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章昱的一番话,于白青半天没有吱声。 过一会,他开了口:“坐这看监控没用,直接去工地看看。” 章昱不解:“你觉得那人有问题?” 和于白青在警校争了四年第一,他清楚于白青这人从不相信直觉,只相信证据。能从于白青嘴里听到这话,代表他心里已经有了几分把握。 “不是人有问题。”于白青说,“这台装载机不太对劲。” -- “——然后,大铲子就直直地拍下来,直接把那人给拍死啦!” 阿布连笔带画地说,两只瘦瘦的胳膊在半空中挥舞。 应晚听完有些头疼:“……就这件事?” 阿布嗤笑了一声:“就这事,够大警官们忙活半天了。老大,要不要帮他们一手?” 应晚果断摇头拒绝:“不帮。” 要是这点事都搞不定,他哥就不是于白青了。 “……这案子拖不了我哥多久,”应晚的语气淡了些,“赶紧说正事。” 额头吃了一记暴栗,阿布捂头瞪着应晚。 “前两天又来了一批人,已经三批了,你假死的事没能完全糊弄住远山老贼喔。”见老大皱起眉,阿布终于收起了笑,有一说一地答道,“鬼鸮,灰背都被他们找了一遍,不过没人会把你供出来,你放心。灰背甚至还以为你真死了,当场冲上去要和他们拼命,把我给乐坏了——” 听完阿布的交代,应晚点头:“你让鬼鸮他们继续按原计划行事,不用管我。你尽快去摸清那家酒馆的底细,有眉目了立刻告诉我。” “现在就去。”远远望了一眼掩映在树木中的警局大楼,应晚拎起手中盲杖,“我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今晚别再过来了。” 阿布说了声“好嘞”,他来得快去得也快,转身便溜进了巷子尾的黑暗中。 夜深了,就连对面的烧烤店也收了摊。收拾好摊位,刚来到路边等待出租车,应晚发现离开不久的阿布又灰溜溜地跑了回来。 “……老大,又出事了。” 阿布抬起头,对应晚气喘吁吁地说:“你哥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了。” -- 警笛声划破凌晨的夜空,于白青坐在疾驰的警车副驾驶上,身边是黑了整张脸的章昱。 他现在非常能理解章昱的心情。任谁新官上任第一天就碰上两桩凶杀案,脸色也一定不会比“八爪鱼”好到哪里去。 “……邪了门了,一模一样!” 车载对讲机里传出一道愤怒的男声,“驾驶室同样没有人,也是那玩意自己就动了,也是一铲砸死,当场毙命!” “身份呢?”于白青问道,“死者是谁?” “崔胜德,就是你说嫌疑最大的那个工人。”对讲机里的人扬高声调,“凌晨两点十四分死的,死了有一会儿了!”
第6章 血月亮 夜已经深了,几个工友刚从门口的烧烤摊喝酒回来,都睡得人事不省。 躺在上铺的人鼾声如雷,崔胜德翻来覆去实在睡不着,决定出门抽个烟透透气,顺便去宿舍区后面找片空地上个小号。 揣着裤兜一路溜出活动房,他抬头扫了眼周围,确定没人,才在大树后面解开了裤腰带,准备就地解决。 一手拎着裤子,另一只手夹着点燃的烟,崔胜德眯起眼睛,盯着乱草丛前面那块建筑工地。 不知道康六和彭正初他俩睡着了没有,反正他没睡着。 前天他们才头一天在新工地上工,昨天下午就进了局子。却不是因为犯了什么事,而是因为桑兴文死了。 警官们把他一个个单独领进去查看监控,确认死者身份和自己当晚的行动线。等他进门的时候,屋子里的每个人盯着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就跟看嫌疑人似的。 他怎么可能会杀桑兴文,他可是个老实人! 离开警局前,出于曾短暂待过同一个工地的情谊,他询问送自己出来的警察:“警官,我能去看看老桑吗,他死得不明不白,你说我这心里也不是滋味……” 警察公事公办地告诉他,桑兴文年迈的父母已经从乡下赶上来了,刚认完尸不久,正在停尸房外哭得撕心裂肺。 傍晚回到工地,被工头指着怒骂了一顿,怪他们昨晚喝酒误事,他心里仅存的那点同情心也随之荡然无存。 只是出去买酒的功夫,回来人就没了,这么晦气的事怎么就被他们仨给碰上了? 把烟头伸进嘴里猛吸了一口,崔胜德提起裤腰带,将目光从不远处那台围着警戒线的大机器上收了回来。 只是死了个人而已,工地明天照常开工,他们的日子也一如往常。也不知道那台装载机能不能用,还是要等着再调一台新的来。 在这个钢筋水泥搭建的港口大都市,时间不是生命,时间胜过生命。 崔胜德打了个哈欠,将燃尽的烟蒂扔进草丛,转过身准备往宿舍区走。 这时,他听到背后离自己不远的建筑工地上,突然传来了一阵缓慢的脚步声。 【沙——】 【沙——】 晚风卷起地上落叶,头顶的树冠也跟着抖动起来。那脚步声不紧不慢,就连步伐的速度与频率都是一成不变的。 崔胜德骂骂咧咧地转过头:“妈的——” 谁大半夜不睡觉,在外面搞出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声音,半点忌讳都没有。不知道这地方昨天刚死了人吗? “……” 说了一半的话被他硬生生吞了回去。 借着夜色,他看清了野草丛外行走的人影。 崔胜德的整张脸刷地白了,遽然渗出满背冷汗。 隔着一片杂乱的野草,一道身穿工人服的身影正沿着工地边缘往前,在围着装载机的警戒线外停下了脚步。 