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顾淮充分发挥干部精神,把好的房子留给困难家庭,自己则选了偏僻背阴、独门独户的房子。所以自家这个院子特别小,他自己又不会收拾打理,导致扫帚簸箕垃圾乱糟糟地放一起,院里的小自留地里杂草丛生,墙角堆放着乱七八糟的树枝木棍和一些稀碎的煤块。 宋知时轻车熟路地在院子里的花盆底下找到了钥匙打开了门。 看着房内熟悉的布局,宋知时瞬间心下全安。 房间就是这个年代最普通的配置,普通得甚至有些简陋。 顾淮一直都是单身,所以房子被做成了最简单的一室一厅一厨的格局。 里间唯一的卧室是宋知时的,房门敞开着,里面除了一张双人床,一个床头柜和一个三斗桌也没其他家具。 外间是个客厅厨房餐厅共用的区域,靠墙位置放了个单人床,军绿色被子被叠成一个豆腐块,规整地放在床上,那才是顾淮住的。 厨房里只有简单的碗柜和炉子,餐厅也仅仅只有一张小饭桌,最值钱的家具当属顾淮的书桌,摆在客厅窗户下。 宋知时长长叹了一口气,眼眶不由发酸。 可恶!自己是什么生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啊! 既然打定主意要诚心诚意地回报对方,那便从小事开始做起。 顾淮训练一天回来肯定累了,想到这里,宋知时立刻跑到自己房间,从自己经常藏钱的边边角角里,抠出了五块钱。 训练场 “3,2,1——” “稍息,立正——” “解散——” 一声令下,所有人随之散开,三三俩俩地踏上回家之路。 一位身高高大,气质凌冽的青年径直走到树荫下找到自己的自行车,长腿一迈,利落地翻身上车,迎着晚风往家属楼赶去,端正骑车的身姿瞬间吸引了不少过往者的目光。 “老顾,老顾——”一个同样身材壮硕的青年骑着自行车快速追赶上来。 他本就不是个拐弯抹角的性子,等追上人以后,终于压制不住内心的疑惑,直白地问:“我听人说你要转业,来真的啊?” 顾淮目不斜视正视前方,认真地骑着车:“嗯。” 青年急得满头大汗:“已经选好去处了?” 顾淮随意地应了他一声:“是,就咱们市里煤矿。” 一听这后路都找好了,青年憋了许久的气也上来了:“喂,我说你——” 他话音未落,就被另一个跑来的小兵打断了:“顾同志,柳团长喊你过去。” 顾淮安慰地拍了拍身旁人的肩:“马上就来。” 顾淮还没走进办公室,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爽朗的笑声。 “咚咚咚——” “快进来!” “柳团长,您找我?”顾淮恭敬地行了个礼。 柳福清一脸兴奋地把顾淮拉到一旁坐下:“小顾来了,来来来,坐坐坐。” “喝茶,喝茶。” 两个人东拉西扯了一番,终于进入了整题。 柳福清压低了嗓音问顾淮:“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工农兵大学生这事儿你知道不?” 顾淮虽不解其意,却也诚恳地回答说:“知道。” 柳福清话里抑制不住喜悦:“上头经过讨论,一致决定把你推上去,你意下如何啊?”
第5章 契兄 虽是疑问,但这笃定的口吻,却是已经料准了顾淮不会拒绝了。 顾淮顷刻间便明白了原由,立马道:“可是团长,我……我已经转业了,过两天就从家属院搬出去了。” 柳福清大惊:“啥?你开啥玩笑呢?你转业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反应过来的柳福清有些恼火:“不是,顾淮,你小子胆子大了,敢越过我跟上级打报告?” 顾淮既然敢这么做,便是早就料准了这位老长官不会真的生他的气。 “早先年在前线受了不少伤,阴雨天发作起来也有些吃不消了……” 柳福清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仿佛在说这真的是你顾淮能讲出来的话吗? 顾淮无奈道:“我说真的,而且论资历,我觉得老李比我合适。” 刘富庆想也不想,直接回绝:“老李不成,他有家眷,还有那么多孩子,不成不成。” 顾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补充道:“我也有家眷。” “哎呦我去,我咋把这祖宗给忘了。”柳福清一拍脑袋。 话都说到这一步了,柳福清这心里也打起了退堂鼓。 自打66年运动开始以后,高考就被取消了,好不容易现在大学、中专才重新开始招生,有几个名额分配到了陕省,各地武装部都削尖了脑袋想进去呢。 政策要求推举出来的大学生要政治思想好、身体健康、有两年以上实践经验、年龄在二十岁左右,还要有相当于初中以上的文化程度,人选可以从从工人、贫下中农、解放军战士、青年干部和上山下乡、回乡的知识青年中选拔,但大家都知道战士们进去的可能性最大。 这个顾淮原本是他最好看的部下,没有之一。 可谁料半年前,对方身边突然杀出来个未婚夫,两人还结契了,要知道这可是不符合国家法律规定的。这要放前两年,两人说不定都要被拉去批·斗的。 柳福清仍不死心:“不过他没道理不同意吧。这可是华大啊,而且你要知道,你现在这个身份去读书是最方便的。” 言下之意自然是劝顾淮放弃这段感情,老老实实找个女孩子结婚生子保住自己的前途。 顾淮坦然一笑:“您也说了,政策要求二十左右,我都二十八了,读这两年书有什么用,出来都三十岁了,我倒是觉得雷庆国不错。” 柳福清嗤笑一声:“得了,就雷庆国那小子大字不识几个,我给他报上去?别让别人笑掉大牙咯。你也别急着拒绝我,回去考虑考虑。” 顾淮满怀心事地回到家属院,却发现家中院门敞开,饶是知道这里不可能出现贼,心里也不由地一紧。