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一道墙,卧室正中摆着一张很高级的特护床。 郁澜走过去,看到了昨晚书中写的,据说冷血暴戾喜怒无常的大反派。 大反派躺在床上,呼吸节律平稳沉静,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也许是因为昏迷太久,褚妄身上便消减了许多书中关于他的那些刻板的负面词汇。 对方的五官无可挑剔,从额头到下颌的线条流畅完美,眉骨高而眼窝深,如果能睁开,应当是英俊而深邃的。 被窗帘挡住一半的月光闯进来,又分出一缕落在他的身上。 作为标准外貌协会,郁澜认真地看了好一会儿,在心里连连点头。 褚家人不肯放弃不是没有理由的。 可惜欣赏归欣赏,郁澜盯着褚妄的脸,也没忘了书中三个月后的剧情。 来都来了。 总要想想后路。 郁澜就这样看一会儿想一会儿,而褚妄一直沉睡着,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才来不到一天,还刚在婚礼现场发了疯,估计得维持这个小绿茶的人设一阵子了。 算了,至少第一步走得也不算太坏。 郁澜支着下巴看床上的人,苦中作乐地自言自语:“怎么这么像睡美人……” “可惜了,怪我不是王子。” 还得等三个月。 他发了会儿呆,觉得肚子饿了,又不想现在就去叫席筠,干脆在旁边桌上的果盘里挑挑拣拣,选了个长得最好看的苹果。 才进房间十分钟,郁澜就已经自觉熟悉起来,站得腿酸了,就随便拉了张椅子,翘着二郎腿,东倒西歪地坐下。 越不端正的坐姿就是越舒服的,他眯着眼睛想。 郁澜坐没坐相,嫌椅背硌得慌,干脆就拉来靠着褚妄的床,自己半边身子能倚上去,才开始悠闲地啃起苹果。 苹果清爽脆甜,他也越靠越舒服,放松得两条腿一晃一晃的。 只是…… 正当他苹果啃了一半的时候,忽然听到房间里有了别的什么声音。 像一声叹息,很轻。 郁澜咀嚼的动作停下来——这房间里没别人啊? 而且他穿进的是一本都市小说,哪有什么灵异元素。 郁澜扫了一圈,确定此刻的动静只有被风微微撩动的窗帘,再无其他。 自己吓自己。 郁澜想着,又继续啃起苹果。 只是没过几秒,那叹息好像是变了,变成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 可郁澜已经确认过了这里没别人,因此还是没当回事,悠悠地往后一靠。 应该就是这栋别墅隔音不太好吧。 没想到,才过了几秒,房间里响起了一个陌生的男声。 “你压我腿了。” 郁澜刚不满地皱起眉,觉得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奇怪地一抬头—— 只见床上的那个褚妄正阖眸安静躺着,但在卧室的半空中,同样五官的英俊男人睁开眼,正站在不远处,目光不错地静静看着他。 郁澜汗毛倒立,差点没被一口苹果呛死:???!!!
第3章 褚妄也很难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大概是在车祸一个月后突来“醒来”的。 不知道是什么科学无法解释的原因,总之他在某一天发现,自己身体没醒,意识灵魂却跟幽灵似的,飘了起来。 说实话,这灵体跟阿飘没什么两样,浮在半空,脚不沾地。 与任何事物都没有连接,仿佛只是这个房间里多余出来的一抹烟尘。 镜子里照不出他的模样,就算这个房间再来来往往多少人,也不会有人看得见自己。 褚妄一开始不信,只觉得是不是自己肉丨体短暂地无法承受病痛,才会有魂魄离体这种事发生。 可半年过去了,他身体上明显的创面都已经消失,只是仍在一味地昏睡,而他的意识体也就这样,一直孤单单悬在空中。 褚妄照过镜子,找不出自己在哪,开口说过话,连窗边栖息的小鸟都惊不飞。 而他的活动范围也很有限,走到房间门口就像被无形的空气墙拦住了,多迈一步都会感受到犹如整个灵体被撕扯开的、难以言喻的剧痛。 他像是被困在了这个房间里,全家没有一个人能看到他,他自己也无法触碰到任何实体事物,轻飘飘的,有时候想尝试躺回去,还会自己穿过自己的身体。 不过奇怪的是,他的一些感官还是没法完全脱离肉丨体——比如触觉,在被搬运时不小心磕碰到,或者放上呼吸面罩时,他依然会有一些来自身体上的感觉。 当然,这种感觉其实已经很弱了,像是隔了一层雾,传递到灵体时的感触是钝的、发闷的,不管是疼痛还是别的什么。 本来褚妄对这样的状态已经习惯了,身体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他只能每天计算着时间,尝试冥想,偶尔对着空气说话,始终撑着,让自己的灵魂不至于在这样无边无际的日子里的被逼疯。 没想到前些时间,家人好像对他的状况束手无策,干脆死马当活马医,请了一堆所谓德高望重的大师,最后算出来,他可能需要冲个喜,才能破局。 当时褚妄挂在半空,抱着手听全家做了这个决定,简直觉得不可理喻。 他本体就是一个植物人,找个陌生人住进褚家就能解决问题了?实在荒谬。 只是没人看得见他,更没人能听见他的声音,这件事就这么理所应当地敲定了。 至于自己的妻子是谁,他在床旁听席筠提过一次,好像是郁家的孩子。 褚妄对郁家印象不深,商业上,对方家业式微,没多少交集,不过自己出事前倒隐隐听说过这家找回了小儿子的事。 当时的他无心这种八卦,因此也没有多加了解。 