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凌晨两点,在大脑完全空白的三个小时后,我依然无法入睡。 嗓子干得要命,我只得起身溜达到厨房倒了点开水,兑上凉水,边走边喝。 绕到餐桌旁时,视线中恰巧出现了窝在沙发上的一团宋西川。 远远看他睡得正香,因此也不用顾及走过去是否会被他发现。 待我捧着水杯走到沙发前时,才意识到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屋外的月光都显得如此无用。 六年的空白期,宋西川重新出现在我面前,直至现在。 我从来没有一个机会,能在极为安静的环境下,仔细用视线描摹他的脸。 这种机会曾经是多如牛毛,是我每天清晨醒来的第一眼福利,也是亲吻时偷瞟他的小悸动,亦或是在吃饭时面对面坐着,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看,他察觉到我的目光,就抬头疑惑地瞧我,我就回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而现在,他睡得很沉,像是野兽收起了裸露在外的利爪,连带着发丝都变得柔软。 弯腰太累,我索性放下水杯,盘腿坐在地上,撑着脑袋看着宋西川。 要是他此时悠悠醒来,定会被我吓一跳,接着就说我是疯子。 不、他不会骂我,顶多就是一愣怔,问我怎么了。 我蜷缩的手指动了动,还没抬起一半,又很快放回膝盖上。 “你到底怎么回事。”我做着口型,无声地说。 这个时间线上和我错开了将近一年的宋西川,“真的假的啊。” 好离谱。现在回想起今天一天里发生的事情,我都有种奇怪的不真实感。 白天,宋西川因为一份体检报告,从家里开车过来,路上比平时少用了将近十分钟。 下午,我只不过离开了一阵子,没及时回来,没以前告知,他就紧张成那样。 最后,竟然顺着话题就将秘密全盘托出,直接告诉了我。 而现在,我跟个游魂似的一声不吭坐在熟睡的宋西川面前,估计精神状态也好不到哪去。 我轻轻叹了口气。 在原地坐了不知多久,清醒的意识也开始逐渐变得昏沉,手脚和大脑不受自己的控制。 只要微微凑近,就能听到宋西川细微的有节奏的呼吸声。 莫名其妙,他高挺的鼻梁此时在我眼中看得很清楚,也许是人脑补的功能发挥了效用。 毕竟我对他的鼻子很熟悉,还在交往的时候,我最喜欢亲吻他的嘴,其次就是鼻尖。那总带着一丝爱抚的意味。 想亲他。 于是不自觉朝他凑近,呼吸交缠的那瞬间,宋西川竟悠悠睁开了眼。 他眼底带着一丝茫然,而我被吓了一跳,说不出话来。 “我……”对不起。 他揉了揉眼,腿在被褥里似乎动了动,他没坐起身,手却摸上了我与他近在咫尺的脸,停留不到两秒,又绕到后脖颈与头发的交界处,捏了捏。 “怎么了?”他轻轻问,声音中还带着一丝沙哑。 “……我睡不着觉。” 他沉默片刻,继而在黑暗中开了口,像安慰小孩儿似的:“那要我陪你睡吗?” 当我的大脑没有及时做出反馈,并且顿怔后完全说不出拒绝的话,我就知道他说对了。 宋西川再一次敏锐地察觉到我内心深处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需求。 我迟迟没有回答,但宋西川已经很坦然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带着他的被褥,领着神游发愣的我回了卧室。 他把被子放在床上铺好,理出了两个整整齐齐的被窝,端详了会儿,像是觉得少了些什么,转过头问我。 “有多余的枕头吗?” 我一愣,脱口而出:“有。” 话音刚落,我就想抽自己一巴掌。 宋西川点点头,已然轻车熟路地打开了衣柜,翻了两下,从里面抽出一个枕头。 他单手拎着枕头的角,末了勾了勾嘴角,颇有些好笑地反问我:“这个枕头?” “嗯?枕头怎么了?” 我装傻充愣,僵着步子走到床边躺下,把身子朝他反方向一扭,嘴巴就像拉了封条,一声不吭。 好在宋西川没再追问,只将枕头放在床头的另一侧。 床一陷,他人便已经上来了,又贴心地帮我关了台灯,毫不逾矩地如我一般,直直躺在床的右侧。 经这么一遭,我入睡的速度简直达到了巅峰,以至于第二天醒来时,暖绒的太阳照到我的被褥上,坐起时,发现窗帘已被宋西川拉开,身侧空荡荡,独留一个枕头。 伸手摸了摸,凉的,没有余温。 这个枕头又重新沾染上宋西川的味道。 不过......相比起床上,它还是更适合待在衣柜中。 其实我,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绝情。 我删掉了宋西川的电子照片,但纸质照片都被存放在铁盒里。我把租房里他的生活用品扔了,但留下了他用过的枕头。 现在想想,要是当初没有那个枕头,我可能好几天晚上都睡不着觉。 睡不着觉啊,失眠啊,就是我留下枕头时硬塞给自己的理由。其实我很清楚,我就是舍不得他,想留下他。 我盯着纯白的它发呆,直到门口传来动响,宋西川在我毫无察觉时就已经站在门边,斜侧着露出半个身子。 “醒了?”宋西川问。 我揉了揉眼,“......嗯。” 他心情似乎不错,话里染上几分笑意,“睡得好吗?” “还成,”睡意在问话中渐消,我边掀开被子边说,“勉勉强强。” “比一个人睡时要强吧,”宋西川跟着我来到洗漱间,“一觉睡到大中午,我起床时的动静都没弄醒你。” 