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准备了三壶酒,两人很快就将两壶喝得见底,莫尹面上浮起淡淡红晕,贺煊面色也变得红润了许多,言语中多了几分醉意,“宫中的酒劲还真不小。” 莫尹笑,“自然也是有它的长处的。”他转过脸,眼波流转,一双清冷的凤眼似含水一般,在莹莹烛光的下摄人心魄,贺煊不由看痴了。 “你为何这般瞧着我?”莫尹低声道。 贺煊扭头避开了视线,低声道:“我有些醉了。” “是么?” 耳畔有些燥热,贺煊蓦然想起那日莫尹靠近,似是要亲他一般……他们二人到了这般境地,再有什么,只会变得愈加混乱……还是莫尹是想以此来彻底收服他……他不想那么想的,可两人再也回不去当初在边境时那般简单纯粹…… 正当贺煊胡思乱想之际,下巴被冰凉触感挑动,他想也不想地伸手推拒,“啪”的一声清脆地过去,等他发觉他打开的是莫尹的手是已晚了,“子规,我……” 莫尹伸手直接掐住了贺煊的下巴,淡淡道:“这是你第二次拒绝我。” 贺煊缓缓道:“子规,我既应承了你,就绝不会反悔。” 莫尹掐贺煊下巴的手指力道很大,他微微一笑,道:“难道你以为我要以色事人,才能手握大权?那朝中百官,我可真要忙不过来了。”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贺煊急忙解释道,“我是想说你不必勉强自己……”他未曾忘记当年在营中,莫尹对此事有多么反感,贺煊道:“子规,我知道,你对我,只有知己之谊。” 莫尹眼睛微微闪烁,“谁说的?” 话音落下,他未给贺煊任何反应的机会,脸庞毫不迟疑地靠近,带着酒气的湿润嘴唇贴上了贺煊的,凤眼直直地盯着贺煊,在看到贺煊瞳孔微缩时,轻合上了眼睫,嘴唇专心而温柔地舔舐着贺煊的嘴唇,贺煊不知是震惊还是抗拒,如木偶一般半晌不动,莫尹手已放开了贺煊的下巴,摸索着去解贺煊的腰带。 贺煊仍是如被定身一般,他双眼定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那睫毛密密丛丛,眼睑下方肌肤泛红,恰似傲雪寒梅,与冰冷中泛出清艳之色…… 贺煊的眼睛不知不觉微眯了,他觉着自己仿佛是醉了,醉在这冷冷的梅雪香中。 腰间束缚解开的一瞬,贺煊彻底闭上了眼睛,双臂仿若有自己的主意一般已紧紧搂住了莫尹,反客为主地张开嘴唇回吻住了莫尹。 【……】 一夜过去,不知天光几何,两人抱在一处,莫尹听着贺煊呼吸平稳睡着之后,他悄然从贺煊怀中钻出,摸黑下榻,将一袭官袍重新穿好,取下腰间香囊,从香囊里取出一粒药丸回身又坐到床沿,在黑暗中窥视了贺煊片刻后,伸手挑开贺煊的嘴唇,贺煊猛然睁开了眼,其实莫尹离开他的怀抱时,贺煊便醒了。 黑暗中双目对视,莫尹手指点了贺煊的牙齿,将药丸送入贺煊口中,贺煊不言不语地吞下,他问也不问这是什么,本也不必问,他早已将比命都更重要的东西豁出去给了他了,即便是穿肠的毒药又如何? 贺煊拉了莫尹的手,低声道:“夜凉,别走了。” 莫尹微微一笑,“好。” 他和衣躺下,贺煊伸手抱了莫尹,额头忽传来一阵眩晕,在那眩晕之中他感觉到唇上又是一凉,挣扎之际,耳边私有人细语,他听得似梦非梦,不多时便彻底陷入了昏睡之中。 贺煊在一阵摇晃中醒来,他睁开眼看到了马车顶,目光移动,守在一旁的李远忙道:“将军你醒了!”他连忙向外撩开马车帘,大喊道:“金大夫,将军醒了!” “军师给您服下了那颗假死药,他说您的性子最是执拗,一般迷药顶多让您昏睡三四个时辰,马车走不了多远,您又会回京了,这颗假死药可叫人七天不醒,而且有金大夫照料,他很放心,所以……” 李远说着,将怀中之物递给贺煊,“这是您的兵符,还有军师给您留的信。” 贺煊接过兵符和那薄薄的信,他打开了那封信,信上只有简短的十六个字。 “请君戍边,永不回京,刀剑无眼,各自珍重。” 贺煊脑海中一阵嗡鸣,恍惚间似是回忆起了什么,那是莫尹在他耳畔说话的声音。 “……藏锋,你已将我最想要的东西给了我,我不愿叫你沦落到我当初那般境地,不得施展抱负,回边境去吧,那里才是真正属于你的地方……” 修长身影半躺在软榻上,莫尹目光凝视着窗外的一处,仿若看到了正在马车上读他书信的贺煊,那神情该是多么的震惊苦楚,可他终究还是会听他的话的,贺藏锋违背不了莫子规的意思。 莫尹轻笑了一声,咳嗽一发不可收拾,他拿了帕子掩住口鼻,只觉腥甜满喉,待拿下帕子,一方雪白的帕子已染了深重血色,恰如那夜官服上斑斑点点,血迹如红梅。 “将军?军师信上说什么了?” 贺煊轻叠起信纸,将它揣入胸口,他一言不发地推开马车窗户,窗外已是远离京城的风景,夕阳正好,他心中答道,他说,他也心悦我。 就在这时,夕阳漫入了马车之内,将贺煊的眼睛都浸满了,他轻闭上眼,只觉这落日余晖也仿佛是暖的,要将他带到归处去……
