还封了我的穴。”越迷津冷冷道, “你以为不引起他的注意冲开穴道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吗?好在他武功的确不怎么样。” 步天行:“……” 秋濯雪:“……” 他顿了顿, 从榻上站起身来, 姿势还略有些缓慢, 叫秋濯雪想起小时候所看过的皮影戏, 里头有位大将,也是这样踉踉跄跄, 以显示身形魁梧,气度不凡。 越迷津的模样虽与那大将全无半点相似,但却一样叫人安心。 秋濯雪的脸上不觉溢出笑容来。 越迷津拄着茶几站起,神色颇为不耐烦,又道:“更何况,你的问题那么多,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才问完?” 秋濯雪的神色竟很包容,柔声道:“秋某又没有责备你。” 他们两人说话的模样虽一点儿也不特别,但是神态之中的那种亲昵却是任何人都不能否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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