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尹看着贺煊,嘴微微张开,语气淡淡道:“来吧。” 芙蓉帐暖,最是销魂。 寂静的宫室内,雕花大床摇动不止,莫尹紧咬住了官服,将咳意与喉间翻涌的血气一齐吞下,贺煊粗喘之声在他耳边回荡,叫他也不觉想发出声响,然而却是不能,他只能将那团赤色官服越咬越深,快吞入咽喉。 灯花哔剥两声后,小室内的官灯灭了,黑暗之中,最后一丝廉耻顾忌也没了,贺煊忽听莫尹唤他,他粗喘着俯下身,不住地吻着莫尹的耳畔,腰腹狂乱撞动,低低回唤着“子规”。 莫尹吐了口中湿润的布料,手勾了贺煊的嘴唇吻上,他齿间用力,咬破了贺煊的唇舌,以掩盖他口中血气。 二人交缠吻抱,密不可分,颠鸾倒凤地在官榻上不知滚了多久,一时歇毕,粗喘了两声后便又抱在了一处,莫尹叫贺煊躺着,自翻身上去,徐徐坐下,信马由缰一般地骑着贺煊,贺煊身上伤才好,疤是新的,莫尹却偏要将手按在那一处,他一面上下跳动一面喘息道:“贺藏锋,我要叫你一……一辈子也忘不了我……” 贺煊拉了莫尹另一只手细细吻过,“我早就忘不了你了……” 从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在狼群中的一回眸,就叫他永世难忘,挚爱刻骨。
第231章 胡不归 宫人打来了水,莫尹慢条斯理地洗了手,拿了宫人捧上来的丝绢擦了手,偏过脸看了一眼床上眉头紧锁、双眼紧闭,三贞九烈一般的男人,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言,将丝绢掷回盆中,轻咳着走出了宫室。 软轿旁等候的侍从递了手炉过来,莫尹接上,弯腰入轿。 轿子很稳当,莫尹手掌抚着手炉,嘴角笑容若隐若现,想着方才贺煊那种种神态,真叫人一时赏玩不尽。 若不然便干脆夺了他的兵权,将人留在京中? 指尖在铜炉表面花纹慢慢摩挲,莫尹陷入了沉思当中,软轿出宫门换马车,侍从掀开轿帘,外头阳光射入,才回过了神。 上到马车之后,莫尹略微躺了,果真开始细细思量此事是否可行。 边疆,他是待过的,那边的军队情形他也是十分了解,这几年他人在京中,眼睛却时时不离边境,对边境军队所发生之事亦是了如指掌。 贺煊这个大将军做得很称职也很服众,他是个好将领,用兵如神,身先士卒,上下没有不服的,在边境这样的环境下可谓如鱼得水,根基很深。 要将这么个人从边境调回朝廷绝非易事。 若安抚不得当,军中哗变可不是小事,如今朝堂看似平稳,实则波涛汹涌,不知有多少人正在暗地里蠢蠢欲动。 越是思量,越觉此事不可行。 除非贺煊主动请求留在朝中,不回边疆,再要叫他心甘情愿地配合安抚好众将…… 回到朝廷之后,莫尹成日里汲汲营营,挟势弄权,没有一日停歇,为了爬上高位,钻营到了极致,就连睡梦中都在想着该如何获取皇帝的倚重,讨皇帝的欢心,日子久了,他都快忘了怎么来讨自己的欢心。 莫尹将自己关在书房中,废寝忘食地思量了一下午该如何叫贺煊主动留下,他时而微笑,时而蹙眉,时而轻咳,时而提笔写上几笔,侍女来敲门询问他何时用午膳时,太师大人抬眸,一张冰雪似的脸上竟带着淡淡笑意,叫侍女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莫尹搁了笔,看了一眼满纸的思量写画,将纸叠了起来,对侍女道:“去温一壶酒。” 倚窗独酌,日光灿烂,藏蓝常服爬绣了两支细瘦金桂光泽明媚,莫尹轻抿着宫中佳酿,想的却是黄沙漫天,一口酒,几缕沙,相对笑谈,银月如钩。 他年少时寒窗苦读,过得是头悬梁锥刺股的日子,一朝高中,却是探花之名,因皇帝的一句夸赞,遭人暗地里讥讽耻笑,在官场上过得也不痛快,如今终于权柄在手,大愿了矣,也没多大意思了,细细想来,在边境的那段时光竟是他过得最轻松最快乐的……至今想到庸城百姓的面容,心里仍不自觉地浮上一层暖意。 一壶酒几杯倒下,很快便见了底,身子越来越弱,酒量倒是好的。 莫尹手转动了酒杯,心说待他伤好了,两人再好好喝上一杯,那才叫痛快! * 李远入宫后,贺煊果然轻松了许多,就是李远话急,追问着到底是何情形。 这场宫变闹得不明不白的,现在外头风声鹤唳的,也没个准信。 今日莫尹亲自来召李远入宫,李远张口仍称“军师,”问将军是否安好。 “太医妙手,将军已无大碍,如今他在宫中多有不便,缺个人照料,你入宫随侍,如何?” 李远当然无有不应。 见莫尹如此贴心,李远心说将军与军师之间看来是真有误会,到底还是一条心的,于是见了贺煊后,便迫不及待地想要求证。 贺煊人躺在宫里,成日里被宫女太监太医们包围着,对宫中真正如何其实也不大知晓,且看莫尹来去自如,太医们对他诚惶诚恐,可见莫尹是大获全胜了。 在战场上,贺煊与莫尹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无数次化险为夷后,贺煊都极庆幸莫尹是他的战友而不是敌人,否则,他真的很难有把握能够击败这样强大的对手,没想到造化弄人,竟真逼得他们反目…… 太医用的药物有助眠之效,贺煊醒醒睡睡,难得有头脑清明的时候,也帮他逃避了不少问题,甚至在空暇时候,还有闲心想一想莫尹…… 然而李远的到来却是如同给贺煊当头泼了一盆凉水。 