第233章 神父 “陛下,天都快亮了,您还不肯休息吗?” 对于近侍的劝诫,皇帝充耳不闻,他近日忙于调整农业上的税收问题,已经许多天没有好好休息——财政大臣像条没用的老狗,这是皇帝在有关税收的会议上对财政大臣咆哮时的亲口评价,财政大臣出于羞愤也可能是出于身体上的顽疾,当场便倒了下去,于是农业税的调整问题便由皇帝来亲自解决,这也正合皇帝的意。 奥斯顿大陆的皇帝对手中的权力有近乎偏执的占有欲,他恨不得自己完成所有的事,最好是乡下牛羊的接生工作也全交给他自己来做才放心,大臣们私下里偷偷这样说着。 “陛下,”比尔愁眉苦脸,“您看看您的脸吧,您已经好几天都没刮胡子了,明天要开联合会议,您总得修饰下您的仪表吧。” 皇帝道:“哦?是吗?明天是联合会议?”他抬起头,一双深棕色如雄狮一般的眼睛流露出那叫人熟悉的嘲讽意味,“我还以为是选美大赛呢。” 比尔无奈道:“陛下……” “好了,别再吵吵嚷嚷的了,”皇帝不耐烦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他拉开抽屉,拿出里头的一个盒子扔了出去。 比尔灵敏地接住盒子,“陛下,这?” “给小吉姆的生日礼物。” 比尔感动道:“陛下,您真好,我替吉姆感谢……” “够了够了,”皇帝扬了扬手,眉头紧皱道,“别啰嗦了,快走吧,我真后悔让你搬回王都。” 比尔心说他若不回王都的话,更没有人敢在生活琐事上劝诫这位专制又不顾惜自己身体的君主了。 “好的,陛下,我马上就走,最后提醒您一次,早些入睡。” 皇帝低下了头,又打开了一叠新的文件,一手拿着钢笔在上面写写画画,显然是没听进去的意思。 忠心耿耿的侍从在带上门之前,忍不住又说了一句,“教皇在上,您真应该珍惜自己的身体。” 皇帝仍低着头,闻言手快速地向前甩了甩,表示自己对侍从的规劝厌烦透顶,不想再听。 比尔关上了门,哈伦靠在墙边,微笑地对他做了个口型,“怎么样?” 比尔压低了声音,无奈道:“我照你说的,最后提到了教皇,可是陛下好像还是无动于衷。” 哈伦微微一笑,“那就算了,相信陛下会知道如何安排自己的生活。” “教皇的离去对陛下造成了很大的打击,”比尔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我很遗憾当时我没有陪在皇帝陛下的身边。” 哈伦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低声道:“即便上帝陪伴左右,他也无法释怀。” 比尔没有听清,问了句,“什么?”哈伦伸手搂住了他的肩膀,从他手里拿走了盒子,“这是什么?” “陛下送给吉姆的生日礼物。” “让我打开瞧瞧,哇哦,一枚骑士勋章,我的天,我也想要结婚了!” “什么?骑士勋章?这也太珍贵了……” 走廊外模糊的谈笑声逐渐远去,在案前工作的皇帝双眼在密密麻麻的数字上不断掠过,钢笔重重地在上头划下印记,笔尖停顿在某处,皇帝平稳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墨水从用力的笔尖渗出,大片墨迹在文件上留下污渍。 皇帝放下钢笔,闭上有些刺痛的眼睛,向后靠入宽大的座椅中,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连日工作的疲惫瞬间便侵袭了他,叫他突然之间仿佛变得极其软弱了,身后倚靠的座椅变得宽大,而他犹如婴儿一般蜷缩躲避在黑暗之中。 有谁能想到奥斯顿大陆的皇帝是这样软弱的一个人呢?只要施展那小小的魔法,顷刻间就可以将一位勇敢果决坚毅无比的君主变成一个被哀伤痛苦浸满的懦夫。 尤金——尤金—— 他在午夜梦回时无声呼唤的名字。 人间的教皇,去到天堂的天使。 起初皇帝宣布信仰上帝时,他完全只抱着利用投机的心理,宗教不过是他获取权位的手段,而如今他是整个大陆最虔诚的信徒,因他必须相信,这样才能保留一丝重逢的期望…… 皇帝静静地坐着,在华丽的宫殿中,他脑海中填满了教皇那双湖绿色的眼睛,那么明亮地望着他,如幽深的湖水一般。 起初,悲痛是表层的,狂暴的,他发了疯似的大吼大叫,他抱着教皇离去的身体不停地呼唤着他的名字,然后是复仇,他亲手绞杀了自己的兄弟,将他的尸首扔给饥饿的野狗,承担了不仁的骂名,最终一切都过去了,悲伤开始如幽灵一般如影随形。 无论何时何地,不需任何契机,当他想起他时,痛苦便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他不动声色,如常地行使作为皇帝的职责,而他的心已被思念与悲伤的浪潮深深淹没。 深夜无人时,他常潸然泪下,泪水打湿了他的脸庞,他像个孩子一样掩面哭泣,泪水从他的指缝溢出,他时常感到强烈欲呕的悔恨。 上帝啊,他怎么会为那虚无缥缈的自尊而同他冷战那么漫长的时间。 他们分开的时间甚至比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都要长上数倍…… 每每想到这里,皇帝便很痛恨自己,他时常想到死亡,又想起那人靠在他的臂弯里请求他为这大陆带去长久的安宁和平,请他坚持下去……他是知道自己要死了,他喝下毒药的瞬间就察觉到了…… 兰德斯,皇帝对自己说,你该下地狱。 “兰德斯。” “兰德斯?” “兰德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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