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惊澜的仇人,萧墨深刻记得他们的脸。 楚郁生带着小厮,眼看就要跨出大门,他瞪圆的眼珠子露出喜色,但下一刻,剑气从他背后穿胸而过,楚郁生和他两个护卫同时倒地,尸体依然往前扑,摔出了楚家大门。 街道上惊叫声此起彼伏,路人都远远躲开了,没人敢来一探究竟。 剑气造成的伤口凝出了霜雪,萧墨再熟悉不过。 他匆忙跑进楚家大院里,在楚郁生死后,家主夫人趴在地上失声尖叫:“郁生,我的孩儿啊——!” 楚家家主捂着伤口,跪倒在地,已然说不出话,家主夫人叫声嘶厉,儿子的死已经让她的恐惧当然无存,全剩愤恨,竟然有了勇气扑向楚惊澜:“还我儿命来,我们究竟哪里对不起你——” 她话音未落,楚惊澜一剑斩过她和家主脖颈,送两人双双上路。 等人死了,楚惊澜才提着剑,对尸体道:“十一岁时那碗掺毒的粥,我知道是你们送的。” ……楚惊澜,真的是楚惊澜,萧墨站在院子边缘,愣愣地看向这个楚惊澜。 修为不过分神初期,来了下界后被压制成了元婴巅峰,眼神却已经死寂,他衣摆渗透了血,全是楚家人的血,每走一步,都会在身后拉出长长的血痕。 院子中已经躺了一地的尸体,楚家嫡系、死士和恶仆,还剩一个缩在墙角惊恐地连叫也叫不出,逃也没力气逃的楚十,和还有最后一口气的大长老。 楚惊澜的剑尖擦过地面,割开了地上的血河,冰霜沿着他走的地方一路冻结而上,最后,他停在了大长老面前。 大长老闭上了眼,沙哑地挤出几个字:“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楚家没料到我的修炼天赋,因此对宛玉不好,早知如此,是该早些对他们母子好,让楚惊澜对楚家死心塌地,不必以威胁的手段强留他,还是干脆把他杀了,没这个人就好? 楚惊澜并不想知道答案,因为这些人从来只为自己,哪怕后悔,也绝不是愧疚忏悔。 他只知道自己娘亲没了,他们都是仇敌。 最后一剑落下,大长老死去,仇人尽数身亡。 楚惊澜抬步朝前走,楚十被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抖若筛糠,眼看楚惊澜一步步走近,绝望之下竟噗通朝楚惊澜跪下,拼命磕头。 “惊澜哥,饶我一命,我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求求你,求求你!” 他磕得砰砰作响,却仍然发现楚惊澜的脚步越走越近,就在他绝望之余,那双腿竟然越过了他,继续往前走去。 楚十声音和动作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半晌没敢抬头,但他实在忍不住确认自己情况,到底还是强撑着抬起头来。 只看到了楚惊澜离楚家远去的背影。 楚惊澜无视了他,就这么离开了。 楚家灭门一案,嫡系中只剩楚十一个活口。 萧墨抬脚追了上去,他看着楚惊澜在血色中的身影,心痛得无以复加,楚惊澜也不给自己施个清洁术,就任由血痕这么在身后拖得老长,直到血渍干涸,灰尘泥土将痕迹掩去。 萧墨已经追上了他,还没开口说话,楚惊澜突然抬剑,径直对准了萧墨。 萧墨一愣。 楚惊澜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他的身影,开口的声音淬满了血与冰:“你是谁?” 他竟能看见我? 但萧墨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方才虽被楚惊澜复仇的场景摄去心神,但作为精通神识修行的人,萧墨已经发现,这不仅是楚惊澜的记忆,还是他碎在识海里的神识碎片。 萧墨触碰幽夜昙,竟是无意间来到了楚惊澜的识海深处。 难怪楚惊澜神识状态那么糟糕,这些碎片埋葬在深处,如同压在坟墓里,不得消解,无法回归,得把这些碎片打捞起来,一点点补好。 楚惊澜本尊恢复了前几世的记忆,那么他自然认得萧墨的脸,萧墨不确定自己此刻在楚惊澜眼中是什么模样,以至于让楚惊澜开口发问。 如果他立刻就说自己就是萧墨,会不会反而刺激到这缕神识,造成更大损伤? 分神初期,也就意味着,这缕神识的认知中,萧墨与他分开的时间还不是太长。 萧墨张了张嘴:“我……” “他们都看不见你。”楚惊澜提着剑,“上界下来的修士?但你没有阻止我杀人。” “我情况有些特殊,”萧墨顺着他的话,没说是或不是,“我在外听了一阵,你与他们有血海深仇,自然不是我该插手的事。” “我不会对你造成威胁。”萧墨为了证实自己话语的可信度,抬手摸了摸身边的东西,让楚惊澜看,他的手直接穿过物品,根本碰不到。 楚惊澜看到他穿过物品,不知想到什么,死寂的眸子竟是一颤,连提剑的手都抖了抖。 而后他审视地打量过萧墨,缓缓收起了自己的剑,一言不发,继续朝外走。 萧墨就跟着他一起走。 这条路萧墨知道,是去往城外宛玉墓地的路。 果然,走出暮城,走过那段年少时满心仇恨蹚过的路,楚惊澜站到了宛玉墓碑前。 他没有说什么大仇得报之类的话,只是拿出一块上好的布,仔仔细细将墓碑擦干净,又把坟墓周围的杂草除掉,没有用术法,全是他亲力亲为。 萧墨想帮忙,但他碰不到墓碑,他试着用了用术法,竟是用灵力将一颗杂草裹了起来。 萧墨和楚惊澜都是一愣。 