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已经很老了,端茶倒水的活儿他现在都不做,不过皇上的树洞一职现在还是他,看着柔和月光笼罩着的船尾一幕,梁九功知道他又要听到皇上的吐槽了。 果不其然,皇上叹息一声道:“孩子们长大了都要远离父母,现在有什么事都不跟朕说了。梁九功啊,前几天朕听到有人说朕现在的疑心越发重了,朕对辰儿他们也是这样吗?” 梁九功皱眉,道:“怎么可能?皇上,这到底是谁胡说?” 康熙看着远方道:“不然辰儿为什么偏向带保成离开,而不是朕呢。老了,讨人厌了吧。” 梁九功:皇上这都大半辈子了,您能不能说两句奴才能接的话? 翌日清晨,船行到高邮。 高邮的咸鸭蛋现在就很有名,康熙坐船几天也有些不耐烦,便传令下去要在高邮停留一两日。 这些年苏辰虽然在很多地方都建了南巡行宫,可不也是处处都有,高邮就没有。 皇上传令在此停留之后,内务府那边的官员很快就找到苏辰,请示道:“王爷,咱们这也没有提前说停,高邮的官员都没有准备,皇上该在何处下榻何处游赏何处查访民生啊?” 苏辰不以为意:“这有什么的,我皇阿玛又不是锁在深宫没见过外面的皇帝,只要他们高邮官员没有不法行为,就不用担心。没安排就随便走走,总不能不经过提前安排的地方就没办法见人?” 内务府这些年清廉很多,但只要是官场就总免不了这样那样的太阳照不到之处。 每次皇上南巡,内务府都有跟下面通气儿的。 碰个软钉子,内务府的两个官员委委屈屈地走了。 辰时御船停靠。 这对高邮的人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本来就要在今天上午暂停半日的港口,在御船停下的消息传出之后很快就吸引了很多人的到来。 官府紧急派出所有的差役兵丁过来维持秩序。 康熙走下御船,看着岸上的人山人海,心情总算好了点。 这一天对于高邮地方来说是值得大书特书的,皇上从御船下来骑马而行,一个个龙章凤姿的皇子也骑上高头大马,向城内走去。 因为赶过来看御驾的百姓众多,皇上让人传谕旨免了跪拜礼,以免发生踩踏事件。 好看的皇子们后面还有好几个小孩儿,就有知道的人在人群中讲解,哪几个可能是皇子哪几个可能是皇孙。 康熙高兴了,随行的官员们却是崩了一路的神经,唯恐突然从哪儿窜出来一个刺杀皇帝的白莲教或者其他什么教。 好在从港口到内城的一路上都很顺利。 没想到进城之后,皇上突发奇想,他老人家要去吕巷之间走走。 官员们:这怎么走啊? 康熙说道:“走到哪儿算哪儿,怎么,众位爱卿不愿跟随?” 大臣们:没有没有。 高邮上上下下的官员更是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苏辰一直跟在他阿玛左右,但即使如此还是被人逮住机会叫到一边:“王爷,真的不需要提前安排安排吗?这吕巷之间的人家,哪是皇上能踏进去的?” 苏辰还是摇头:“不用,我阿玛也是人,百姓们能居住的地方我阿玛为什么不能去?” 官员沉默了,官员想掀桌。 您知不知道这样是不讲武德的。 再出来的时候康熙和儿子们都换了普通富商的衣服,但因为随性人员数量巨大,每走一处都能吸引到百姓的目光。 而且城内百姓刚才基本上全到港口去看皇上了,回到自家正津津有味的讨论着呢,又看见皇上马上就给认了出来。 很快一传十十传百,大家又都出来看皇上。 康熙突然心生悲哀,百姓们看着他的目光里只有猎奇,没有一点敬爱和认同。 难道是他还做的不够吗? 苏辰看了阿玛一眼,笑道:“您这是怎么了,看到这么多百姓夹道欢迎还不开心?” 康熙:“有一点吧。” 别这么勉强。 苏辰知道这两年阿玛更关注民生,便提议:“阿玛,不如我们随机挑选一户普通人家,去他们家蹭饭,也好看一看百姓们的一日三餐。” 弘景:“爹,您就不想想咱们这么多人谁敢招待我们?这要把他们家吃光的。” 两边的百姓有听见这个少年的话,很快一个传一个在人群中传开,便不时有善意的笑声传出。 苏辰听到不少讨论弘景身份的。 “那就是辰亲王认的汉人儿子吧?” “叫爹呢,应该就是。听说去年山西有旗人欺负汉人的事,就是弘景小阿哥出面解决的,没有看旗籍,纯是根据法律判的。” 还有人在说:“我们能不能请皇上去吃饭啊?” 后面的官员们听着这些冷汗都下来了。 在这外面吃饭,皇上的安全那可是重中之重的。 大臣们基本上都不同意,一个挨一个上前阐述在外面吃饭的危险性。 康熙被念叨地头疼,还有一个考虑就是可能真的不会有家庭愿意开门让他们这么多嘴去吃饭,多丢人,于是他们只是在接下来的走访了两三个家庭。 看看他们的一日三餐和居住环境。 不过随侍官员们今天还是没有躲过一场百姓餐。 按照百姓们所说,康熙让船上的御厨做了一餐堪称简陋的百姓常用饭食。 麦面和玉米面掺和蒸出来的馒头,红薯面玉米面做出来的饼子,还有清可鉴人的米汤,咸菜或是炒菜。 而在百姓们的叙述中,馒头和炒菜都是他们不能每天吃到的。 