当时那电光火石的一瞬,他确实什么都没想,也来不及想,眼里只有一个莫子规,他心甘情愿替他挡下那一刀,便是死了,也不会后悔。 可是,他没有死。 没有死,就得活着去想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贺煊眉头紧锁,靠在叠起的软垫上,反问李远,“现在外头情形如何?” 李远也是个聪明人,只拣要紧的说,“二皇子登基了,因将军您……”李远顿了顿,瞟了一眼贺煊的伤口,主帅为要讨伐的奸佞挡刀,这还有什么可说的?贺煊脸色淡淡,李远又继续说了下去,“……各位将军在城外按兵不动。” 贺煊微一颔首,他生得剑眉星目,又是在战场上常年厮杀出的一股煞气,即使如今伤重虚弱,也依旧散发着不可抗拒的威严,“叫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将军您放心,各位将军都唯您马首是瞻,您在宫中养伤,他们都担忧得紧,恨不得强行入宫探望……” “此事万万不可!”贺煊疾言厉色道。 李远忙道:“您放心,军师来过了,暂且压住了他们。” 贺煊面色和缓下来,片刻之后又是紧皱起了眉头。 “这回我亲眼看到您了,回去也就对诸位将军有交代了,”李远环顾四周,道,“这宫里可真漂亮,我在外头时还想着此处偏僻,如同冷宫一般,也不知将军您如何,进来瞧见这里头才知宫里奢华可真不一般。” 玉清宫的确是偏僻的冷宫,只是宫人们重新拾掇过了,贺煊半梦半醒之间瞧见过宫人们进进出出地殷勤更换器物。 贺煊也是太傅之子,不是没见识的大老粗,宫人们抖落铺在地面的是波斯进贡的地毯,他也是认识的。 宫人们还笑吟吟地向他说:“地上凉,将军不喜我们伺候,又不便穿靴,就先只能这般将就着了。” 贺煊哑口无言,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将军,”李远轻声道,“您与军师是有误会么?” 贺煊眼睫缓之又缓地轻动了两下,低声道:“是有误会。” “那……” 贺煊深吸了口气,又牵动了伤口,剧痛提醒着他,他还活着,便必须要去面对该面对的。 莫子规,莫太师,似是两个人一般。 在他心中,莫子规没有一处不好。 他也断不会相信莫子规会变成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奸佞。 边境一同相处的那几年,莫尹的确是对他们都有所隐瞒,可人不可能成日里白天黑夜地都戴着假面具,那些同生共死,护卫平民的时光也不可能是假的。 莫尹恨先帝,恨先帝昏庸,恨官场倾轧,总不该也不会变成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才是…… 贺煊心思混乱,李远见他面容沉郁,便也不再追问,宽慰道:“将军,您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要先养好伤才是,旁的就先别想了。” 贺煊不置可否。 李远想着转移下贺煊的思绪,便道:“将军,您饿吗?要用些吃食吗?” 贺煊不答,瞧着仍是困在思绪之中。 李远见状,又道:“不饿,那要不要我扶您去方便?” 这下贺煊有反应了,扭头看向李远,眼神叫李远有些看不懂,似是有些气恼,欲说还休似的。 “不必,”贺煊垂下脸,“你也歇歇吧,进了宫就没停过。” 李远应了一声,欲去搬张椅子在床边坐下,眼睛一瞟,顿又凝住了,惊呼道:“将军,您脸怎么红了?莫不是发热了……” 贺煊不想再理会,干脆直接躺下,李远手忙脚乱地帮着搀扶,贺煊侧面向里,李远还是道:“将军,你耳朵也烧起来了,我去叫太……” “闭嘴。” 不等李远再说,贺煊严厉道:“这是军令。” 李远不敢说了,眼睛仍是瞟着贺煊露出的耳朵与侧脸,心说将军莫不是在强撑?难道是不想在他这个属下面前丢了颜面?可将军不是这种脾性啊。 李远刚去搬了椅子,便听宫人在外语气紧张道:“将军。” 李远回头。 “陛下来了。” 李远看向床榻,贺煊手臂撑着已又坐了起来,李远连忙上前搀扶,帮着贺煊下榻,外头似有吵嚷之声,宫室的门猛被撞开,小皇帝冲了进来,直扑到床前,“贺将军,你救救皇兄——” 后头一大群宫女太监也追了进来,七手八脚地去拉皇帝,“陛下,您别闹了,将军正在养伤呢,快出去吧……” “求你救救皇兄,”小皇帝手已抓住了贺煊的内衫下摆,摇头摆尾地挣扎,偏是死也不放手,一双哭得红肿的眼仰头对着贺煊,“太师要杀了皇兄!” 贺煊面色猛地一震,脑海中嗡嗡乱鸣,一双清冷眼从他面前滑过,端得是冷冽无情。 “贺藏锋,我要做这个世界的九五至尊……” 贺煊垂下脸,小皇帝脸哭得已经满脸花,“将军,皇兄是无辜的,皇兄没有造反,造反的是……” 宫人们这时也顾不得了,纷纷上去捂住小皇帝的嘴,同时对贺煊赔笑,“将军莫怪,陛下午睡做了噩梦,有些糊涂了。” 李远在一旁目瞪口呆,“你们这是做什么?” 这是皇帝啊!即便是个孩童,那也是皇帝啊!竟被一群宫人就这么拖拽着向外,这还是哪门子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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