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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意定定地站着，如被掐灭了最后一点光亮的残蜡，在黑暗中回看自己造化弄人到可笑的一生。 方有植的手表屏倏地亮起警告的红光，他面容一肃，惊愕地发现白意现实中身体机能监控数值和脑电波都出现了超出正常范围的波动！ 他当机立断地抓住白意手腕，决绝道：“必须得走了小白！回去我任打任骂，再不回去你身体得出问题了！” 方有植迅速开启一扇光门，抓着失了魂的白意往里跳。 在被耀眼白光淹没之前，白意浑浑噩噩地想：我还没来得及看他最后一眼。 光门阖上后，天地间的万物顿时扭曲溃散，化作无数明亮的光点，接着开始变形重组，如同一只看不见的手重新往回拨动时针，一切倒回了两年前，三中槐花飘飞的五月，仿佛等待着下一个玩家的光临。 - 白意再睁眼的时候，看到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他回家了，现实的家。 白意微微侧过头，就看到守在他床边的方有植局促地挤出一个笑，“你醒了啊。” 方有植被他静静的眼神看得有点发毛，赶快拿起白意的手机示意道：“你回来后睡了一天，睡着的时候你妈给你打了电话，我接了，和我们之前商量好的那样说我们出去度假了，我说你还在睡，她让你醒了之后回她个电话。” 白意缓缓坐起身，面容平淡地接过手机，按了回拨，没响两声就接通了。 “喂？小意，怎么睡觉睡到这个时候呀？”妈妈嗔怪道。 久违地听到妈妈的声音，白意愣了愣神，但实际上也算不上“久违”，毕竟现实里才过了三天。 他清了清嗓子，熟练地带上了温和的假面，“昨天碰到熟人，玩得比较晚，所以今天就睡懒觉了。妈，你那边还好吗？” 方有植看着白意一来一回地和妈妈聊天，眉目间萦绕着淡淡的疲倦，他心中一紧。 昨天，刚从虚拟世界回来的白意状况相当不稳定，他双眼紧闭、浑身冷汗，身体甚至出现了发抖抽搐的现象，之后硬是让实验人员补了一剂镇定剂他才慢慢松弛入睡，一睡就是一天。他怕白意看到实验室不舒服，于是趁他睡着的时候把他运回白意自己家了。 通话结束后，白意把手机放在了床头柜上。他看向一脸复杂的方有植，轻声说：“我没事了，就是有点累，不用守着我了，你回去吧。” 方有植沉声道：“小白，这次是我不对，我不该……” “你已经解释过了，我理解，”白意仿佛漫不经心地问：“我们回来后，那边的世界会怎么样？” 方有植沉默了几秒，还是实话实说了：“在最后一天结束后，就重置了。” “这一轮数据全都清除了吗？” “……对。” “这样啊。”白意点点头。 他躺回了被窝，淡淡地说：“我了解了，你回去吧。” 方有植急切地说：“小白，我……” “你回去吧，”白意重复道，背过身去，“我现在不是很想看到你，你走吧，这段时间也不要联系我了。” 方有植哑然，站了一会后，低声说：“我给你点了粥和点心，在桌上，要是凉了你就热一下，这三天先别吃太冷太辣的刺激性食物……那我走了。” 在白意留下的一片沉默里，他补了一句“抱歉”，就转身离开了。 白意出神的想：方有植这两天道的歉，比此前加起来都要多，他本来就不是会道歉的人，真是为难他了。 在这张熟悉又陌生的床上，白意缓缓闭上了眼，恍惚间感觉有人温柔地拂过他额角的疤，在上面落下一吻。 但他额角没有伤疤，也没有人在睡前吻他。 18岁的白意失去了父亲，23岁的白意亲友寥寥，26岁的白意在阴差阳错下以为自己遇上了真爱，到头来却是黄粱一梦。 白意眼角慢慢沁出泪水，浸湿了一小片枕巾。 他重回了这略带遗憾的人间。 但还好，他不再渴望爱了。
第29章 两个世界 “小白，这个文件麻烦你帮我……诶？小白人呢？” “哦，小白好像前几天请了年假。”白意工位旁的小林探出头来。 “那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他人不在的话我这个文件比较难搞。” 小林扁扁嘴，心想这又不是白意的活，这种人就是看准了白意脾气好，动不动就要麻烦他。 小林抿了口咖啡，若无其事地说：“但Boss说他走之前把手头的工作全交接好了耶，在你这里还有剩的？你要不确定的话还是问下Boss比较好哦。” 拿着文件的同事尴尬地笑了一下，嘴里不知道嘀咕些什么走开了。 小林叹了口气，暗叹今天这是第三个来白嫖白意劳动力的了。她伸手点点白意电脑边的小狗摆件，没好气地抱怨道：“烂好人。” 虽然她自己也是被烂好人搭救的一员。 小林大学刚毕业就进了这个公司，一个青春少女在半个月内被高压工作折磨到心力交瘁，某次她加班到崩溃流泪时，恰好碰到了回来拿东西的白意，于是被他温柔地安慰了，还从白意那里学了不少经验和技巧。第二天再见面，白意还给她带了杯拿铁，开朗地鼓励她打起精神，以后有棘手的地方可以找他。 试问哪个初入职场的女生能不动容？小林不仅动容，还动心了，一个月后急吼吼地跑去告白，结果被白意一脸抱歉地告知性取向对不上，她值得更好的。 于是小林在职场上好不容易历练出的强大心脏又碎了。 但生活总得继续，情侣做不成，同事还是要继续当的。接受现实后的小林在白意面前更放得开了，累惨了就跟他吐槽老板，白意也会适时地安慰她，再递上一杯三分糖去冰加脆啵啵的阿华田。 