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就自走到一边处理伤口。 扭伤后要先冷敷消肿,山中井水冰凉,倒正方便用。 点心只愣了一小会,就吸吸鼻子,飞快跑过去拿水、用干净的帕子浸湿了替顾云秋冷敷。 “公子你,你没事吧?”他声音艰涩,双眼低垂,看上去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顾云秋赶紧摇头。 “是我没用。”点心内疚至极,刚才若非这小师傅,他的主子险些没了。 “你也吓着了嘛,”顾云秋倒不在意,小点心今年才多大,“是我自己不小心的,没关系没关系。” 点心却暗下决心,他一定要跟蒋叔习武,将来才能保主子无虞。 他这儿接连浸湿帕子给顾云秋消脚背上的馒头,顾云秋却偷偷观察着不远处井架后的李从舟—— 小和尚动作利落,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已涂好了药粉,嘴里咬住绷带一头,另一手抓住绷带的另一头熟练地往手臂上裹。 看着他,顾云秋咚咚急跳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原来,不是要杀他哦…… 处理好手臂上的伤,李从舟将撕碎的僧袍丢到一旁,又扶起地上的炭炉,重新弄来新锅煮上药。 他没再看顾云秋主仆一眼,径自回到堂屋内查看乌影状况。 乌影刚才烧得神志不清,大约是又把他当成了敌人,不要命的袭击他后,又因力气耗尽而再次昏迷。 李从舟探探他的额头还有些烫,正准备再打一桶水来给他降温,转身就看见趴在门口探头探脑的顾云秋。 顾云秋其实已经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发现那个黑皮肤少年并没有死而是由李从舟照顾后,才知道自己闹了个大笑话。 他舔舔嘴唇,想到刚才的言行,整张脸登时烧红,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 李从舟凉凉扫他一眼,绕过他又打了一桶水。 “对不起哦,”顾云秋摸摸鼻子,“我刚才误会了。” 李从舟懒得理他,只掀开被子看乌影身上的伤。 顾云秋扒拉在门框上,看小和尚虽板着脸,但手上的动作却很轻很轻。而且,既然这不是在杀人的话…… 他吸吸鼻子,看着李从舟认认真真:“谢谢你救我。” 李从舟只是瞥他一眼。 这回,顾云秋没被吓退,反看着他嘿嘿乐了一下。 他算是看懂了: 小和尚就是脸有点臭,其实人还是蛮好的。 明明他们素昧平生,先前他还给错小和尚吃过的桂花糕,人不仅不记仇,还豁出性命救他、还给他跌打药。 顾云秋靠在门边想了想,突然觉得前世李从舟那么疯—— 其中一定有什么缘由,毕竟在报国寺被毁前,他在别人口中可是个端方君子,怎么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就改成了杀人魔头。 之前,算是他想多了。 顾云秋捏紧装跌打药的小罐子,小和尚如今才八岁,和他算起来是同龄人,经此一遭定能说上话、许还能成朋友。 若他努努力,是不是就能和小和尚搞好关系,避免掉那个没脑袋的未来? 想着这些,顾云秋又觉着自己行了。 他直起身,再次从门框后探出头,“你朋友看上去伤得很重,需不需要我找个医——” “不用。”李从舟打断他,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瞪顾云秋。 顾云秋眨眨眼,没懂。 “……不然你以为,”李从舟咬牙,“山下僧房照顾方便,我为何要带他来此处?” “啊……” 担心这小纨绔多事,李从舟耐着性子解释,“因些缘故他蒙冤被抓,现在算逃犯、被抓着就会死,明白么。” “所以……” “所以他只能藏身此处,”说都说了,李从舟干脆说清楚,“等他养好伤,我会另外给他找地方住,但现在,不能让人知道他在这里。” 顾云秋飞快地眨眨眼,点头:这回懂了。 而李从舟只是警告地看他一眼,就没再开口。 顾云秋转出门,又慢慢靠着门框坐到门前的三级阶梯上: 哇。 这就刺激了。 怎么李从舟也看中了这间堂屋? 点心倒没闲着,这会儿正在小院中帮忙收拾,将满地碎片扫开、扶起那些翻倒的桌椅,还顺手照看了下炭炉上咕咚冒泡的药罐。 正在顾云秋想着怎么跟李从舟说,说他也想要这间屋子时,小院外忽然走过来两个僧人,他们在门前徘徊了一会儿,寻着药罐升起的白烟、探头进来—— 见坐在堂屋前的人是顾云秋后,两人都笑了:“小世子,原来你在这。” “嗯?”顾云秋下意识站起来,想用身体挡住屋门,但他忘了自己是八岁,半高的团子只到门的中间。 好在两个僧人并未上前,只在院门口作揖,“京中有位客商,原是我们寺里的居士,姓周,和王妃娘娘也有些渊源。” “他这回离京,就准备回去在江南长住,所以带来许多东西想赠给大家,王妃娘娘正到处找您呢。” 姓周? 顾云秋想了想,忽然想起来前世好像有个姓周的商人来过王府。 那时他没跟着王妃去报国寺,宁王让他见客、他却只想着和顺哥打锤丸,便找了个理由推辞。 商人走后,给他留了双珍贵的湖丝履。 