而今晚,褚妄依旧对自己要结婚这件事嗤之以鼻,反正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多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而已。 毕竟只是冲喜,婚礼没有大张旗鼓操办,选择在家里举行。他本人自然不用出场,只不过他的房间太寂静,一楼发生的一些动静,还是零零星星传到了他耳朵里。 细节没听清,但他的新婚妻子声泪俱下的话倒是一句没落下。 褚妄对真假少爷的恩怨不感兴趣,只觉得有些烦躁——他宁愿维持现状,也不愿家里再多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而且谁知道会不会惹来新的麻烦。 不多时,楼下的闹剧结束,他的房间门被推开了。 褚妄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怔了一下—— 郁家的小少爷,或者说,他法律意义上的妻子,好像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按照他在楼下听到的那些,这应该是个被欺负了很久、万事小心翼翼的小可怜形象。 然而对方虽然长了一张漂亮可怜的脸,却一点泪痕也没有,进来后一关门,整个人就松懈下来,怎么看都没有在楼下唯唯诺诺隐忍垂泪的样子。 他的妻子先是盯着床上的自己看了一会儿,饶有兴致地自言自语着,还打趣了一句睡美人。 ……这哪里看出是刚被欺负完的样子? 褚妄看得有趣,不过也就只是觉得有趣而已。 毕竟谁做他的妻子,对现在这种状态的自己而言,好像都没有太大区别。 正当他这么想着,在房间里的人像是饿了,摸了摸肚子,十分自来熟地在卧室里溜达一圈,去挑了个苹果回来。 只是郁家的小少爷坐得十分懒散,晃荡着腿歪歪扭扭地啃起苹果,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似乎踢到了什么。 褚妄倒是没生气,踢到自己腿上时并没有什么痛感,但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十分荒诞,而面前的人居然就已经是自己的妻子了,他好笑又无奈,喟叹一声。 只是没想到,对方并非无知无觉。 褚妄眼睁睁看着对方迟疑地停下动作,还看了一眼窗外。 ……他,听得到? 褚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个人在房间里待得灵魂也不正常了,竟然会有这样的猜测。 按理说,他应该打消这个念头,然而这个想法像一簇火苗,被点燃,就很难吹灭。 褚妄看见对方又坐了回去,不过椅背还压着自己的腿。 他不着痕迹地咳嗽一声。 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是有了反应。 明明变成一道灵魂已经很久了,明明身体还躺在床上毫无意识,褚妄无神论了二十几年,脑子里突然蹦出一句话:难道冲喜,还真的有用? 不过…… 要是能让对方先把椅子搬开就最好了。 褚妄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愉悦,轻声开口—— “你压我腿了。” 然后褚妄就看见他的妻子瞬间跟小猫炸毛一样,弓起背,睁大了眼睛。 - 但郁澜哪里知道这些,他差点被一块苹果卡死! 不是,怎么现在还有这种诡异的事! 郁澜在心里发疯,这明明只是一本都市脑残小说!他看到结局了也没见着有灵异元素啊?! 而且这个鬼还是褚妄! 书上没说植物人期间还有灵魂体这种设定! 他吓得睁大眼睛,大脑在此刻高速转动。 郁澜在短暂的两秒想,这真是褚妄? 那…… 郁澜本来还在后怕,结果脑内忽然灵光一闪—— 那这不就可以更近距离搞好关系了?! 不用曲线救国搞定褚家人,直接从大反派本人入手,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离自己被关进疯人院的结局又远一步! 这么一想,郁澜刚才因为褚妄突然出现而冒起来的鸡皮疙瘩,又全都一颗一颗全落了回去。 大概是这个想法支撑着,郁澜两口把苹果咽下去,在心里默念了三遍自己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然后迅速调整了一下状态,重新抬起头。 褚妄果然还在刚才的地方看着自己,表情带着点探究。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郁澜立刻先一步停下,等对方先说。 褚妄声音沉沉,尽管是得体的,尽管这是他这一年里第一次与其他人交流,但依然有种上位者的倨傲:“你能看见我?” 郁澜正好借势将眼睛睁大了些,装作很惶恐的样子,然后幅度很小地点点头。 早知道刚才就不要这么放松了。 他默默地想。 不过褚妄应该也不知道婚礼现场的事,人设要从一而终,发疯就要发到底,不然到时候面对褚家人也不好交代。 褚妄眼睁睁看着自己面前的青年,五分钟前还翘着二郎腿美滋滋啃苹果,现在就跟小白花似的垂着头,好像很害怕自己。 ……? 他反思了一下,是不是刚才自己突然出声,吓到人家了? 郁澜等了几秒,才重新抬起头,试着问:“那……你就是褚先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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