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不像沈承遇想象中的落后。 怀姣爷爷的房子在村子的最里边,靠山边的位置,下车之后沿着村里的小道,还要走一段路才能看见。 因为在镇上耽搁了点时间,两人到的时候已经下午六点多快七点了。 太阳正将落山,整个天色微微转暗。 沈承遇跟在怀姣后面,最后在一座宅院前停下。 宅院门口还挂着过年时的灯笼,大门敞着,乍眼看去,像小些的四合院,也像祠堂。 沈承遇站在门口,一时微有点儿诧异,侧过头小声问怀姣:“你家怎么是这样的?” “大户人家?” 怀姣也跟着歪过脑袋,小小声回他:“我爷爷以前是村里有名的草药郎中,会治很多病,很厉害的,所以家里才有钱修院子。” “这么厉害?”沈承遇的惊讶不像作假,他确实是头一次听到像“草药郎中”这样稀奇的词。 “对呀!”怀姣还有些骄傲,“我爷爷还会解各种蛇毒,超级厉害的。” 两人说话间,怀姣的堂弟已经带着他们走了进去。 走过露天的内院,过一扇门,就到了亲戚们坐着的客厅里。 “小姣回来了!”怀擎的爸爸,也就是怀姣的二叔叔,第一个朝怀姣迎上来。从怀姣上大学之后他都好久没看到怀姣了,正要走近仔细看看他、跟他说两句话时,一抬眼,却瞥见怀姣旁边站着的那个陌生高个青年,“这个是?” “二叔叔。”怀姣先叫了他一声,才介绍道:“我学校里的朋友,陪我来的。” 沈承遇站在怀姣身旁,在客厅里一屋亲戚的打量下,十分有礼貌地低了低头,也跟着怀姣叫了声“叔叔”。 “好,好,小同学好。”二叔笑了笑,随后继续朝怀姣看着道:“你们吃饭了吗?是先去看爷爷还是先吃点晚饭?” “吃过了,我去看看爷爷。” “爷爷还在房里,想等你到了说会儿话,晚上等道士来了再入棺。”二叔叔转身,边说话边带着怀姣往爷爷的房里走。 “好。” 客厅拐过一个弯,就是怀姣记忆中曾经爷爷住的屋子。屋子里此时开着空调,里面坐着怀姣的几个姑姑婶婶,在整理着老人的衣物、裁剪孝布。 怀姣进门后一一打过招呼,然后直走到爷爷躺着的床边,屈膝跪下,小声叫了句“爷爷”。 沈承遇愣了下,反应过来后,也跟怀姣跪下去。 “你爷爷走得安逸,寿终正寝,无病无痛,不用太伤心。” 怀姣听到二叔叔的话,十分缓慢地点点头,他看着眼前被寿被蒙盖住的身体,迟来地感受到些许恍惚。 他实在没有实感,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场景,明明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洋鼓洋号下的丧葬,孝子孝孙们一起跪在床边守灵。 只是那一次爷爷的葬礼,还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屋子里好像也是这么多的大人。 他和他的几个堂弟,在爷爷的床边跪下,磕完头后,又让某个完全不熟悉的亲戚,捉着手臂,去摸爷爷的手。 那是乡下一直以来的习俗,让小辈去向去世的老人求取庇护,让家里的老人保佑这些后辈将来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那时候的他们太小了,一起跪在床边的堂弟,比当时的怀姣还不懂事,只听见要去摸去世的老人,一双手被吓得直缩,因为乱叫还讨了大人的骂。 