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默默退走,帮他把房门关上。 关上门的瞬间,祝青臣在床上挥舞手脚:“啊!我不干了啦!” 系统被他吓得飞出三尺远:“你返祖了?” * 祝夫子的一日休沐—— 上午看文章,下午看文章,晚上趴在床上……看文章。 祝青臣啃着笔头,看看文章,眼前发花,一个个墨字跟扑棱蛾子似的,在他面前飞来飞去。 他张嘴打了个哈欠,又差点把笔杆子捅进嗓子眼里。 小厮拨亮烛花,提醒他:“夫子,您还是早些睡吧,明日还要去学宫授课。” 祝青臣推开文章,倒在榻上,把脸埋在被子里,开始表演“蹬脚游泳”。 小厮表情复杂,默默地把他面前的纸笔收走。 祝青臣回过神,把一张纸从他手里抽出来:“这个我收着。这是几个文章写得不错的贫寒学子,有空我要见见他们。” “是,夫子早些休息吧。”小厮帮他把榻前帐子放下来。 夜晚,祝青臣抱着被子,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帐子。 系统安慰他:“你想,今天我们度过了多么充实的一天,认识了‘阴郁受’,还认识了‘渣攻’,起步很好。” 祝青臣翻了个身,撑着头:“可是我很累耶。”祝青臣瘪了瘪嘴,又往前一倒,整个人埋进被子里。 他小小声地说了一句什么。 系统没听清:“什么?” 祝青臣抱着枕头,委屈巴巴地抬起头:“我想回家了,我想李钺了。” 系统问:“李钺是谁?” 祝青臣抬眼,看着帐子顶:“我的陛下,就是葬礼上拿我牌位的那个男的。我们一起长大,除了他出去打仗,我们还没分开过这么久,整整一天,我想他了!” 系统只能安慰他:“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能复活了,复活就能见到他了,你已经打败了99%的宿主,是很好的宿主了。” 祝青臣在床上翻滚,左翻右翻、上翻下翻、前翻后翻,像一个小陀螺。 系统差点被他压到,连忙飞走:“你真是我带过最差的宿主,才一天就想家!没出息!” 祝青臣抬起头:“你刚刚还说我是最好的宿主。” “明天还要上班,快点睡觉。中午你不是睡得挺香的吗?” “中午我又没想家,我现在想家了,想家怎么睡得着?” “你睡不睡?你再不睡,我要给你下药了!” 系统打开商城,亲自为不肯乖乖睡觉的宿主挑选安眠药。 因为想家,祝青臣在床上翻来覆去,期间起来吃了块点心、喝了点水,还拉着系统出去散了个步。 一直到了后半夜,他才勉强睡着。 小光球停在床头,散发着幽幽的光,看着睡得四仰八叉的祝青臣。 从没见过这种宿主,做任务的时候蛮认真的,也不用系统操心。 结果日常生活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干脆掐死算了! 统哥,算了算了,他已经死过一次了。 但是这也太麻烦了! 这年头找一个太子太傅不容易,会做任务就行了。 不会以后都要哄他睡觉吧?! 做系统的不能太生气,cpu会烧坏的。 系统看着沉睡中的祝青臣,不知不觉,小小的电子屏幕上露出慈爱的笑容。 :) 睡着的时候还是挺让人省心的。 下一秒,睡着的祝青臣一扬手,把它打飞出去。 :( 三秒撤回。 * 祝青臣感觉自己才睡了没多久,就被人喊醒了。 冬日天亮得晚,小厮把蜡烛点起来,挂起帷帐,轻声唤道:“夫子?夫子?该起来了。” 祝青臣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来,下了床,穿上鞋子,走到铜盆前面,开始洗漱。 全程闭着眼睛。 小厮都惊呆了,夫子真是天赋异禀。 祝青臣洗了脸,清醒一些,睁开眼睛,把官服从衣桁上拽下来,披在身上。 本朝的学官服制是正红的,佩玉腰带,庄重严肃。 “走。”祝青臣扶了扶乌色的双翅官帽,朝门外走去。 小厮给他预备了早饭,他在马车上吃。 到达学宫的时候,他正好把最后一口桂花糕塞进嘴里,还偷偷抿了抿指尖。 祝青臣拍了拍手,准备下马车。 穿着青色衣裳的学宫学子们从外面进来,看见祝夫子,在原地站定,俯身行礼,问夫子安。 祝夫子笑着朝他们点点头,眉眼温和,春风化雨:“早。” 系统:? 你好会装啊!你刚刚明明不是这样的! 都城学宫,是所有学塾的标杆。 天下学子,汇聚于此。 祝青臣在系统的带领下,穿过走廊,途径花园。 雕梁画栋,飞檐斗拱,庄严大气。 祝青臣捂着手炉,一边往前走,一边环顾四周,在心里对系统感叹:“哇,这个学宫建得好漂亮,等我复活了,让李钺给我也建一个。” 系统道:“好啊,回去我把数据调给你。” 祝青臣吸了吸鼻子。 系统如临大敌:“你你你……你不会又想那个李钺了吧?” 祝青臣揉了揉鼻子:“没有啊,我只是有一点流鼻水。” “那就好。”系统松了口气,“我以为你又要罢工了。” 祝青臣抬起手,用衣袖擦擦并不存在的眼泪:“但是你一提起李钺,我就忍不住想……” “不可以!给我忍住!”系统急到跳脚,噢,它没脚。 祝青臣来到自己任教的文渊殿外,他的学生们已经到了。 殿中传出他们压低的说话声。 “你们都听说了么?夫子昨日收了三箩筐外面学子送上来的文章,还点名见了一个叫裴宣的学生。” “我们马上也要春试,夫子怎么还跑去看外人的文章?整整三箩筐,何时才能轮到我们?” “柳师兄,你怎么不说话?” 被称作“柳师兄”的学子语气清冷,淡淡道:“夫子心善,对外面的阿猫阿狗心生怜悯,也是有的。夫子还未说什么,你们便做出这副争风吃醋情态,真是有失风度。”!
