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毫不留情地伸出手指戳他的伤疤,疼得他龇牙咧嘴了,才泰然自若地收回手。 “你和阿妮塔也差不太多。” 他哪里是好人,只是瑞文特在教廷中呆了那么多年,现在还没有吐露什么有效信息,他需要瑞文特的价值。但是他又不那么坏,他要是够坏,就不是用一场不那么像交易的交易换去精灵族的旧典,而是要怂恿艾萨克杀死精灵驻地的精灵,堂而皇之地把那些精灵旧典拿走。 什么也不用付出,也不用承担精灵族的期望,但是艾萨克已经那样孤独,无论他是否愿意认同自己的同族,只要同族存在,就代表着一种别样的意义。 伊莱突然觉得自己很有良心,他这样的合作伙伴简直是百年难得一遇。 [是的,]系统表示认同,[宿主这样的合作伙伴确实百年难得一遇。] 物理上的百年,百年之前也没有伊莱,也没有艾萨克。 瑞文特不知道其中的渊源,沉默着不说话,他曾经是魔法师,察觉到体内的魔力已经开始修复伤口,就向后退几步。 伊莱托腮:“我能给你治愈到一点痕迹也没有。” 就是稍微有点耗费魔力,不过他给出去得越多,要从瑞文特那里得到的就要越多。 然而瑞文特摇了摇头,手指抚在脸颊上的伤口表面。 “留一些痕迹也好。” 留一些痕迹,给他无时无刻提供一些提醒。 第二天,偷窥大哥哥的阿妮塔敏锐地发现对方的伤口好像没有那么吓人了,鼓足勇气向安珀要了两个肉饼,偷偷塞给瑞文特,转身就跑走,没看见大哥哥愣了一会儿,小口小口地开始吃饼,连一点渣子都没有留下。 当天下午瑞文特就用伊莱友情提供的面具挡住脸,和佐特一起出门去清扫镇子上的积雪。 阿妮塔没办法继续自己的观察大哥哥大业,转头去宠幸自己的小哥哥,小哥哥正在看书,阿妮塔看一眼,只觉得上面的文字超出自己的理解范围,当场就要倒下。要不是伊莱召唤出了个水球给她玩,她应该会毫不犹豫地离开这所恐怖的房间、远离知识的力量。 “小哥哥,”阿妮塔趴在伊莱的床上,小声问,“那个大哥哥身上为什么有那么多伤呢?是因为有坏人伤害了他吗?” 伊莱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背,过了一会儿才说:“大哥哥想要自由,所以付出了代价。” 只是代价有点太大,瑞文特的血差点置换了个干干净净。 阿妮塔不太知道什么是自由。她听镇子里的大孩子讲,在山坡上肆意地跑是自由,在雪地里畅快地打滚是自由,哥哥想去第三学院就努力去是自由,可以自己主宰自己的生命是自由。 大孩子说:“我们生下来就是自由的,就算被一些东西牵绊,只要是出于个人意愿停下脚步,那也是一种自由。” 大孩子当然说不出这样的话,他偷听镇长和别人的交谈,跑来说给自己的小伙伴听,却没想到听漏了后面半截。 “自由是很短暂的,幸运的人可以拥有更长时间的自由,不幸运的人可能还不知道自由是什么,就已经失去了它。” “我听说,弗朗西斯之所以建立,是取了自由的意思。” 镇长并不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而是挺了挺自己的肚子,说:“我知道在外界看上去,我们好像被困在牢笼里,但是不是的。我们清醒地为这片土地停下脚步,并且愿意为了它困在牢笼里千百年,我们的选择是自由的,做出选择之后,我们的精神依旧是自由的。” “……我很羡慕你们,”那人说,“大部分人类的选择,都懵懵懂懂又身不由己。” 比如瑞文特。 他的自由终止于父亲自杀之后,他伸向薇尔的手;终止于他对天赋者的概念还懵懵懂懂的时候,做出的放弃天赋、将一切献给神明的选择。 从此他成为教廷的钥匙,成为教廷的棋子,成为在匍匐在神明脚边、将神明的忠诚仆从视作神明的异教徒。 他的命运与教廷粘连太多了,以至于他想要离开那个地方,重新获得自由,身心都需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否被再称为一个人。 他没有表露出攻击性,但他自我封闭,已经不适合呆在瑟普镇这样平和的地方了。 伊莱放下手中的书,摸摸阿妮塔的头,温声道:“阿妮塔,你想你的哥哥了吗?” 小孩子的世界有那么多富有吸引力的事情,总是和自己闹来闹去的哥哥当然占不了主调,但是当伊莱提起塞贝尔,阿妮塔想了一会儿,就要眼泪汪汪,她趴在伊莱的膝盖上,说:“我有一点想。” 那可能不是一点。 阿妮塔在精灵临时驻地看见塞贝尔的时候,连周遭漂亮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都顾不上,而是高举双手欢呼雀跃地跑过去,没跑几步啪唧一下摔进雪里。学到差点精神恍惚的塞贝尔无奈地跑过来,把阿妮塔从雪里拎起来,拍拍对方身上的雪花。 “你怎么来了?” 阿妮塔脸蛋红红,凑到塞贝尔耳朵边,害羞道:“因为我有点想你。” 塞贝尔的耳朵尖也红了,他咕哝着“我之前去学院里那么长时间也不见你想我”,把阿妮塔带到了雪落不到的地方。 另一边,已经能动用魔力的伊莱在感知强化卡的辅助下环顾四周,他没有找到目标,反倒是迎来了昂着他那颗高贵头颅的冈萨罗。 冈萨罗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目光上下扫视伊莱,恰巧伊莱耐心欠奉,清凌凌一眼,却让冈萨罗生出了类似于被艾萨克注视的错觉。