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明明是荀澜曾经期盼过很久的画面,但此刻他发现自己心里居然没什么波动。原来那些不甘埋怨,早已随着祈年的陪伴和填补,慢慢变得不再重要了。 而且,造成的伤害已经抹平不了,现在愧疚后悔根本没什么用。 但荀父荀母不是这样想的,他们越愧疚后悔,就越想弥补,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好受一些。 荀澜和荀澄的生日日期间隔不远,那天过后,又过了半个月,荀澄的生日便到了。提前好几天的时候,荀澄就开始给荀父或是荀母打电话,提醒他的生日要到了,让他们当天记得回家。 荀澜当天也回了荀家。 以往荀澄的生日,都要请很多朋友回来办party,今年荀澄依旧叫了一帮朋友。 正处于浓浓愧疚中的荀父荀母回来撞见这热热闹闹的场面,充满了愕然与愤怒。 尤其是荀父,甚至是不顾那么多人都在场,直接呵斥荀澄:“你还有没有心,你弟弟还昏迷在床上,你居然还有心情过生日!” 嬉笑的场面顿时被按了静止键一般,只还有欢快的音乐声在响着。 荀澜看着荀澄僵在脸上的笑容,忽然特别同情他。 这画面真的太熟悉了,以前只要荀澄身体有一点不舒服,那几天他就得战战兢兢地过日子。不能大声说话更不能笑,不然就要挨骂,说你哥哥都去医院了你为什么还这么高兴。 一片静默中,荀澄说:“我打电话给你们的时候,你们没说不可以,不准我过生日你应该早点说。” 荀澜就看着自己的爸爸像小时候迁怒他一样,对荀澜愤怒地说:“我没说你不准过生日,但你怎么能叫这么多人来!” 包括荀母,也用有些埋怨的眼神看着荀澄。 荀澄面色渐渐苍白,他说:“我现在做什么都是错的,是么?” 荀澄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他有心脏病,旁人都怕他气出什么问题,忙打圆场。荀父呵斥发泄一通,也没再说,只是面色依旧不好看。 生日自然是过不下去了,音乐被佣人关掉,荀澄的朋友们哗啦啦散去,整个大厅最后只剩荀澜一家四口。 荀父和荀澄坐在沙发上,皆阴沉着脸。 荀母叹着气,把生日蛋糕拿过来放下,坐在荀澄旁边软了声音说:“澄澄,别生气了。你也别怪你爸爸,他心情不好,今天医生告诉我们,澜澜的身体状况又变坏了。” 荀母难过起来,说不下去了,她擦了一下眼睛,说:“生日还是要过的,来吧,吃你最喜欢的核桃蛋糕。” 气氛很是沉闷,荀母切了三块蛋糕后本准备停下,想了想又取过一个碟子切下一块放在旁边。 看着那块蛋糕,她有些难过地说:“澜澜在就好了,这样我们可以一起过生日,吃蛋糕。” 荀澜往那蛋糕上看了一眼,眼神很平静。 荀澄却忽然嘲讽地笑了笑,说:“那是核桃蛋糕,但荀澜从来不吃核桃。” 荀父看过来,荀母也回神,道:“为什么?” 荀澄说:“因为他核桃过敏。” 这句话落下后,荀母和荀父同时震惊道:“我怎么不知道?” 荀澄看他们这样,心情却像忽然很好似的,“他跟我们都说过,你们都忘了,只有我记住了。” 荀澜对核桃过敏,最开始只是身体上,到后来,已经发展成心理上的。哪怕在祈年的世界里他的身体在医院做过敏检测,证明他其实并不需要对核桃忌口,但他依旧吃不了核桃。 荀澜记得他对荀父荀母说过两次他对核桃过敏,但他们好像从来就记不住。 荀澄说自己喜欢吃核桃,荀母每次给荀澄订生日蛋糕时都特意交代蛋糕里多加核桃;在荀澄将核桃蛋糕递给他而他不伸手接,被荀父骂说为何对哥哥那么冷漠。 虽然核桃是无辜的,但这些事情让荀澜从心底深处对核桃产生了浓浓的厌恶。 荀父荀母听着荀澄的话,脸色都慢慢地变得比刚才还难看,他们都想起了家里关于核桃的好多事情。 荀父愧疚地捂着脸。 他想起有次一家人在一起看电视,荀澄在旁边砸核桃,他叫荀澜一起吃,荀澜却冷冷回了句不吃。他当时说荀澜脾气不好,整个人看着都暴暴躁躁的,一点都没有他哥的温和,但当时他却连荀澜为什么不吃的原因都不问一下。 “为什么啊!”荀父睁着发红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荀澄,“你既然知道他对核桃过敏,为什么你每次还要让他吃蛋糕?” “因为我故意的。”荀澄充满恶意地说,“我就是想整他。” 荀母被他这句话击得脑袋发晕,她流着泪说:“他是你弟弟,你怎么可以这样!” “为什么不可以!”荀澄压抑的不满和愤怒全部爆发,“你们生他出来,不就是怕我早死用他替代我的么。一个替代品,凭什么比我健康比我鲜活,而我却连笑都不敢畅快地笑,连吵个架我都不能吵个痛快!” “我就是看不得他过得好,过得开心!”荀澄丝毫不管荀父荀母看他的眼神有多荒谬,“你们心疼他,早干嘛去了?现在人昏迷了,你们觉得后悔感到痛苦,就拿我撒气,不管我做什么,你们都看不顺眼!我做什么你们都迁怒我,我有错,你们难道就没错么!” 荀澄是个病人,他情绪激动地大吼大叫之后,直接捂着心口倒在了沙发上。 荀父荀母一番怒气还没发泄出来,就面临着又一个儿子可能出事的惊恐场面。 躲在别处不敢出来的佣人们纷纷跑出来,打电话的打电话,开车的开车,倒也没有兵荒马乱,这种情形发生的次数多,佣人们早有应对的经验。