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家门,却看见此生都震撼的场面—— 自己那个娇生惯养的契弟正头上缠着毛巾,一手掩着鼻子,一手拿着鸡毛掸子在清理墙角的灰尘,还时不时地打两声喷嚏。 话说回半小时前,宋知时好不容易搜罗到了五块钱,拿着钱出门却没找到任何可以买卖东西的市场,只好又灰溜溜地回来了。本来还指望做一顿丰盛的晚餐犒劳一下顾淮,可现在连肉都买不着。 于是宋知时又翻出一根鸡毛掸子开始打扫卫生,但家里被顾淮整得挺干净,只有一些触及不到的边边角角有些蛛网,宋知时便准备朝那些方向下手。 尤嫌不够,他还打了水准备把地上清理一下,却忽略了这个年代基本都是泥巴地,现在搞得地上处处是泥水。 才清理了半小时,宋知时就觉得腰酸背痛到不行,果然这不是他应该干的活。 正当他捶背揉腰的时候,从夕阳的光晕中走进来一个人。 男人肩宽腰细,军绿色短袖下摆紧紧扎进裤子里,汗水打湿了整个上半身,隐约透露出一身腱子肉。与身材不符的是对方的样貌,眉眼冷清清隽,鼻梁挺直,唇口平直带着几分严肃和刚直。 相隔了半个世纪,再度听到这熟悉的嗓音,看见年轻俊朗、身体康健的顾淮站在自己面前,宋知时感慨万千。 他傻傻地站在原地,愣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干涩的嗓音:“你……你怎么回来了?” 殊不知,顾淮此刻内心也是复杂的,他一手接过人手里的东西,一边帮人收拾烂摊子。 顾淮道:“回来了。” 明明只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问候,却听得宋知时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对,他回来了,他回家了。 顾淮一转身,便望见宋知时一脸委屈地杵在原地,还时不时抬头打量自己。 明明自己什么都没说,明明是他把家里搞得一团糟,现在却一脸无辜茫然,搞得顾淮满腔的怒气也化成了绕指柔。 顾淮投降了,无奈地问:“饿不饿?” 宋知时想到死后看过的一部知名电影,吸了吸鼻子,嗡声道:“你是不是想煮碗面给我吃?” 顾淮并不懂这个梗,自然也接不上话茬,毕竟河洛日常饮食就是以面食为主,吃面是一件很稀疏平常的事情。 宋知时揉了揉眼睛不再耍宝,乖乖回道:“饿,吃。”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谢谢你。” 顾淮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宋知时几眼,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嘛,竟然跟他说谢谢,还会冲他笑,真是破天荒头一次,是在外头吃苦了,所以才意识到家里好? 宋知时出去打了水给自己洗手,却意外发现自己俊秀的脸蛋已经变得跟煤堆里出来似的,乌漆嘛黑得不说,两行眼泪流过的痕迹更是扎眼,既滑稽又好笑,可想而知刚刚在顾淮面前丢了多大的脸。 唉,算了,自己丢得脸还算少嘛,以后只能靠自己一点点再捡回来了。 宋知时回到客厅,就看见顾淮已经在厨房准备晚餐了。 只看一眼,宋知时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酸菜面片。 这是河洛一道传统美食,酸菜廉价易得,家家户户都有,就是吃多容易胃里犯酸水,可是没办法,这个年代实在是太缺吃的了。 至于怎么做才好吃,那就是另一个难题了。 只见对方熟练地从酸菜缸子里拿出一颗黄绿的酸菜,放在案板上。 军绿色的短袖下露出一截古铜色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充满力量。而切菜的动作熟练迅速,酸菜也切得粗细均匀。 啧,前世他怎么没发现顾淮还挺帅的,不是那种矫揉造作的帅,而是一种男人气的帅。 介于两人不久前才吵过架,宋知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聊天,背着手站了一会儿,才挪着靠过去,讨好地问:“那个……需要我帮忙吗?” 顾淮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了眼宋知时:“不用。” 宋知时一时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顾淮想到宋知时那细胳膊细腿,又从碗柜的搪瓷碗里挖了一勺猪油放进锅里,接着把酸菜丝辣椒末放在锅里爆炒,一股霸道浓郁的香味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散开,直冲人脑门。 虽然没有一点肉味,却也把宋知时的馋虫彻底勾起来了。 宋知时盯着顾淮把面片下锅,立刻很积极地收拾桌子,接着摆好凳子,又去拿筷子。 等顾淮端着两碗面从厨房出来,宋知时已经乖乖坐好等开饭,面上一副“我很乖,快夸我”的表情。 顾淮意外的看着桌上的两副筷子,他感觉今天的宋知时实在太反常,毕竟对方是那种属于油瓶倒了都不会扶一下的主儿,今天却做了那么多出人意料的事情。 就是不知道这小子心里又打着什么鬼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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