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在咫尺的声音落入耳侧,萧宴池低着头,看林祈云如黑潭般的瞳色,第一次,从中看出了自己的影子。 那不曾提及,不敢触碰的二十七年里,他的影子。 他好像……萧宴池抬手,轻触上林祈云脖颈伤口……真的错了。 “师兄。我……我声名狼藉,围困八方。天下有千万人恨我,欲杀之而后快。”他贴近林祈云耳边,郑重道,“会很辛苦。” “……你以前,”林祈云微微侧过脸,与他气息交缠,“不是问过我,若献白骨灵台,我愿不愿意陪你疯吗?” 萧宴池神色一动,低眉看他,相隔咫尺的界限被打破,林祈云拥住他的后颈吻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75章 偏执 “啪嗒”。 仿佛踩在新雪之上的声音极轻的落入笔仙耳畔,他捏着茶杯的手一顿,转身看去,曳地的袍袖在纯白的空间里扫出沙沙的声响。 笔仙盯着黑衣清瘦的少年,拍了拍身侧软垫,道:“明书,坐。” “不了。”明书干巴巴道,杏眼微垂,眼神偏移,一副冷漠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按理说这些年已经习惯。 这些年他每一次来见明书,除了萧宴池刚死那几年明书见他比较激烈以外,后来便越来越麻木冷漠,从咬牙切齿,怒目而视,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到连敷衍都懒得敷衍,见他连眼神都不给——这个过程他其实应该庆幸。 因为明书秉性柔和,甚少动怒,这样的人若恨一个人入骨,便格外的疯。 笔仙至今仍忘不了他第一次在明书面前以人身表明身份时他的反应。 那是在萧宴池和林祈云重生之前,仙门百家合并的时候。少年肩扛玄漱,硬生生挺住了关于师门的明枪暗箭,拿着师叔留下的微命剑,以不容置喙的威严把玄漱重新带回了仙门顶峰。 那年与明书同等修为的,年岁无一不比他高出十余倍,他身形单薄,样貌柔和同白雪,面对仙门百家,衣袂猎风,说:“苍梧世以玄漱为主峰,何人有异,何人来战。” 笔仙那时就站在台下,连眼也不眨的看着明书。 他自下凡操控他人命运,拨回故事线,煎熬过,犹豫过,心软过,但见到明书天下为锋,万人之上的那刹那,他忽然觉得——他就是对的。 他的一切故事都为他而生,他是他的主角,只要能把最好的都给他,为此牺牲一些必要牺牲的东西,这些都是对的。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跟他这么想,纵然拿捏他人命运,笔仙还是无法阻止一些细微的事情,比如明书因为资历过浅而遭到众仙门长老的联合抵制,最后双方各退一步,玄漱为主峰,但掌门由更年长的同辈代姓弟子代理。 反正玄漱也有个位置叫做代掌门不是吗?有长老说道。 代姓子弟当场脸色发青,明书却在思虑过后说了好。笔仙参与了商议全程,忽然从被迫让步的明书眼里看到了一丝不甘心,这窥见的一分情绪点燃了他浑身血液,他想,他的主角开始有野心了,这是不是代表明书接受了他踩在别人尸骨上给他的馈赠,这是不是代表着……他们可以坦诚相见了? 这样的想法让笔仙无声捏紧了扇柄,他面不改色的看着明书离席,丝毫不去想他对那分不甘心的解读是否一厢情愿,是否错误。 他对于明书,总是关切则偏,溺爱而盲。 于是他当天晚上就跑去找了打算不久后闭关突破练虚期的救世主,月色下花影摇晃,重建的白玉宫冷冽,银月光芒如薄纱,两人站在被切碎的月光中,少年漆黑无光的杏眼盯他良久,随后想明白了什么似的,薄唇微动,吐出极轻的两个字“天道?” 笔仙霎时开扇朝一侧偏开,躲过了朝他劈来的微命剑光。 “原来是这样……”明书喃喃道,“原来是亲近之人下手……” 明书闪身朝他攻来,招招直刺要害!他是两个天才的徒弟,一阵一剑,双法皆绝,笔仙第一招就察觉到了磅礴而凛冽的杀意,他震惊于这样柔和的少年竟然会有这么锋利的剑意,也逐渐在他招招命刺要害里心寒。 他没有在明书身上察觉到萧宴池与林祈云那种…… 造物对于造物主天生的亲近。 “你想杀我。”笔仙卡住他的剑招,转眸看去,花瓣在两人身周簌簌而下,“为何?” “你怎么有脸问为何……”明书表面柔和平静全数破裂,“你怎么有脸问为何!” 他一把扫开笔仙,抵上阵盘,下一刻后颈却像是被什么人按住,笔仙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落入耳中,“你知道我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来见你的吗,明书?” 明书横剑后刺,“给我滚!” 微命剑刃刺空,明书可怖的剑意极为利落的斩开了花树,降下漫天花雨。他的实力已经是独步天下的程度,然而面对认真起来的天道,却依然像泥牛入海,明书银牙都要咬碎,这回才清晰的体会到了神与仙的差距。 “我把所有都给你。”笔仙最开始来时的隐隐兴奋已经从表面消失,他平日招财猫般的笑眼也松开,面上表情显得古井无波,“这么多年,我下凡,忍受人间苦痛,就只是想把最好的都给你。” “……”明书几乎要被他气笑,“我最想你死,最好的就是你死,你给不给。” “……只要你想。”