只是过往十次里或许十次都是假,但这次一定是真。 看着这一幕,荀澜觉得荀澄挺可悲的。又忍不住唏嘘,当年的他,就是像荀澄这样吧。 荀澜忽然觉得好没意思,他不想再待在这里,他想祈年了。 这么想着,那股诡异的眩晕感再次袭来。 这次来得突然又猛烈,荀澜感觉自己不断地在往下坠,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他紧张又恍惚地想,这是要送他回去了?是回祈年那个世界吗? 耳边似乎又有谁绝望哭喊的声音,恍惚间,荀澜感觉自己还听到了监护仪上心率拉平的声音。 随着那身拉长的「嘀」声戛然而止,荀澜也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荀母接到医院的电话,对面医生通知他荀澜状况突然恶化,正在抢救,让他们赶紧去医院。 荀母哭得满脸是泪,握不住电话,站都站不稳。荀父赤红着眼睛扶起荀母坐进另一辆车里,先赶去医院。 至于荀澄,由家里的佣人陪着赶来医院。 这一次,发病的荀澄最后被抢救回来了。但他这次醒来,身边不再有父母围着嘘寒问暖。 因为荀澜去世了。 他的母亲哭得几次昏厥,父亲忙着处理荀澜的后事,都没有空来看他。 听到荀澜去世的消息,荀澄眼睛越瞪越大,然后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神色因憎恨而扭曲。 死了? 既然要死,为什么当年被毒贩绑架时不死!偏要用半死不活的样子唤醒父母的愧疚再死! 荀澜!你现在很得意吧,跟我争了这么多年,你终于争赢了! 可是凭什么,你分明只是一个替代品啊! 荀澄才抢救回来,便又二次入抢救室,可直到他这次康复出院,也没等来曾经心疼宠爱他的父母,他们只派来一个佣人和司机陪他出院。 就像曾经忽略荀澜一样,忽略了他。 嘀—— 当意识清醒的荀澜又听到这个熟悉的监护仪声音时,脑壳忍不住直发昏。 他不会又是在医院里吧?是哪个医院呢? 荀澜睁开眼时非常忐忑。 然后睁开的第一眼,荀澜吊起的一颗心重重地,又安稳地落了下去。这次,荀澜不再是灵魂状态,他回到了和祈年在一起的那个身体里。 祈年正坐在床边,一手支着额头,一手握着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闭着眼睡觉。 荀澜好久没有感受过触碰物体的感觉,他动了动手指,没有惊动祈年。 荀澜不知道自己出事有多久了,但他的手还能轻松地抬起来。 他拂过祈年眼下的青黑,心疼坏了。 祈年瘦了很多,眼下都是黑眼圈。显然他出事,祈年很不好过。 荀澜莫名地有点想哭。 其实他自觉是个挺坚强的人,毕竟也是自小就经历过那么多事的人,已经没有人和事能轻易叫他生出这种情绪。 但在过去的那一段时间,他真的每天都在担心自己再不能回到祈年身边。他怕自己醒不来,又怕自己醒来后是回到自己原来的身体里。 他那时候总在想,如果再也见不到祈年,那他这辈子该怎么过,祈年又该怎么办。 颤悠悠拂动的指尖忽然被人握住,祈年蓦地拉住荀澜的手,睁开眼来,定定地看着他。 荀澜眨去眼里的水汽,看着祈年笑了笑,声音有些嘶哑地喊他:“阿年……” “醒了?”祈年的声音是平静的。 荀澜并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祈年这声就像以往无数个平淡又安稳醒来的早晨里,彼此发出的最简单的第一声问候。 直到祈年叫来医生,给他全身做完检查,荀澜才知道他昏迷了一个多月。 祈年也守了他一个多月,放下所有的事,和他住同一个病房,日夜不离地陪着他。 荀澜还需要在医院住一阵,不过他身体被祈年照顾得很好,没有什么问题。 晚上他和祈年挤在一张床上,他看着祈年,说:“吓坏了吧……” 祈年理了理他又长长了许多的头发。 当时他接到小周的电话,说荀澜被荀志推倒,撞伤脑袋陷入昏迷时,他以为是自己幻听。明明在五分钟之前他才和荀澜结束通话,那时候他们还约好晚上要去一家新开的餐厅吃饭。 等他赶到医院,荀澜依旧在昏迷,就像曾经的他一样静静地躺在那里,连呼吸都要仔细地盯着看一会儿才能看出他胸膛起伏的微小弧度。 那一幕就像巨石落下,祈年身上被猝不及防地砸出一个豁口,凉风冷意全都呼啸着灌进来。又像山崩地裂一并袭来,浑身都被恐惧裹挟。 很多时候他会在没有别人的病房里喊荀澜的名字,期待他像曾经的自己一样,以灵魂的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 可随后又绝望地想起,他自己看不到鬼。 这一个多月,祈年熬得很辛苦。 然而现在,他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 荀澜知道祈年做什么说什么,都习惯轻描淡的。 他亲了一下祈年,然后让他亲回来。 荀澜说:“亲重一点,阿年,弄疼我也没关系,我可以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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