那人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僵立在暗处的崔胜德。他在惨淡月光下僵硬地抬起头,仰视着伫立在自己面前的这辆庞然大物。 崔胜德还记得,警察曾在他们几人面前翻开老桑的手机,一张张让他们比对照片。老桑好像很喜欢拍月亮,无论晴天雨天,月圆月缺,相册里的照片几乎全是天上白玉盘。 死前的最后一张照片,老桑拍下了天上的月亮。这张照片拍得有些抖,月光洒在镜头前,散开成了长条状。 而现在,那个本来已经躺在停尸房里的人,活生生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崔胜德惊出一声冷汗,他转过头急着要离开原地,却因为脚步太大,被地上的枯树枝绊了一下。 寂静的夜晚被打破,只剩下草丛中蝉鸣声声。 不远处,桑兴文缓缓转过头,朝他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 接到老赵打来的电话没多久,市局一行三辆警车就抵达了高新区。 时间是凌晨三点,整个建筑工地却灯火通明。所有工地上的工人都被半夜叫了起来,站在宿舍区的走廊外点人头。 匆匆赶来的项目经理对着名单挨个检查了一遍,除了横尸工地的崔胜德,其他人一个没少。 这一次的现场没有被破坏,于白青和章昱刚到现场,接手的便是一具盖着白布的新鲜血尸。 “根据法医初步判定,死者生前头部曾受到严重钝器伤,但身体也受到了装载机的重力挤压,暂时不清楚哪一个是致死原因。”老赵将市局的一行人领了过去。 这个崔胜德是工地里的装载机驾驶员,驾驶装载机十来年了,算是个非常有经验的熟练工。 于白青也正是注意到了这一点,才让高新区的刑侦大队对这人重点跟进。 没想到口供还没录完,人先死了。 发现章昱抬头朝着工地四周张望,老赵的反应非常迅速:“四个监控只有一个录到了有死者的画面。他凌晨一点五十左右离开宿舍,朝着宿舍区背后的空地走出了画面。凌晨两点十分,摄像头拍摄到装载机碾过前排警戒线,离开了监控范围。” 这一次的装载机依旧是自主启动,驾驶室里没有任何人。 听老赵介绍完现场基本情况,章昱冷笑了一声:“呵,还真是邪了门了,真把咱们当傻子耍呗?” 接过老赵递来的烟,于白青正准备借个火,想了想还是把烟放进了口袋里,没抽。 他问:“报案人在哪?” “报案的是项目部副主管,首先发现尸体的是一名半夜喝完酒刚翻墙归宿的工人,叫康六。那人喝多了,现在还坐那儿发酒疯呢。”老赵指了指被几名警察围在石墩前的中年老汉,“问他什么都问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嚷着什么鬼杀人了,他们一个也逃不了。” 老赵话刚说完,于白青已经钻过警戒线,朝着停在草丛前的装载机走了过去。 他爬上装载机驾驶座,把下面一名还没挂上杠的见习警员叫了过来:“你,躺过去。” 年轻的小警察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于队说的是什么意思。 看着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又抬头望了望横在头顶的大铲子,他忍不住动了动喉咙:“于队,这——” 被章队用万分同情的目光看着,年轻警察只能咽下口水,弯腰钻过了警戒线。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双手合十对着地上的死者说了声“抱歉”,接着便躺在了盖着白布的尸体旁,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面部表情看起来十分安详。 空气里弥漫着尸身散发出的淡淡血腥气味,于白青关上驾驶室,双手握紧方向盘,从驾驶室的正前方直直往下看。 视线被铲斗遮挡了一半,他看见了躺在底下的警察,却看不见尸体。 上半身稍稍往后靠,同时将座位往后压,于白青看到了被巨大阴影笼罩下的死者。 凶手动手前肯定做过实验,否则两次留在铲斗底部的血迹不会正好都在正中央。 他一米八七,这样看来,凶手比自己矮一些,身高大约在一米七八到一米八左右。 “老于,好了没?”“八爪鱼”在底下扬声喊,“可别按什么启动键啊,小陈都快被你给吓哭了。” 打开门准备下梯,于白青的视线突然停留在了铲斗的正上方。 借着明亮月色,他看到铲斗的内部,接近焊接件的部位,有一道肉眼几乎看不见的暗色痕迹。 干涸的血。 于白青目光微沉。 铲斗拍死人,血迹应该全部集中在最底端,为什么内部会有人血残留? 下了装载机,他弯腰在草丛附近捡了根粗树枝,接着便朝着高悬在半空中的铲斗随手一抛。 树枝正正落入了铲斗的内部,发出一道沉闷声响。 他招呼那个躺在地上挺尸的见习警察:“你,坐上去。” 小警察:??? 于前辈的脑回路转得太快,他一下子有点跟不上进度条。 小警察还是这辈子第一次操纵挖掘机,在现场工头的指导下,他抬手按下了操纵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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