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用说,”贺子裕摇着酒杯,似笑非笑,“朕先前说这曲是为歌颂一位将军凯旋而作,那位将军就是当年的皇叔。” 这支舞讲的故事就是少年秦见祀领一千精兵奇袭后方,救出亲征被困的先皇,当年战后,先皇欲行嘉奖册封,才发现秦见祀竟然是充军戴罪之身。 原来早些他的父亲因通敌抄家,族中男丁皆充入军中。 于是经此一役后,秦见祀平步青云,不仅为其父通敌之事翻案,还蒙先皇赏识,在战场上替先皇挡下多少明枪暗箭,到后来藩王作乱,他再次领兵镇压,受封为本朝唯一一位异姓王。 何等尊荣,皆是始于此战,贺子裕就不信秦见祀看见这舞会不高兴,到时候讨要一个男宠,还不是小事一桩? “嘎吱”一声,秦见祀握着的酒杯碎裂开来,落在桌上。 贺子裕正得意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秦见祀转过头,浑身散发着沉冷的气势,直直盯着贺子裕,“这就是陛下要臣所看之舞?” “停停停,都停下!” 有些大臣已然变了脸色,挥手喊停歌舞,舞姬们一下战兢,全都俯身跪下去,乐声骤然停了,百官们站起身来拱手行礼。 “王爷息怒啊。” “摄政王这是怎么了?”左相独坐在位上,喝着酒笑道,“老夫还当这些年王爷只手遮天,已经无人记得当年屠城之事,如今竟然还能再见此舞,真是难得。” 贺子裕暗道完了,什么屠城,怎么还有屠城的事情,王总管连忙低声解释:“陛下说的那场战役,那次王爷领兵救先皇,一整座城池因此被敌军所屠,此事……是王爷的心病啊。” “你怎么不早说。”贺子裕压低嗓门咬牙切齿。 “奴才不懂歌舞,也是现在才知道这跳的是什么呀。” 冕旒低晃,贺子裕多少也有些心绪复杂,其实他也不懂舞,只是听闻梨园教头说有此舞歌颂摄政王功德,便命人排练了。 却反而弄巧成拙。 他对上秦见祀冰冷的目光,艰难吞咽了口唾沫,就听见秦见祀说:“各位大人吃饱喝足,可以出宫了罢。” 众臣面面相觑,行礼道:“臣等告退——” 舞姬们仍然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贺子裕看着,左相起身来似笑非笑地瞥一眼秦见祀,众人三两离去。 他也说不出阻拦的话来。 于是偌大殿堂中一下空荡,除了伺候的宦官宫婢,只留下主位上的贺子裕,贺子裕缓缓站了起来,多少有点腿软。 “这件事朕真不知……” “来人,”秦见祀面无表情,“把这群舞姬拖下去,杖责八十。” “王爷饶命啊,王爷——”四围一下哭闹起来,八十杖责完哪里还有命留,她们乞求着高喊求陛下开恩典,贺子裕见状犹豫片刻,忽然抬手拦住。 “慢着,与他们无关。” “陛下要揽罪?”秦见祀冷然看着他,额间青筋毕露。 “这事,朕确实有错,”贺子裕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头上冕旒轻晃,“此舞乃是梨园教头告诉朕的,说是歌颂皇叔战胜而归,朕一心只为皇叔开颜,没有细察,是朕之过。” “喔?”秦见祀缓缓抬起眼,“让臣开颜?” “朕……近日看皇叔为江南水患多是忧心,先前在藏书阁那日,朕心烦忧,幸而皇叔陪伴在侧,所以朕也想为皇叔做些什么。”贺子裕疯狂找补,握拳低咳一声,“朕本以为皇叔看见此舞会开心,却不曾想会弄巧成拙。” “那臣倒是还要谢陛下了,如此大费周章,臣若再生气,倒像是臣的不是。” “不不不,”贺子裕拽住秦见祀的长袖,抬手半遮着脸低声道,“皇叔尽可生气,朕这就把那梨园教头捉去痛打一顿,好好查下幕后黑手,给皇叔报仇。但这群舞姬何其无辜……” “身为舞姬,如何会不懂此舞中意。” 贺子裕一怔,看向那群发抖的舞姬。“许是身为棋子,不得不为。” “陛下倒是心慈。” “朕只是想若真杀了这群舞姬,别的还好说,只怕会损皇叔的名声。” 秦见祀挣开贺子裕抓着的手,敛袖神情淡漠,似乎他的气从那句“为皇叔开颜”起就已经消了,只是唇色有些苍白,他抿紧唇。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贺子裕连忙大手一挥,“来人,拖下去杖责三十!” 舞姬们乞求哭喊着被拉下去了,众人皆退,秦见祀告退转身,贺子裕忽然伸手拦住。 他绕到秦见祀面前,仔细盯了半刻,想从那张冷漠疏离的脸上看出什么,过了会儿,他轻轻说:“皇叔,你是不是头疼了?” 秦见祀低下眼看他,眸中情绪翻腾起又压下,最后推开他,抽身往外走去。“不劳陛下挂心。” “等等!” · 贺子裕最终拦下了秦见祀。 于是一刻钟后。 寝宫中,秦见祀端坐在位上,香炉上迷迭香的烟气悠悠。 贺子裕从后边伸手揉着那两处太阳穴,不紧不慢。他本着讨好秦见祀的原则,生拉硬拽地把人拉回了偏殿,暂作歇息。 说起来比起刚穿来时看见秦见祀都要发抖的状态,如今贺子裕倒是越发放肆。 “朕问过太医,迷迭香的香气可以缓解头痛,皇叔以后可以多试试。” “陛下,”秦见祀阖眼开口,“陛下可知在臣府上,只有臣的男宠才会如此做。” “……”贺子裕揉穴的手一停。 秦见祀的唇角微不可见地上扬。“陛下有心了。” 这是什么,这一定是赤果果的羞辱。贺子裕愤愤地把手缩了回去,“朕手酸的很,皇叔还是自个儿疼着罢。” 秦见祀睁开眼,别过头来淡淡瞥他。 “朕错了。”贺子裕又默默抬起手。 他不知道揉了多久,秦见祀仍旧阖眼端坐在位置上,沉沉呼吸着。贺子裕想这种时候若是闯进来几个武功高强的刺客,是不是纵皇叔勇猛盖世也不一定能招架得住。 也不知他是如何得了头疼的毛病,发作时没个原因。 贺子裕又活动了下手腕,还要抬手去接着揉,被秦见祀一把握住。“可以了。” 迷迭香缓缓飘散着在空中。 贺子裕下意识地抽回了手,低咳一声。 “话说皇叔,既然你府中豢养这么多……岂不是每天伺候的人都不重样,”他暗暗试探道,“这其中应该有很多人,皇叔连面都没见过几面,认不清谁是谁吧?” “陛下好奇?” “嗯。” “那臣改天送几个给陛下。” 贺子裕其实想说可以,甚至还想指名道姓地说要一个叫楚非的伶人,不过这话最终没有说出口。“……皇叔还是要当心身体,多注意休息。” 秦见祀在偏殿小憩了片刻,就起身告退了。临走前还吩咐宦官撤去了迷迭香,开了偏殿的门窗。 贺子裕正捉摸不透他这举动,小皇帝就慢悠悠探了出来。 “朕有哮喘,不能长时间闻这些香料,”他抱胸睥睨,“你这野鬼,真是不上心。” “稀奇啊,秦见祀居然会想到这些。” 而殿外,秦见祀掀袍坐上轿辇,眼神微沉。劳心劳力准备歌舞,只为他开颜;明知自己有哮喘,还为他焚香,这小鬼,打得又是什么算盘。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要去摄政王府了,嘿嘿
第13章 竟然有暗道 讨要楚非的计划泡汤之后,贺子裕一直想不到新的主意。 直到某晚半夜,宫中却喧闹难消。 西边荒芜宫殿意外起火,火光掩映着半边天通红,宫女们仓皇大喊着走水,宦官侍卫调水灭火。 连着贺子裕在寝宫中都被惊醒,他撑膝起身喊来王总管。 “怎么回事?” “哎哟陛下,”王总管连忙进殿来,“御林军叛乱了!现下从西边的崇华门打了过来,禁军已经赶去镇压了!” “好端端的,他叛什么乱?”贺子裕还没睡醒。 “陛下您这话问的,自古叛乱不都是有所图,宫中人今夜才惊醒,但那帮反贼必然已经谋划多年,”王总管急得赶紧拿披风来给他盖上,“您先把衣裳给穿上,想必摄政王或者千牛卫大将军很快就会带兵前来。” “一帮废物饭桶,连人起兵造反都不知道,”小皇帝怒气冲冲钻了出来,“长庆宫就在西边,还不快命人去——不,野鬼你亲自去一趟,容儿别是被吓到了。” “现在三更天,我要睡觉的。”贺子裕嫌弃瞥他一眼。 “睡什么睡,不去早朝你就睡到日上三竿,朕都没你这么怠惰!快去!” 小皇帝四处乱飞,穿透他身体时冰凉凉的的感觉并不算舒服,贺子裕只得慢腾腾起身来。 “来人,替朕更衣。” “陛下,陛下呀,这时候还要去哪?!” “长庆宫。” 于是半夜的时候,一群侍卫太监就簇拥着御辇,浩浩荡荡往长庆宫而去。 远处火光映天,浓烟滚滚,贺子裕这边倒是不急不躁,宫婢在前边提着灯探路。路走到一半,小皇帝已经飞得老远,但他很快又急急飞了回来。 “不妙。” “怎么了?”贺子裕打了个哈欠。 “有刺客在屋顶上蹲着,被朕给看到了。” 贺子裕一下困意散了大半,他支起身子来正要喊侍卫,忽然间四围有几十道黑影飞下,御辇一下被放在了地上,贺子裕身子一晃,就看见侍卫们冲了上去。刀剑相撞间那群刺客直直冲贺子裕而来。 “护驾!护驾!” 王总管急得大声呼喊,宦官宫婢连忙上来团团围住贺子裕,侍卫们见状和刺客打在一起,贺子裕起身来惊讶望着。 “还真是一帮酒囊饭桶,这么多人潜入宫中居然无知无觉。” “朕就说,没一个靠谱的。”小皇帝愤愤道。 倏然间袖箭袭来,贺子裕偏身一躲,身后的宦官就倒下了,他见状面色一白,四处张望一番,拔腿往最近的宫殿跑去。 “陛下,陛下!陛下你去哪里——这时候千万不要冲动行事啊!”王总管和护着的侍卫急急追了上去。 “别喊这么大声,朕这皇帝给你们当还不行吗!”贺子裕边跑边脱掉身上显眼的龙袍,王总管见状明白过来,连忙喊着身边宦官侍卫脱掉外袍。 于是一群人穿着深衣四散开来,在夜色中难以分辨的清。 咻咻几声,又是袖箭射来,小皇帝在旁边大喊:“往左往左!蹲下!——对就现在,快跑!” 于是众人就看见贺子裕如有神助一般,径自跑着也没有回头,却精准躲过了每一次袖箭扫射。直到“唰”的一下,贺子裕跑进一间殿中关了门,急急反锁住粗喘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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