怀姣做为哥哥,又一直比他们乖些,于是往往就被迫成了那个榜样,必须忍着害怕率先去做。 鲜艳的寿被,蒙在脸上的白布,以及老人干枯冰冷的手指。就足以组成怀姣童年里最无法忘记的恐惧记忆。 “小姣要摸摸爷爷的手吗?爷爷以前最疼你,最喜欢你,你要跟爷爷说,以后一定要保佑你……” 回忆和现实重叠,怀姣跪在床边,听着耳边那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声音…… 撑在腿上的一双手,手指细微蜷了蜷。 现在的他比起以前要大太多了,也要懂事很多,有些事情已经不需要大人们的逼哄,就能自己去做。 怀姣睫毛微颤,在亲戚们的念叨中,朝床上的爷爷抬起手。 寿被的白边盖着老人的手,只露出一小截惨白而青灰的指甲。 床上躺的明明是怀姣的爷爷,可童年的记忆作祟,下意识地,怀姣的手指都忍不住跳了跳。 他抿住嘴唇,在将要伸手过去时,下一刻,却动作停住。 身旁有人抓住了他微颤的手指,皱眉说:“一定要摸吗?他挺怕的。” 屋子里转瞬安静了一下。 空调冷气的呼呼声中,周围撕扯白布的声音,以及絮叨的说话声,同时停了下来。 “没,不是…”站得近的某个长辈,在沈承遇皱眉抿唇的表情中,尴尬解释道:“乡下习俗而已,老人去世舍不得走,家里小辈摸摸他的手,讨个庇佑。小姣是读书人,我们不懂那些,就希望他爷爷保佑他学习顺利,在外面平平安安的……” 村子里的长辈没什么文化,只知道怀姣去外面读书了,是拿笔杆的学生,是家里第一个上大学的人,握爷爷的手,是要给他好运气。 亲戚说到这里,朝怀姣露出一个有些抱歉的笑,说:“怕就算了,不是什么大事,跟爷爷说会儿话就好,你爷爷最喜欢你,怎么都要保佑你……” 怀姣愣愣看着面前的白布,突然之间,心情一下变得恍惚而奇异。 像是裹挟在记忆的人,忽然挣破什么,重新改变了一些认知。 沈承遇只感觉到手中冷冰冰的手指动了动,接着挣脱开他,朝前伸过去。 爷爷的手很大,消瘦而冰冷。 这样的一双手在从前,曾经总是落在他的头顶。 怀姣小心牵住,收拢握了握。 他抬起头,露着一点笑,小声对那个长辈说,“是挺怕的,小时候怕,现在好像也有点怕。” “但是想到是爷爷好像就没那么怕了。爷爷虽然从小喜欢吓唬我,但是也最喜欢我。” 怀姣想到什么,侧过头跟沈承遇说,“我跟你说哦,我爷爷以前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土郎中,最会治蛇毒!我们这里蛇好多的,以前那些被毒蛇咬到的人,都要来找我爷爷治!” 沈承遇被怀姣一双眼睛湿润盯着,下意识的,开口顺着他问道:“真的假的?那你不是见过很多毒蛇?你不怕啊?” “他还不怕?他最怕蛇!” 爷爷的床边,一屋的亲戚在两人放缓下来、骤然缓和的气氛中,笑着打趣道:“他爷爷喜欢吓他,每天给他讲那些蛇蛇鬼鬼的民间故事,他又爱听,又怕,连着蛇也怕。爷爷是专治蛇毒的土郎中,偏偏小孙儿最怕蛇。” “你问问他,每次不睡觉,爷爷拿什么东西吓他的,一吓就睡着了。” 沈承遇挑着眉,斜眼朝怀姣看过去:“说下呗,小孙儿的弱点?” “你别乱叫!”怀姣歪着嘴巴,拿眼睛横他,“干嘛要跟你讲。” “哈哈,”屋里的亲戚见到怀姣那怪表情,都跟着笑,“我跟你讲,他爷爷柜子里收起一些蛇蜕的皮,他只要晚上不闭眼,他爷爷就拿蛇皮放在他枕头边吓他,他看一眼就要昏过去了,比迷药还灵。” 