难道就是他? “哦对了,不知小世子有没见着我们明济师弟?”僧人挠挠头,突然开口,还比划着形容了一下李从舟的相貌。 屋内的李从舟听着,神情微微一凛。 屋外的顾云秋却一本正经地装傻,“嗯?没有哦。” “啊?那还真奇怪了……”僧人低头,自言自语,“莫不是在经阁那边?他们不说看见小师弟到后山来么……” “两位师傅找他什么事啊?” “也还是这位客商的事,圆空师父让寺里的小沙弥们都去,清点了人数就缺明济师弟……” 顾云秋哦了一声。 “唉,算了,”僧人拜了拜,再道佛号,“若小世子见着他,烦请帮我们转达,要他即刻到法堂去。” 顾云秋点点头应下,也还了个佛礼。 待两位僧人走远,顾云秋才拍拍胸脯:还好还好,没露馅儿。 李从舟慢慢从屋里走出来。 顾云秋听着脚步,回头看见他压低的眉心,他扬扬下巴指门口,“喏,你也听见了,法堂——要不要一起走?” 李从舟摇摇头,想想又错开视线,低声说了句,“谢了。” 顾云秋笑,“嘿嘿,不客气。” 李从舟垂眸,小纨绔一双柳叶眼亮得摄人,唇畔挂着浅浅梨涡,正午的阳光一照,倒很像只在肆意开屏的小孔雀。 “对了,”顾云秋忽然开口,“悄悄告诉你,今日我是偷跑出来的,掉下云桥这事,你可别告诉我母妃。” 李从舟拧眉,怎么突然说这个。 顾云秋却又抬起手,冲他伸出了左手小指头。 “……做什么?” “我知道你一个秘密,你也知道我一个秘密,现在我们扯平了,都保证不说出去,所以——拉个钩钩?” 李从舟看着他纤细的小指,眉毛瞬间皱成一团。 顾云秋当然也不想这么幼稚。 但考虑到小和尚才八岁,拉钩钩不是正合适? 结果他抬头就撞见了李从舟嫌弃的眼神。 “……” 啊行叭,忘了这位是个冷酷无情的小和尚。 顾云秋收回手,正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李从舟却转身回屋、呯地一声关上了门。 碰了满鼻子灰,顾云秋扁扁嘴,心里也有点委屈: 什么啊。 怎么就生气了嘛。 小和尚的心,真的好难懂哦。
第014章 (二合一) 法堂在大雄宝殿后,是高僧们素日讲经的地方。 四面回廊在法堂外的空地上围出个方正小院,院内此刻堆着几口大衣箱,每个箱子后都站着一队人,大部分是僧人,也有少数几个常住寺里的居士。 箱中装着成套的冬衣夏服,有夏日用的清凉衫、屐踏,也有冬日用的夹袄、棉裤,皮靴和绒袜。 顾云秋到时,几个家仆打扮的人正两两一组给排队的人发派衣物。 法堂内,王妃和几位大师正在品茗。东侧上首还坐着个戴浩然巾、花白胡须的老人家,想必就是那周姓商人。 顾云秋正了衣冠,入堂见礼。 王妃嗔了他两句,问他怎么一上午不见人,而后就给他介绍:“这位是周山、周先生。” 周山? 顾云秋一惊—— 周山是锦朝一位传奇商人,他少有才名,十七岁高中榜眼,却在做官三年后致仕经商,没几年就成了江南、中原两地的大商巨贾,更主持开通了西域的商路。 原来,前世到王府拜访的周姓商人就是周山? 顾云秋这才知道,原来周山和宁王有旧,算是忘年交。而且周山与王妃一样,都曾在最困难的时候被报国寺的僧人帮助过。 外面几口衣箱,就是他这回专程带来赠给寺里的。 报国寺虽是国寺,但开支的大宗都在济民和佛会两项,剩下大头还要用于经文典籍的修缮译注、复原誊抄,算上日常度用、庙宇佛像的修缮,能用来置办新衣的银两实在不多。 虽说寺里一年两次也会发放冬衣和夏服,但上下几百口人,尤其是小沙弥们,大多穿的还是旧衣——冬日不能保暖御寒、夏日又捂得大汗淋漓。 周山年逾五十,已是知天命之年,这些他多年来都看在眼里,也想在返乡颐养天年前,最后为报国寺做点什么。 他按着超出报国寺现有僧人居士一成的数量准备,冬衣还另配了帽子。 几位高僧世外高人,品罢一壶茶后,便先后起身告辞,仅留寺监在此主持。王妃倒与周山多聊了一会儿,听他讲了不少商路上的奇闻轶事。 顾云秋坐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周山提到近日京畿西郊的一桩惨案,说安西驿外有个人牙开了间野店,也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竟一夜之间燃起大火、店毁人亡。 王妃面露不忍,轻轻道了句佛号。 “现场是惨了些,但娘娘也不必介怀,”周山眼神嫌恶,“那人牙从前做是做菜人生意的。” “菜人……生意?” 周山解释了何为菜人,听得王妃连连蹙眉,手中佛珠都险些掉了。 “所以是他丧尽天良,这般下场,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周山给王妃重新续了一盏茶,话锋一转,“不过他这一死,可叫官牙更头疼了。” 王妃捧起那盏茶,定了定心神后,才问:“怎么讲?” “这些年来,江淮赋税连年欠收,西北累经战祸、民生凋敝,朝廷正鼓励百姓去垦荒,京畿西郊罗池山下,就是一块新垦的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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