天下百姓何其多,比高邮城百姓过的日子更差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一路到扬州,康熙做出了很多政策上的调整。 比如农事官的待遇再次得以提高。 比如有重大创造的工匠,可以经由地方推荐直接去畅春园蒙养斋担任职务。 在扬州停留了三天,任免了一批官员,然后就是苏州。 到苏州必去江宁府,孙老妇人还活着,见面康熙便双手搀扶阻止行礼,笑称“吾家老人”。 曹寅的两个儿子,庶长子曹颂和嫡次子曹颙都得以在圣上面前一展才能,康熙很高兴,给他们每人赏了一块玉佩。 苏辰跟这两兄弟是熟人,之前他下江南调研就带过曹颂几天,更何况曹颂的名字还是他给取的。 再次见面双方一点都不生疏。 曹颂跟弘景玩得不错,看见他们康熙就好像看到了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那时曹寅也是这样前后跟着他,启程时便命曹颂随行,让他以后跟在弘景身边办事。 孙老夫人唯担心这个孙儿,他那后继的嫡母太不着调,若不是她看着,还有辰亲王亲自赐名压着,这孩子早就被养废了。 皇上要带走,颤颤巍巍的孙老夫人马上激动地跪下来,坚持磕了两个头才起。 康熙暗叹,对孙氏说道:“奶母放心,这孩子的前程朕会替他想着。” 曹颙的生母李氏得知这个消息,神色莫名,跟随老夫人送御驾离开的时候,还贸然出头想把曹颙也塞过去。 苏辰直接就拒绝了。 曹颙很可能是曹雪芹的父亲,怎么能让他去京城呢? “江南人杰地灵,曹颙小小年纪就颇通诗书,您还是带在身边好生教导吧,别沾染了京城的世俗气。” 可能是因为他的出现,也可能是时间还没到,曹寅现在跟已颇有贤名的小八没什么交往,小八和小四之间也没什么龃龉。 说不定曹家以后不会因为小四登基败落。 但文学家的气质不可能因为没有经受磨难就被泯灭。 苏辰还等着曹雪芹写出一部能够反映这个时代的伟大作品呢。 不管他写什么,苏辰都给他托底,保证完整印发出来。 时光匆匆如流水,孙老夫人逝世之后,曹家的人就没有几个还记着那位跟随辰亲王唯一的儿子入京城的大公子了。 康熙五十二年,曹寅病重,康熙得知,立即命飞船从京城送来治疗疟疾的汤剂。 但即使有飞船的出现,曹寅及时用了药,还是没能度过生死关,曹府一片缟素的时候,那个只有府中老人还记着的大公子也没来。 曹寅死后,曹家境况愈下,曹颙这个江宁织造做得一点儿也不成功,曹寅没有拉多少饥荒,他倒是仗着父亲的荣宠,又要做煤的生意又要做铜的生意,短短一年多跟当年太子爷办出的中央总钱行那儿欠了不少钱。 真真是对应了那句不怕富二代败家就怕富二代创业。 贷款还不上,曹家几乎被时任总钱行管理的老四搬空。 曹颙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熬死的。 李煦可怜自己妹妹,在五十四年带着一个曹家子侄赶赴京城,希望还能保留曹家的江宁织造职位。 否则欠着那么多钱的曹家,一瞬间就能倾颓。 这些年儿子不在身边,康熙严酷了很多,但是对早年的老人还都保留着情谊,江宁织造这个位置私设的性质比较大,而且换上别人他也很难信任,多番考虑之下还是同意了李煦的请求。 曹頫被过继到李氏名下,曹家又勉强支撑了几年,但到底不如曹寅还在时的光景。 作为父亲遗腹子出生的曹雪芹,就是在这样没落的家庭环境中长大的,纵然家中败落,仆人还有几个,祖母和他们都很喜欢缅怀当年曹家的风光。 皇上六下江南,其中四次都来了我们家,先老夫人所居之处还有皇上的亲笔题匾额。 曹雪芹六岁的时候才知道他还有一个亲大伯,大伯在三十八年跟随南下的皇上回京,据说一直跟在辰亲王唯一的儿子身边伺候。 四十八年时,辰亲王和太子等人出海,他大伯也在列,听说当时是从上海港登船的,经过苏州时大伯在外面单独见了祖父一面。 一走便是十多年啦。 这一日阳光明媚,冬季的寒冷逐渐淡去,曹雪芹正在后院看蚂蚁搬家,突然有很多人跑动起来的声音。 “是大老爷,大老爷回来了。” “辰亲王和太子爷驾到。” 多年冷清的曹家好生热闹了一天。 曹雪芹跟在祖母身边,看到了跟父亲差不多年纪的大伯,还有一个贝勒,据说他就是辰亲王收养的儿子。 最令曹雪芹印象深刻的,是那位束发带冠披着一件白狐裘大氅的人,祖母参拜时称他为“辰亲王”。 辰亲王眼角有一层不太明显的细纹,那是岁月的痕迹,但他整个人的温雅清冷,又似乎最受岁月眷顾。 曹雪芹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还是个男人。 辰亲王看见他似乎很高兴,送给他很多稀奇古怪的礼物和西方的很多文学作品,还鼓励他多读诗书,告诉他以后不想考科举可以像聊斋先生一样写话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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