萧墨怔愣后回神,连忙继续用术法帮忙,但是帮着帮着,他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不仅如此,他还不得不停下。 因为楚惊澜的视线太过强烈,刺得他无法忽视。 萧墨回身,迎上楚惊澜的视线:“……怎么了吗?” “你能除草?”楚惊澜漆黑的眸子中浮出了茫然,“可你不该是我的幻觉吗?” 幻觉怎么能对现实的东西造成影响呢? 楚惊澜神情骤然一凛,再度拔剑,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第112章 山林中起了风, 有小雨落下,风和雨带着林间叶子簌簌作响, 萧墨迎着楚惊澜冰冷的眼神,心头不由钝痛。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楚惊澜。 他轻声道:“你经常看见幻觉吗?” 楚惊澜声音比雨点更冷:“是我在问你。” 萧墨从方才起就在想自己身份要怎么说,此刻有了个答案:“我其实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自己是个无处可去的奇怪灵体,偶然路过楚家,一时好奇进去看看, 所有人都看不见我,就你可以,所以自然想跟在你身边, 找你说话。” 灵体……萧墨曾经的心魔灵体也非常特殊。 楚惊澜耳边划过这两个字,他想到了什么, 只有他清楚,听完萧墨的解释, 他一言不发,剑依然稳稳对着萧墨,也没收回。 忽的,他的手动了。 但却不是收回剑,而是倏地一剑骤然朝萧墨刺出, 带着凛冽彻骨的寒意。 萧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既不反抗,也不躲闪。 那剑看似来势汹汹, 似乎要将他毙命, 但最终却擦过他的脖颈边, 并没有刺穿他的要害。 这一世以心魔身份首次现身时, 楚惊澜也是一剑朝他袭来,只不过那时萧墨是因为对杀器的害怕和破罐子破摔,硬着头皮没动弹,这次却不是。 他对楚惊澜太了解了,看似凶猛却没有杀意的剑根本唬不住他。 楚惊澜见萧墨至始至终没有动,横过剑身,朝萧墨肩膀往下压了压,不出意料,剑身如同碰到空气一般穿过了萧墨的肩膀。 一个灵体,能用法术,但自己伤不了他。 楚惊澜收回剑,转身继续除草:“别跟着我。” 萧墨没走,继续摘另外半边的草,楚惊澜拿他当空气,也没回答萧墨先前的问题。 这只是识海里,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就像做梦能梦见长长的一生,醒来却只过了一瞬,萧墨有的是时间和耐心去打捞楚惊澜这缕神识。 萧墨能用法术,但发现自己没法跟心魔灵体时那样,用灵力包裹自身,从而去触碰别的东西,只好继续用灵力一点点除草——不是不能一次性去掉一大片,但楚惊澜都亲手拔草了,萧墨手碰不到草,就只好用其他方式表达扫墓的诚意。 杂草除完,楚惊澜给宛玉墓前摆上了贡品,还上了香,萧墨也拜过宛玉的墓碑。 方才还只是一两点雨滴,此刻慢慢细密起来,不过在山林里,树木够茂密,雨点首先被叶片盛住,暂时只有一小部分落了下来,连沾湿泥土都不够。 楚惊澜仍然放着满身的血腥不管,就这么静静站在墓碑前,萧墨也不说话,听着雨打树叶的声响。 在叶片兜不住过量的雨水,雨也越来越大的时候,萧墨捏了个清洁术,随便朝人施法怕引起楚惊澜的敌意,于是他将清洁术法捏成了小球,试探性朝楚惊澜送去。 楚惊澜看到那个清洁术小球,又是一怔。 常人用清洁术,都爱随手一挥,但他以前修复丹田随时都会吐血浸汗的时候,萧墨就爱用这种小球,持续性帮忙清理。 他一时间没有动作,竟任由小球靠了过来,把他身上的血污都去了个干净。 楚惊澜不带任何情绪看了他一眼。 萧墨对他笑了笑:“我很好奇,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模样?” 什么模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是个正常人,也是一张没有任何记忆点的脸,仿佛只要转过头,就会忘记他的模样。 楚惊澜难得开了金口,竟回答了他的话:“普通模样。” 而后他转身往外走,走出山林,走近了一场雨里。 萧墨踏着步子追出去,山林外雨水已经积起了坑洼,楚惊澜踩过地面,溅起水花,茫茫天地间,斜风骤雨,他却形单影只,独寒无依。 他报了仇,但身边人谁也没留住,如果可以,楚惊澜宁愿换他们回来,可惜的是,从来没有如果。 雨朦胧了视线,萧墨一时竟要看不清他的身影了,连忙出声:“楚惊澜!” 楚惊澜没有回头。 萧墨朝他伸手,在要碰到他肩膀前,重重的水声溅起,下一刻,眼前景象再度变化。 萧墨的手落了空,楚惊澜出现在他五步远处,垂着头,面前站着唉声叹气的映月宗宗主。 他们从下界复仇的光景,一下变成了回到上界映月宗后,这里是映月宗的大殿。 宗主叹气:“事情我已知晓,你既是为母复仇,应当应分,外面的闲言碎语不用管,我自有安排,这段时间你就留在宗门内好好修炼吧。” 宗主语重心长:“魔族近来动作不少,人与魔之间恐怕没多少太平日子了,年轻一辈的弟子,也要早做准备。” 楚惊澜垂着头行了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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