笔仙道。 “那你就死啊!”明书怒吼道,手中增势的阵盘一层层叠在微命剑刃上,他翻腕直刺,剑刃发出破空的一声裂响,钉穿了笔仙抵挡的扇面。 而后天地间猛然“叮”的一声,像是石子如湖,由剑尖开始荡出波纹,紧接着笔仙扇面一合,清脆的扇骨相击声伴随轰隆巨响一同响在明书耳膜中,他眼前一白,眨眼就被扫了出去,脊背砸在五人合抱的百年花树下! 碎骨的疼痛蔓延至浑身,明书喉口一甜,刚要呕出血来,脖颈就被人狠狠掐住,血迹只能顺着剧烈起伏的胸腔漫出嘴角。 明书睁开眼,笔仙正一手掐他,一手执笔,见他溢血,无波澜的瞳略微一动,而后粗粝的指腹就抹过了明书的嘴角。 “我还是天道时,”笔仙在花影摇动中道,他背对着月光,神色并不明晰,只有一双压平的笑眼上有丝丝微光,“也曾对人间情产生过疑惑。” “……咳……滚……” “天地间第一抹灵气生发时我便存在,至今千载万载,看过无数生灵明灭。成为世界线的主人就要司掌众生命运,完成一个故事。我这般得天独厚,本生来就能做这样的事,完成统领众生的命运,但你猜我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开始动手,明书?” 他执笔的手缓缓将朱笔笔尖落至明书的眉心。 “沧海桑田,我给了人族很多机会。一开始所有人的命运都是自由的,而放任自流的后果是什么?是人心险恶,生灵凄苦,人族践踏万物众生,仙门践踏贫贱弱小。”笔仙道,“你二十七年见过的惨象想必历历在目,可这样的东西我见过无数次。” “为什么萧宴池灭杀百家之前,仙门这般强盛却灭不了连神智都未开的魔族?为什么宗门和世家要相互制衡?为什么你为救世主,却依旧当不了苍梧世的掌门?” 笔仙在他眉心划下一竖极短的红线,明书刹那间感受到了元神撕裂般的疼,剧烈挣扎起来,却被紧紧按住。 笔仙问:“这些你不懂吗,明书?” “人族终究是要自取灭亡的啊。人间情虚无缥缈,在纠葛之中,什么东西都可以成为草芥……” 这是他冷眼旁观数万年得出的结论。 所以他想如果让命运就这么被握在他们手里浪费掉,那不如交给他,让他走完他的故事。他会耗尽心力和对人族所有剩余的期待造一个纯洁无暇的主角出来,选一个强大的反派,对人族进行清洗,然后跟他的主角重新塑造这人间。 他想的很正义,仿佛在说服自己,自己只是在清洗人间污秽,生灵涂炭都是别人活该,谁叫他们要把人间变成那副样子。但其实笔仙心里再清楚不过,他从来都不是什么一定要这人世间真诚干净的人,不然人间刚开始出现利欲熏心时他就该动手。 他就是……漠视生灵。 就是在某天突如其来想创造一个人,然后就创造出来了一个人,又碰巧合适于他掌控世界线所需要的故事,然后,就不把别人的命运放在眼里,自顾自地把因果强加在别人身上。 他没因萧宴池对林祈云的情意下凡,没开七情之前,他不觉得有什么错。 他是天道,他什么都是对的。 但人间把七情都教给他了,可是教的实在太晚太晚了。世家绑他那夜,人间脏污显现在世家嘴脸上,可烟火又是那么明亮,林祈云他们为救他而洒下的血落在他身上,几乎要把他烫伤。他第一个想法居然是——我还有回头路可以走吗? 故事线已经走到这个地步,怎么会有回头路给他。 他没有选择了,只能把歉意掩藏,去责怪林祈云擅自篡改他的故事。他是个恶人,是个没有脸面面对自己所为的恶人,因此之前在明书面前也只敢用血红屏幕相对,直到他看见了明书眼底消磨不去的野心。 野心,在他的认知里是恶人才会有的东西。 林祈云没有,萧宴池没有,顾青榆没有,裴铮没有,乌洵应龙都没有。 那一丝恶意的认同蒙蔽了他的脑海,他掺杂着愧疚的复杂心情催促他莽撞的表明了身份,与明书面对面相见,然后换来了直取性命的剑光。 ……如果。 笔仙将思绪拉回,盯着痛到颤抖的明书,夜色很好的掩盖了他微红的眼眶。 他想——我创造了你,如果连你都不来当我的同类,如果连你都想杀我…… 你怎么能,不跟我站在一起。 你怎么能,不像萧宴池支撑着林祈云一般,来支撑着我。 你怎么能呢? 笔仙咬紧牙关,手上加重了力气,明书再也压不住,发出难忍的痛呼。 你绝不能独善其身,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笔仙偏执的想着,你享受了一切我给你带来的殊荣,绝不能站在高处独善其身,你须得和我一起没入深渊。 我只有你了。 他终于停了笔,放开了明书。单薄的少年如同坠落的飞蛾,瘫倒在地,双手放在脖颈上,如同一只濒死的仙鹤,喘着粗气看他,杏眼中血丝遍布,水光隐隐。 “咳……咳咳……你,你干了什么……”他用哑的发不出声音的嗓子道。 “我把你的元神跟我绑在了一起,在你灵魂上刻了阵法。”笔仙蹲下身,拨开落在他发间的花瓣,“从此哪怕肉身消弭,明书,你我灵魂是绑在一起的,我生你生,我亡你亡。” 明书瞳孔颤抖着盯着他,一口银牙似乎都要咬碎,当即就要爬起来拿微命自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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