第5章 殿试被毁(5) 祝青臣站在文渊殿外,听着里面学生说话,抬起手,摸了摸鼻尖。 系统不理解:“这群学生是小炮灰吗?怎么对外面的学生敌意这么大?你等一下,我查查原书,看看他们有没有戏份。” “①炮灰:为他人做垫脚石、自己没有任何收获的角色。” 系统还贴心地给他贴了注释。 祝青臣笑了笑:“不用查了,他们不是小……炮灰,只是寻常学生。” “是吗?”系统的职责就是确保任务顺利进行,它还是不太放心。 “他们花了大价钱,来学宫念书,老师却在休沐的时候,去给没交钱的学生看文章。换做是我,我心里也不大舒服。” “也是。”系统顿了顿,“那你是不是做错了?” “倘若我是某一户人家单独延请的夫子,再去教导其他学生,自然不妥。” “可这里不是私人宅院,这里是学宫,我是学官,我的俸禄、此处的雕梁画栋,不单是他们给的,也有百姓们的血汗。” “食民之禄,为民解忧,替学生们看文章,是我分内之事,不论是哪里的学生。” 系统问:“那是谁错了?” 祝青臣淡淡道:“昨日我问松风——” 松风就是祝青臣身边的那个小厮,他现在停马车去了。 “他说,初开国时,学宫为天下开。到了现在,束脩高涨,将贫寒子弟拒之门外,只留下权贵子弟。” 祝青臣下了定论:“没人错,是朝廷错了。” 殿中学生们还在抱怨。 祝青臣往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廊外,才清了清嗓子,远远地提醒他们,夫子来了,快收声。 给他们留足收拾的时间,祝青臣才扶了扶官帽,重新走上前,在门前站定,推开殿门。 学生们身着青衣,起身行礼:“夫子。” 祝青臣朝他们微微颔首,走到讲席边,掀起衣袍坐下:“早。” 他拿起案上的小石锤,敲了一下旁边的小铜钟,“铛铛”两声。 “今日策论题,‘故礼之教化也微’,做一篇策论。” 系统在旁边解说:“‘故礼之教化也微’,出自《礼记·经解》,意思是‘因此,礼的教化是从微小的地方开始的’。” “你是想告诉他们,你帮外面的学生看文章,也是教化的一种?” 站在最前面的学生似有察觉,也抬起头瞧了他一眼。 夫子分明是在说昨日的事情。 祝青臣笑着,没有回答,捻起案上的立香,放到烛焰前点燃:“三炷香。” 学生们:? “夫子,你同时点三炷香!” “对呀。”祝青臣眉眼弯弯,“快。” 学生们来不及思考其他,赶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展卷研墨。 祝青臣把三炷香插在香炉里,系统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想用策论教导他们,对吗?” “不是啊。”祝青臣理直气壮,“我只是昨天晚上睡得太晚,忘了准备今天要跟他们讲什么,所以让他们自己写文章,消磨一下时间。” “而且我都不认识他们,他们把文章交上来的时候,我可以趁机认一下人。” 系统:? 因为没备课,所以让学生自己写作业。 因为忘记学生的名字,所以让学生自己交作业。 你好熟练啊,祝青臣,你还说你不是老师! 学生们奋笔疾书,祝青臣撑着头,随手翻着案上的名册,试着把名册上的名字和底下的学生对应上。 “三炷香”时间还没到,最前排的一个学生就搁了笔,捧起自己的文章,轻轻吹了吹未干的墨迹。 其他学生看见,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不是吧?柳师兄又这么快?我才写第一行。” “我才写第一个字。” “我一个字都没写。” “柳师兄吹字就吹字,别吹到夫子案上的三炷香啊。” 祝青臣笑了笑,朝那位“柳师兄”伸出手,示意他把文章交上来。 他站起身,双手捧起文章,放到祝青臣面前。 祝青臣垂眸瞧了一眼他的名字。 柳岸。 安阳柳氏,世家大族。 那柳岸身形瘦高,眉目清冷,穿着学宫学子的青色衣裳,果真像是立在岸边的一株垂柳,孤高自诩。 他这样的出身与学识,傲气一些也是寻常,可以理解。 祝青臣朝他笑了笑,垂下眼睛,继续看看他的文章。 嗯…… 祝青臣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他好像有点……太孤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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