这样永远热心、永远阳光的小白，一段时间不在，感觉上班都没那么有精神了。 小林看着手机上和白意的聊天框，不由得叹了口气。 “暂时有点事，大概3天后回去，不用担心 ^ ^” 回完消息的白意打了个喷嚏，拢了拢围巾。 想想还真是令人感慨，前不久他还穿着短袖在夏夜里烧烤，现在居然要披上大衣戴上围巾了，毕竟A市的11月气候实在算不上温和。 几天前，白意向老板请了年假，基于他平时的优良表现，老板大发慈悲地恩准了。在交接完手头的工作后，他便搭上了飞往A市的航班。 他想去A大看看。 没考上A大的遗憾被另一种执念取代了，好像必须要亲自走过、看过，才能真正放下那些难以释怀的东西。 A大人工智能学院的下课铃响了，白意手插在风衣兜里，信步漫游在A大的校区里，在熙熙攘攘的欢声笑语中，像一片飘向荷塘深处的枯叶。 夜里，白意住了A大附近的一家酒店里，他静静地看着窗外车来人往、灯光绚烂的繁荣的夜景，按下了手上的录音笔。 “萧洄……”白意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接着说，“好像有几天没叫你的名字了，明明之前我们天天在一块来着。” 开了这个头，后面的话就顺畅起来了。 “有好多话想对你说，从哪里开始好呢……啊，就说说今天吧。我进了A大转转，主要去了金融的和人工智能学院，景色确实很棒，特别是人工智能学院，有段台阶踩上去是有动画场景的，太逼真了，教学楼看起来也好先进，完全能想象到你在这上课的样子，一定酷毙了。” “金融院的话也挺好的，教学楼的配色看起来比B大顺眼，但绿化没B大好。我之前看官网说关惇教授在这里任教，我以前听过他的讲座，特崇拜他，要是能蹭一节课就好了，可惜我没校园卡进不了教学楼。” “我查了下A大周围的租房的价格，比我想象的好接受，生活费外再接两个家教的话感觉能应付过来……但听说A大金融系要晚自习来着？那家教只能周末去了。” "对了萧洄，A大食堂菜也挺好吃的，不愧是名校，综合了全国各地的菜系，我试了下宫保鸡丁，比三中的还要好吃，鸡肉巨大块，而且价格也挺合适的，你肯定会喜欢。" “还有，还有……” 白意靠在软枕上，大脑放空地看着天花板，把录音笔贴在唇边低声说：“我好想你啊，萧洄。” “虽然你不是真的，甚至以后不会属于我一个人，但我——”白意眼角发红，喉结滚动着咽下万般苦楚，他哑声说：“但我爱你是真的，哪怕你是受我情感驱使的设定好的数据，我的感情是真的。” 他捂住脸，不禁苦笑道：“都怪你，你把我宠坏了，明明以前我一个人也能扛过来，现在我看到事就想找你撒娇，却发现你不在我身边。我现在的状态完全工作不下去，我真的……太累了。” “现在的科技未免也太厉害了吧，那两年实在太真实了。我还是，还是没办法忘记你。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这款游戏上市了，无数个玩家进入那个世界，发现你不仅人好还那么帅……肯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你，然后在网上大肆发你的照片。到那时候，我说不定会慢慢释怀吧。” “但在那之前……再陪我一段时间吧，萧洄。” 白意轻轻吻了一下被他手掌焐热的录音笔，把它放在旁边的枕头上，这样就好像萧洄还睡在他的身边。 - 萧洄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梦里嘈杂的电流声和失重感扰得他心烦，结果天刚蒙蒙亮就醒了，紧接着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床板很硬，这不是金羽航家客房的床。 在昏暗的室内，他冷静地爬起身，与此同时大脑快速运转思考恶作剧的可能性，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这种猜想，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此刻不是在传统意义的床上。萧洄微微动身，听见了床板发出熟悉的“嘎吱”响，向床沿探手，就摸到了冰冷的护栏。 萧洄皱着眉收回手，没搞懂怎么一觉睡醒就回了自己宿舍，他很清楚此刻不是梦里。 但最重要的不是这个，白意呢？ 萧洄用力掐了掐眉心，梦中的不适感如附骨之疽一般残存在他身上，另他反胃。他借着窗外昏暗的光打量四周，心一点点沉下去——这不是他和白意的宿舍。 这是他高三分班前的宿舍，508。 萧洄立刻清醒过来，心跳一点点加速，他迅速拿起枕边的手机按亮屏幕，难以置信地看着倒回两年前的时间。 以及，原本挂着的白意手工挂件不见了。 他从未像此刻不安过，不详的预感如利箭般猛地贯穿他的胸背，他颤抖地按住胸口，下一秒立刻翻身下床，下梯时险些一脚踩空。 他急需确认白意的存在。 509的门没锁，萧洄直接推门而入，在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中径直走向了白意的床位。可当他爬上床梯时，只摸到了冷硬的木床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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