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他回了房,洗脸更衣,束发戴帽,动作虽急,却有条不紊。 从前的江老丞相听说自己的寿材被儿子借用了,气得连拐杖也不拄了,蹭蹭地就过来了。 但是又害怕自己这个儿子,不敢推门进去,只是等在门口。 江涣换好官服,腰别笏板走出门,看见父亲,不等他开口,便道:“棺材还会有的,你最好希望我用不上。” 江老丞相气得胡须发抖:“你……” 他要扶棺上殿,分明就是做好了死谏的准备,江老丞相又哪里是舍不得棺材,却被他噎得说不出话。 江涣最后道:“房里书架上,左数第三个坛子里放着钱,我要是占了你的棺材,你就再去买一副。” 说完这话,他就快步离开。 庭院中,四个小厮站在雕花未漆的棺材边,见他来了,就用圆木横梁挑起棺材。 这东西得从正门出入,江涣推开正门,却看见一众留守的文臣都候在门外,皆着官服,持玉笏。 见他出来,俯身便拜:“丞相。” 江涣笑了笑:“走罢,上朝。” 他走下门前石阶,温言上前,走在他身边:“我方才去建国寺,惜辞昨晚就翻城墙出去了,想来圣上已经在路上了。” 江涣拢着手点点头:“那就好。他尚且有夜奔的气概,倘若我们再龟缩不前,岂不是枉为朝臣?” 才走上玄武大街,就撞上了另一群人。 领头那人穿着柳叶绿的衣裳,眉间一点朱砂,唇角含笑,神态自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身后是一群戴巾的青衿学子。 小柳学官柳停,带着他学宫里的三千学生。 此时柳停看见他们了,他抬起手,温笑着朝对面做了个揖。 原本秋狩时就是文官守城,宫中禁军被特意调走,只留下一座空城。此时永安城中能主事的,也就只有这些文臣。 他们都不知此事为计,只凭一腔孤勇赤诚,说要将永安守好,便要守好。 * 日头正起,韩悯骑在马上,已经能望见前边的城门了。 再走出一段路,李恕也带着人过来了。 近前之后,他翻身下马,抱拳行礼:“陛下。” 旁人这才得知,原来不是信王谋反。 傅询却拿起弓箭,箭头对准城墙那边。 箭羽破空,没等城楼上的人反应过来,那人的眉心就中了一箭,挺直身子倒了下去。 他从箭囊中抽出另一支箭,飞快地转了个方向,再次射中城楼上另一个脑袋。 他把弓箭交给韩悯拿着,解释道:“宋国细作。” 这时他才看向李恕:“小叔叔免礼。” 两队人马会合,一同入城。 * 赵存昨晚进宫,就没有舍得再出宫。 今早得知李恕出城去了,他就迫不及待地溜去了紫宸殿,还把自己早先预备好的龙椅换了上去。 紫宸殿殿门紧闭,他穿着不伦不类的龙袍,小心翼翼地在高处坐下,激动地双手颤抖。 他记得,父皇也是坐在这样的位置上,发号施令,杀伐决断的。 不论是给他王位,还是出使齐国前,召他前来,嘱咐他一定要把赵殷嫁给齐君。 他当时跪在地上,仰望着父皇,只觉得威势压人,忍不住匍匐在地。 如今他也坐到这样的位置上了。 他再不愿离开这里,就让派出去的人都来这里向他回话。 后来有人着急忙慌地跑进来:“不好了,不好了,王爷,齐国的朝臣都过来了,永安学宫的三千太学生也过来了,就在宫门口。” 赵存努力保持镇静:“没事,李恕会处理他们的。”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进来通报:“王爷,齐君……齐君回来了!” 赵存捏紧扶手:“怎么会?李恕败了?” “李恕没败,李恕和他一起过来了。” 饶是他再蠢笨,这时也反应过来了,他被设计了。 他们勾起他的反心,将信王李恕推到他面前,把谋篡的武器亲手递给他,让他作茧自缚。 赵存面色惨白,浑身都止不住地颤抖:“那……公主,公主呢?” “公主、小的们没用,没有找见公主。” 他跌坐在所谓龙椅上,恍惚听见赵殷在他耳边一句一句地说—— “我同兄长是亲生兄妹。” “我与兄长从小在冷宫相依为命。” “只有兄长好了,我才会好,我怎么会害兄长呢?” 是啊,怎么会呢? 直至此时,他也全没想起,自己对赵殷做过什么事情。 * 宫门还关着,李恕一声令下,隐蔽在高处的弓箭手齐齐站起,将宫中宋国使臣与细作一一解决。 放了一波箭,其余没处理干净的,就要用刀剑解决。 不多时,里边人就开了宫门。 至此,宋国安排在永安的细作,一个没留。 傅询骑着马,一路通行无阻,行过笔直的宫道,来到紫宸殿前。 他不曾下马,几个士兵将殿门推开,殿中的赵存被忽然照进来的日光晃了眼,跌坐在龙椅上。 傅询对韩悯道:“弓箭给我。” 韩悯回神:“哦。” 傅询握着他的手,如同从前在封乾殿面对恭王一般,带着他搭弓射箭。 赵存的表情,最后定格在大睁的双眼与微张的嘴巴上,惊愕又滑稽。 这件事情,最后在史书上记录,左不过一句话—— 九月廿六,宋广宁王谋篡。翌日,诛。 古怪又可笑的一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悯悯:宋国十五个重镇get√ 老傅:一个老婆get√