他的耳后开始发麻,不自觉地做好了应对攻击的准备。 他想:这位小少爷,和那位精灵王是同类。 然而伊莱并没有掏出法杖,而是转向冈萨罗,露出一个不达眼底的笑。 “你们的精灵王在哪?” 冈萨罗拧起眉头。 “无可奉告。” 说这话的时候冈萨罗虽然神色紧绷,却并没有慌乱。伊莱眯眯眼睛,若有所思道:“艾萨克告诉你,他不见我。” 艾萨克这躲得够彻底的,没想到他还有这一面。 还不等冈萨罗回答,伊莱接着说:“那只能麻烦你帮我带句话了。” “我为什么要帮你带话?” 伊莱的睫毛上落了点雪花,眨一眨就掉了,沉默一会儿之后,他耸了耸肩。 “或者我换个说法,我知道他听得到我们在说什么,但是对着空无一人的雪地说话看起来很蠢,所以需要你传达一下。” 距离他们不远处的雪地里,响起类似于小动物踩踏雪层的声音,隐藏在雪与风的呼啸中,没有谁听见。 伊莱看着身形僵硬的冈萨罗,冈萨罗和他差不多高,在他的注视中,却要觉得自己比他要矮上一大截。英俊的王子殿下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轻轻嗤笑一声,语调讥诮:“你真的是人类吗?” 伊莱打开手臂,在冈萨罗面前转了个圈。 “如假包换。”伊莱说,“不要用那种怀疑的目光看着我,精灵王子殿下,就算没有神明,人类也拥有很多可能。” “你超出了人类的能够到达的限度。” “人类掀翻你们的光辉时代的时候,你们的先辈应该也觉得过超出限度。” 冈萨罗抱紧双臂,语速变得急促一点。 “那是因为神明——” 伊莱打断了他的话:“那是神明还是小偷,你们精灵族应该很清楚。” 冈萨罗整只精灵都僵住了。 是啊,精灵很清楚。 精灵的传承与典籍里都存在着一支人类队伍的身影,他们来自冰原,以骨血为人类堆砌追赶幻想种的台阶,等到幻想种被从金字塔尖驱赶,往上看,狂欢的人类中却并没有他们的身影。 在神明出现之前先有人类天赋者,在神明出现之前,没有一个至高无上的存在对人类加以偏爱、赐予人类本不该拥有的强大能力。 只有老师,教授人类学会使用自己的力量的老师。 冈萨罗的喉咙动了动,他问:“你为什么知道?” “你猜为什么神明要抛弃弗朗西斯?” 那还能是为什么,只能是因为弗朗西斯的先辈不相信神明,要相信老师。 伊莱稍微有点冷,他抬手覆着自己的脖颈侧面,吐出一口白蒙蒙的气,他不想和冈萨罗继续说下去了。 “我说完需要你带的话就要走了。” 冈萨罗没有回答,他就当做冈萨罗同意带话,慢慢说了下去。 “我明天就要回领主城堡,我会继续寻找重塑世界树的方法,请他也继续寻找。然后,教廷的动向是没办法完全阻止的,教廷的人是没办法完全杀死的——” 伊莱看向一片空茫茫的雪地,视线锁定一点,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他却像看着某个能够给予回应的目标一样。 “让他珍惜生命,不要困于一时的仇恨,死在破晓之前的长夜。”
第240章 阿妮塔陪着赛贝尔在精灵族呆了两天,等到成功把哥哥带回瑟普镇,又得知小哥哥要离开了的消息。 她没像佐特和安珀想象中那样闹腾或者大哭,很好地接受了这个结果,只是扒拉着伊莱说:“哥哥说,你是不属于这里的,你要去做很重要的事情对吗?等到我长大之后,我会努力来帮助你的。” 伊莱惊讶地看向塞贝尔,这位小少年显得非常稳重,对着他点了点头。 塞贝尔陷入书籍的时候什么也不管,放下书或者卷轴,就聪明又敏锐。弗朗西斯还没有从大雪的阴影中走出去,伊莱是不可或缺的一环。看见伊莱召唤水球给阿妮塔玩的时候,塞贝尔就知道伊莱的伤已经好了大半,绝不可能在瑟普镇呆的太久。 他告诉了阿妮塔,没有告诉她伊莱此去,恐怕很难再见面。 弗朗西斯的小少爷不太显露于人前,偶尔接触外界,也都是行政署的核心与军营的核心,来给他们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小哥哥,才是一场意外。 “伊莱哥哥,”塞贝尔说,“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 当天晚上,深夜,伊莱的房间传来吱呀一声,瑞文特像条灵活的蛇一样从门缝中溜进来,反手带上门,抬起头,正正好好对上伊莱的视线。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起来了,那双紫色的眼睛中一点睡意也没有,瑞文特的心猛地一跳,向前一步,走进从窗户洒落的月光里,绷着脸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伊莱看清楚他的脸,满身锋锐的冷意慢慢散去,甚至还轻轻打了个哈欠。 “开门的时候。” 瑟普镇再好,对于他来说都不是完全安全的地方,当然不可能放松警惕,要不是想着有可能是阿妮塔或者塞贝尔,他两发冰棱就扎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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