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书记官若有所思:“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那些听起来夸张的故事,其实都有原型,越位高权重者越见多识广,看见这些故事,越能够接受。” 中年书记官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平民部长拍拍他的肩膀。 “举个例子,给他编一个新旧交错的背景,他的商队要新得合理,而他在弗朗西斯的关系要旧到难以查询。” 中年书记官奋笔疾书,大彻大悟。 一般来说,悟了之后做出的东西,总是拥有把人创飞的魅力。 于是等到一个月后伊莱从意外来访的瑞文特口中听到这支商队的“背景”,张了张唇,过了好半会儿,才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迷幻道:“你说什么?” 瑞文特的表情也很难言,连带着那些可怕的黑线与伤疤都变得没有那么恐怖了。 “我说,拜弗朗西斯的书记官所赐,现在我是一名坎迪斯国的破落贵族。我的‘父亲’在我小时候为了赚取重振家族的资金,拉起了一支商队。听说弗朗西斯的商品能够卖出高价之后,他毫不犹豫地踏足被神明抛弃之地,将金币凌驾于信仰之上。” “而他为了他的行为付出了代价,弗朗西斯粗鄙的官员以及领民侮辱他的人格——哦,就是他违反弗朗西斯的律法,被执法署压去费斯城扫大街,然后还做了苦力。” “又因为弗朗西斯的贪婪自私——应该就是同样的商品、弗朗西斯领民花费的价格要少几十上百倍。他因此怀恨在心,用大笔的金币引诱了贪得无厌的罗素家族的家主,建立了肮脏卑劣的合作关系。” 伊莱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举手打断:“费尔南多大人知道吗?” 费尔南多·罗素,罗素家族的家主,保守派贵族代表,引领罗素家族走向弗朗西斯贵族顶端的危险人物。曾经为了学院建立,伊莱与他有过交锋,在伊莱的认知中,这位家主相当高傲,也相当理智冷静,是那种典型的位高权重、玩弄权势的人。 他会愿意自己以这种姿态出现在这样的传闻里吗? 瑞文特点了点头:“知道,他好像说,‘弗朗西斯不都是这个形象吗’。” 伊莱轻轻嘶了一口气,竟然并不十分意外。 费尔南多只是保守派,并不是迂腐,他野心勃勃,从前为了让罗素家族向上爬可以不择手段,现在为了弗朗西斯,也可以做一做贪得无厌的反面角色。 伊莱沉重道:“然后呢?” “然后罗素家主给‘父亲’带去了大笔弗朗西斯限制向外售出的物资,罗素家主的动作隐蔽,携带太多物资的‘父亲’却被盯上,弗朗西斯的士兵在他即将踏出边境线时将他杀死,夺走物资,抛尸荒野。” 站在弗朗西斯之外的角度看,真是好一个全员恶人的故事。 但是到这里还没完。 “‘母亲’得知‘父亲’死亡后哀思过重,不久病逝,而我决定为父母报仇,却在第一次进入弗朗西斯的时候被捕,残忍的士兵在不知道我身份的情况下对我实施了惨无人道的折磨,我死里逃生,彻底扭曲,转头联系了罗素家主,假借行商之名,事实上想找机会覆灭这块罪恶的领地。” 现在就是一个俗套的复仇故事了。 说到这里,瑞文特忍不住吐槽:“你们弗朗西斯抹黑自己的时候这么顺手吗?” “什么叫你们弗朗西斯,”伊莱反驳,“是我们弗朗西斯。” 瑞文特指尖一动,碰到了腰带,一摁,硬硬的,里面放着弗朗西斯的身份证明。 是了,他现在是弗朗西斯的领民了。 这样一想,好像就不觉得心情复杂了呢,毕竟他们弗朗西斯的形象从来就没有好过嘛。 瑞文特说服了自己,然后问伊莱:“你觉得这个背景可行吗?” 伊莱沉默一会儿,露出沉痛的表情。 瑞文特轻舒一口气,忍不住说:“我也觉得不可行,先不说怎么可能通过一个商队覆灭一个领地,单单罗素家族就不可能为了利益相信一对来自小国的父子——” “瑞文特。”伊莱打断了瑞文特的话,“你为什么觉得不可能呢?” 瑞文特看着伊莱。 伊莱掰着手指给他举例子:“落魄贵族很容易错估敌人与自己之间的差距,生出这样的痴心妄想也不奇怪不是吗?” 瑞文特无法反驳。 都是落魄贵族了,想必也没有优秀的老师来教育、也没有通过游历增长见识的资本,又不是哪个地方都像弗朗西斯,吃力不讨好地扛着贵族的压力强行建立学院。 瑞文特问:“那教廷呢?他们会相信区区一个商队长就能够与罗素家族达成交易、并且能够隐瞒弗朗西斯的领主吗?” 伊莱单手撑着脸颊,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弗朗西斯的小少爷似乎比上次与瑞文特见面时还瘦了一大圈,今天穿了件立领的上衣,下巴都要被宽大的立领遮去,这让他低头的时候神色显得非常晦暗不清。 还不等瑞文特分辨出他的神色,就听见他问:“你得知这个背景之后,以商队队长、弗朗西斯领民的身份去了解过罗素家族对吗?” “是。” “那你还在教廷的时候,对罗素家族的印象是什么样的呢?” 