第95章 陈兵渭水 箭头直接穿过赵存的额头, 将他钉死在所谓的龙椅上。 鲜血滑过眼角,淌进他不甘的眼里。 傅询捂住韩悯的眼睛:“别看了。” 此时殿外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韩悯推开他的手,转头看去。 季恒原本躲在角落里, 想趁机从侧门逃走, 被门槛绊了一下, 直接摔在石阶上。 他不敢多做停留,生怕被傅询逮住,爬起来就往外跑。也不曾抬眼看一看,他前边不远处就站着两个侍卫, 只等着他过去。 傅询挥手让侍卫退开,又一次握着韩悯的手, 举起长弓。 他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架在弓上。 季恒跑得踉跄, 身形乱晃, 很难对准。 傅询却稳稳地架着弓箭。 昨夜季恒去建国寺找韩悯麻烦的事情,路上他已经听韩悯说了。 韩悯不甚在意,因为兄长、娘亲,还有太后娘娘把他护得很好, 他没有吃亏。但是傅询很记仇。 他架好弓箭, 低头对韩悯道:“你自己试试。” “啊?我的右手……” “你把着弓,我帮你拉弦。” 韩悯应了一声, 闭上一只眼睛, 试图瞄准乱窜的季恒。 随后傅询一松手, 那支箭正中季恒左肩。他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傅询把长弓收好,对韩悯道:“不错。” 韩悯望着不远处地面上的一滩血迹,没有说话。 两个侍卫架着季恒的手, 把他拖到傅询的马前。 季恒不敢抬头,伏在地上,费力地抬眼向上看。在看见李恕也在此处时,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眼中放出异样的光,赶忙往前爬了两步。 “舅舅,救我。” 李恕却后退两步。 季恒心底一凉,但如今李恕是他保命的唯一希望,他只能再次壮着胆子,爬着向前,拖出一地血迹。 “舅舅,我娘不能没有我,舅舅救我……” 李恕定定道:“本王的姐姐是大长公主,本王的亲外甥是大长公主的儿子。” 早在季恒为他引见赵存的时候,李恕就知道了,当断则断。 今日算是彻底断了。 季恒如遭雷击,半晌回不过神。 傅询偏头看了他一眼,只觉得厌烦,对两个侍卫一摆手:“带下去。” 两个侍卫领命,上前一左一右把他架起来。 季恒反应过来,他这回被拖下去,恐怕是活不了了,或是去大理寺的地牢,或是秋后问斩,又或是…… 他的眼珠猛地一转,盯着傅询大喊道:“你们就当他是什么明君圣君吗?你们去水牢里看看,韩礼……” 他很快就被捂住了嘴。 朝中大臣,知道韩礼是谁的人不多。只有少数几个看过那篇文章的,但是后来,宁学官很快就向他们澄清了,那篇文章是韩礼从韩悯那里抄来的。 所以没什么人留心这个名字。 韩悯倒是眉心一跳。 从前问起傅询,傅询只说把他关一阵,打一顿就赶回桐州去。如今听季恒的话,好像他在水牢里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场景。 罢了,傅询不说,他也不是很想问。 最后傅询下了马,把韩悯也扶下来。 他看了一眼后边的文武百官与三千太学生,吩咐道:“既然来了,就上朝罢。让人把紫宸殿收拾一下。” * 福宁殿里,宫人捧着朝服,鱼贯而入。 傅询卸下沉重的盔甲,回头看向屏风那边。 方才韩悯还穿着小和尚的蓝布袍子,这时要上朝,当然要换衣裳。 屏风挡着,看不见后边的人。 傅询抬手屏退众人,脚步无声,走到屏风那边。 屏风后的宫人们见他过来,也都行了礼,放下东西,悄悄退走。 韩悯倒是没有察觉,背对着他,解下身上灰扑扑的蓝衣裳,蹬开沾满露水的鞋子,直接踩在地上,然后掬水洗脸。 低着头的时候,脸上还都是水珠,睁不开眼睛,忽然有个人从身后环住他的腰。 韩悯一惊,下意识惊呼出声,极其害怕的“嗷”的一嗓子。 正要退走的宫人们脚步一顿,不知道该不该回去看看小韩大人。 他们对视一眼,最后还是掉头向回。万一小韩大人被欺负,他们还能跟着一起求求情。 不过情况并不像他们想的那样可怕,小韩大人没有被欺负,被欺负的那个人,好像是圣上。 他二人面对面站着,韩悯脸色通红,转头看见自己还举在半空的右手,讪讪地笑了笑,试探地伸出手指,碰了碰傅询下颌上的一道红痕。 他很不好意思:“没事吧?很疼吗?” 宫人们再次交换一个眼神,完了,小韩大人把圣上给打了,好像还留下痕迹了,要不要帮忙跪下求情? 而后傅询假咳两声,听懂的宫人们迅速离开“案发现场”,没听懂的韩悯还以为是对着他咳嗽的。 他小声辩解:“是你自己忽然靠过来的,我还以为……” 是哪个登徒子。 而且韩悯举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指甲不长,修剪得很圆润,也不怎么能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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