是这样,我的睡眠一直都较浅,以前同居时早上醒来的时间也会比宋西川要早些。宋西川话里分明带了些调侃,甚至隐隐带了这样的意思——你失眠还得靠我。 “那是因为昨晚失眠,睡眠时间短了,自然就睡得沉,醒得迟,”我瞥了他一眼,不给他反驳的机会,“你今晚还是在沙发睡,不许进卧室。” “不赶我走了?”他笑。 我刚把牙刷插进嘴里,抬眼便看到镜子里的宋西川,他饶有兴致地朝我一挑眉,我却只觉得烦,脑袋上像有一团呼啦啦缠绕的黑线,无奈,索性默不吭声。 宋西川不在乎我的回应与否,他只是在告知:“早上煮了青菜粥,热了三回。你一直没醒,它到现在还在锅里。” “里为什...不叫我?”我皱眉,嘴里含着泡沫,发音模糊不清。 “你难得那么好睡,当然多睡点好。” 说得好像我异常缺眠一样。 我朝宋西川翻了个白眼,他却用五指的抚摸来回应我,来不及躲开,头发被他弄乱。 “别摸窝,”我躲着,瞪他,“还不是因为桌晚的事……” 宋西川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很在意昨晚的事。” 当然。 我收回视线,低垂着眸,进行刷牙的最后一波冲刺,吐出棉白的泡沫,漱一口清水,才缓缓道:“会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我怎么能做到不在意?” “是么,”宋西川说,“我以为你不会信。” 挤毛巾发出稀稀拉拉的流水声给我的话语做背景音,我无所谓地耸肩,“是不太信,但总得留个心眼儿,你说对吧?不管你是做梦还是怎么着,既然有这个预兆,”我的手顿了顿,“还是小心点好。” 宋西川抿唇,“我不是做梦。”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扭头看他:“你确定这不是你做的梦吗?有些人就是会做一些预知梦,没由来觉得某个情景非常眼熟,就像曾经经历过那样。” 宋西川摇头,他像是生怕我不肯信他,仔细和我解释:“那绝对是真的,发生在我身上,亲身经历。就算我把这里当成是假的,曾经发生的事情也不可能是假的。” 我看着他,试图从他细微的神情中找到动摇点,但他坦然得要命。 最终倒是我顶不住他的视线,吐出一口气,“好吧,我暂时先相信你,在彻底检查出来的那一天前,我会尽量当做我什么都不知道的。” 宋西川背过身去厨房,边走边问:“你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就当昨晚做了一场梦,”我扬声道,“我现在活得好好的,身体也不难受,没什么问题。反而要是你一直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才会觉得被悬在空中,浑身不适啊。” 甩干手上的水珠,走到桌边像一只嗷嗷待哺的雏鸟,我说:“之前你一上来说要和我复合,我真吓了一跳。现在看来当时你说的话也不过大脑,情有可原,如果你执着于复合的目的是要我好好照顾自己,去医院检查,接受治疗,那你放心——” 我接过宋西川递来的筷子和勺,“我会照做的,毕竟谁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所以掀篇啦,身体这方面我听你的话。” 抬眼时宋西川已经转过身,去取锅里的粥,我刻意等他重新扭头,才接着说:“但是其他方面你听我的,成么?你听我的,不要再提复合的事儿了。反正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 “我的目的,何知,”宋西川弯腰将粥轻推至我跟前,掀起垂着的眼皮,透出微芒,“复合可以以后再说,不着急。但自从我来这,我的目的一直都是和你在一起,我以为我已经表达得很明确了。” 是很明确。 我艰难地移开自己的视线。 前前后后说的“我想陪着你”,“我需要你”,包括那句让我顿怔了许久的“我爱你”,一切话语都是如此清晰,在大脑中不断回荡,而宋西川的话更是叫我想逃避都逃避不了。 “啊、呃,”我支吾着,低眉一见面前如同救星一般的粥,“宋西川,这是什么粥啊?闻起来好香。” “青菜粥,”宋西川像是刻意提醒我,“你昨晚刚说想吃。” 我尬笑一声:“......哈哈,是吗。” 我能说我忘了吗?不能! 但昨晚的记忆颠三倒四,杂乱不堪,丢人至极,叫谁都不愿回忆起。甚至还当着宋西川的面哭了好一阵,虽然说以前在床上也并不是没有哭过...... 我默默喝了一口粥。 但,这也不能算一回事啊。
第25章 它的红丝带 怎么能因为知道自己会得什么癌症,就哭哭啼啼的呢? 面对癌症和死亡的恐惧并不至于使我哭泣,可昨晚在那瞬间不知从何而来的丰沛复杂的感情席卷冲垮了我建构了六年的封墙,带着细细密密又如洪水般的渗透,让心脏每一处都抽痛酸楚。 这叫个什么事?这算个什么事? 未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准,更何况在面对癌症的今日,我比未来的何知要多了一张底牌——宋西川。 因此不至于让自己陷落到绝境,也不会在检查出疾病时太过慌张和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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