沈承遇听完,好像能想象得到小时候的怀姣被蛇吓昏过去的样子,没忍住,也笑出一声,“真假的,你真昏假昏?别逗我笑。” 怀姣抽回手,给爷爷拢好被子,转过头直接给了沈承遇一拳,“你笑什么笑?你又没有见过那些蛇,你以为你不怕的吗?我一会儿带你去我房里看看,我房间的酒坛子里泡了好多蛇!” “有五棒蛇、有血丝根,还有好多好多的毒蛇,你一会儿看到别吓死了!” 怀姣非要给这个人看看他们十里八乡第一土郎中的长孙实力。 “哈?”沈承遇一声嗤笑,也来劲了,“好啊,看就看。我要是小时候就认识你爷爷,搞不好能当个关门弟子,专门整治你这娇滴滴的小孙儿。” 怀姣:“……” “什么时候去你房里,快点,哥等着拿捏你。” 神经啊,别太自来熟了你! 怀姣在一众亲戚的笑声中,让同样面露笑意的二叔叔拍了拍肩膀,示意他们起身不用跪了,“好了,带你朋友去玩儿吧,这会儿没什么事了,你们去房里放下行李休息下,晚上等道士来了再喊你们……” 怀姣抿着嘴巴,乖乖应了声。
第229章 奇怪的他(二更) 怀姣的奶奶走得比较早,爸爸也是,只有爷爷一直身体健康,临近百岁才寿终正寝。 农村寿终正寝的老人讲究丧事喜办,一般由家里的亲戚,或者村里比较熟悉的乡亲主持操办。二叔叔请来的道士很晚的时候才带着一行人过来,怀姣看到那位仙风道骨的老道士时,莫名就觉得有些熟悉。 道士的身后,还跟着个极年轻的小道士,穿着黑袍,眉眼周正,身姿笔挺,据说是老道士的徒弟。 怀姣和沈承遇在客厅见过道士之后,又和家里的亲戚们一起,在小道士的诵念下将爷爷抬入棺中。 怀姣眼睛微有些红地站在一边,看着爷爷入棺。 几个堂弟也站在他旁边,眼眶红红的,没有出声。 忙完的二叔叔和三叔叔走过来让几个小辈今晚先去休息,第一天不用守夜,明天白天来客人了才会正式忙起来,小辈们要负责去接待。 怀姣于是就和沈承遇再次回了房。 房间里,两人的行李还倒在床上。怀姣的房里只有一张一米五的床,两个男生人睡的话,不会太挤,但也没多宽敞。 毕竟沈承遇常年搞体育的,个子又高,腿又长,肩膀还宽,身上哪儿哪儿都是肌肉,比瘦瘦小小的怀姣壮了两个号不止,怀姣的一张小床他还真不太好睡。 只不过目前两人还没想到那一层去。 沈承遇不知是较真还是确实对怀姣以前的那些事情感兴趣,回房间之后,非要缠着怀姣跟他说自己小时候的那些事。 怀姣认真回想一下,他小时候的大部分记忆,似乎都和他的爷爷有关。 爷爷跟他说的那些故事,教他认的草药和那些毒蛇,哪怕过去这么久,重新见到时,怀姣还是能说出一二。 怀姣的卧室里确实泡了蛇酒,但因为他怕,于是都搁在衣柜顶上,透明坛子外都用布盖着。 沈承遇踩着椅子将那几坛蛇酒搬了下来。 “这么多?”他有些诧异。 透明的酒坛摆在桌子上,怀姣弯下腰,曲着膝盖,给沈承遇指了指里面的蛇,“这个就是血丝根。” 沈承遇也跟着怀姣蹲到他旁边,“有毒吗?” 怀姣想了想,说:“有些有,有些没有。但是我见过一次被这个蛇咬了之后,七窍流血的。” 他们乡下靠山这边的毒蛇特别多,除了最有名的五步蛇和白节蛇,血丝根就是其中毒性不强但最常见的一种。怀姣会认识这种蛇,源于一次爷爷给别人的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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