瑞文特皱起了眉,开始回忆。 教廷对于弗朗西斯的资料向来是在意的,大到类似于弗朗西斯圆桌会议这样的事件,小到两个贵族之间的摩擦,全部记录在册,说不准比弗朗西斯的行政署记得还清楚。那么那个时候他们是怎么评价罗素家族的呢? 疯狂、阴冷、绝对的野心家。 所以在弗朗西斯进行大清洗之前,教廷的信教者将罗素庄园作为渗透的最优先级。 而在大清洗之后,罗素庄园因为被亲卫军踩着脸面搜查,教廷判定他们会因此与领主城堡生出间隙,于是罗素家族还是渗透的最优先级。 只是这个之后的弗朗西斯不是那么容易渗透的了。 瑞文特不得不承认,或许与罗素家族之间的“合作”,不仅不会成为破绽,还会成为筹码。 教廷能拒绝一个早在大清洗之前就已经和罗素家族达成合作的商队吗? 伊莱轻轻伸了个懒腰,望着遥远的天幕,风轻云淡的声音落进瑞文特的耳膜。 “教廷不是神,人类的劣根性在他们身上同样存在,他们清楚地意识到人类贪婪又自私,于是就算怀疑,最终他们或多或少都会对罗素的‘行为’感到理解。” 在伊莱的视野中,黑色的精灵王潇洒地翻上高墙,下一秒,他看向伊莱,似乎看清楚了伊莱怔愣之后促狭的笑意,又别过头,唰地一下不见了。 伊莱拿拳头抵着唇笑,连带着和瑞文特说话的语调都变得轻快了一点。 “他们高高在上太久了,站在云端之上、纵览全局,也有看见不见的脚下。” “柯蒂斯商会进入弗朗西斯的消息会成为你行动中所有微妙之处最好的遮掩,瑞文特,别害怕。” 伊莱眉眼弯弯地说。 “自由与弗朗西斯与你同在。” …… 艾萨克翻墙被抓了个现行,从试验田摘了几个橘子来找伊莱的时候却不窘迫。这个时候瑞文特已经离开了,他大概有点怵艾萨克,顺着伊莱的视线看见艾萨克,疑问都没有捋清楚就匆匆走了。 伊莱不怕艾萨克,怕艾萨克手里的橘子。 天天吃月月吃年年吃,又不是没有其它的水果,他实在快吃吐了。 所以他见了站起来就想往主建筑内部走,奈何艾萨克在这件事上向来不怎么近人情,不紧不慢地跟在伊莱后面剥橘子,剥完外壳顺手放在晒橘子皮的木架子上,接着一点一点地撕掉白络。 嗅着橘子的味道,伊莱头也不回地讨价还价:“我能不吃吗?” “你之前说橘子对你的身体好。” 伊莱脚步一顿,接着频率更快,说话的声音甚至有些气急败坏:“我说错了。” 艾萨克拉住伊莱的衣领,强行把他转换了个方向,把剥好的一瓣放进伊莱不情不愿摊开的手心里,短促道:“吃。” 伊莱顾其左右而言它:“你去干嘛了。” “去见珀西,就是那只女性精灵,她到弗朗西斯来了。”艾萨克倒是回答,但是回答完,依旧不忘记提醒,“吃。” 伊莱有些无奈:“你知道这没什么用。” 艾萨克的动作一顿,但接着,他就像没有听清楚伊莱在说什么一样,语气放轻了一点:“吃半个好吗?” 短暂的对峙过后,伊莱认命地接过来,撕下一瓣塞进嘴里。 下一秒,他皱起了鼻子,眯着眼睛,捂着右侧腮帮子,含含糊糊地说:“酸。” 酸? 艾萨克迟疑着,吃了一瓣剩下的橘子。 的确不甜,略酸,不合他的口味。但按照过往的经验来说,伊莱应该就喜欢吃这一种。那为什么会表现出那么大的不适?而且比起单纯地被酸到,按伊莱的反应,更像是…… 伊莱突然被拽住手腕,他到底是有些信任艾萨克,并没有提起太多的戒心,等到反应过来,脊背已经挨上了粗糙的城堡主建筑外墙。手被压在头顶,他略微睁圆了眼睛,瞳孔中映出艾萨克的脸。 没有杀意。 伊莱拿另一只自由的手抵着艾萨克的肩膀往外推,推一下,纹丝不动,不信邪,再卯足劲推一下,还是纹丝不动。 伊莱大吃一惊,狂戳系统:不对吧,他们精灵不一般都是弓箭手或者刺客吗?□□力量怎么这么强? [大部分精灵如此。] 哦,他懂了,艾萨克不是大部分精灵,他是精灵王。 “你干什么?” “别动。” 艾萨克的手掐住了伊莱的脸颊,伊莱茫然地跟着他的力道张嘴。 这是抽什么风? 过了一会儿,艾萨克不辨喜怒地唤道:“伊莱。” 声音听着有些发紧。 伊莱懒得应他,力量差距太大,系统空间内又没有合适的卡,他只能一巴掌拍在艾萨克的脖子上泄愤,感受着手掌传上来的闷痛,接着继续思考艾萨克为什么突然发癫。 总不至于是因为他嫌刚刚那个橘子太酸了吧? 过了一会儿,艾萨克松开了手,伊莱揉了揉发酸的腮帮子,觉得唇角也有些痛,刚想兴师问罪,就看见艾萨克凝重到几乎要滴出水来的脸色。 艾萨克是很少有什么表情的,伊莱敏锐地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又想不出来具体是哪里。 艾萨克说:“你的牙龈在渗血。” [宿主——] 嘘。 伊莱睫毛轻轻一颤,在艾萨克的视线里,像振翅的蝴蝶翅膀。 “可能是橘子吃多了有点上火,”伊莱毫不在意地说着,给自己用了个治愈魔法,诚心诚意地向橘子忏悔,“对不起,看来橘子并没有那么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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