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窗子映着秦见祀孤身站在书桌前的身影,听不见小鬼细碎的哼声,龙袍半褪,煞白的身子也不知是不是受鬼王阴气所逼,难得染了大片的绯红,贺子裕紧紧咬住东西。 再喊停已经为时晚矣了。 贺子裕一下大为狼狈,连做鬼都逃不出秦见祀的手掌心,到后来几次实在是被人精确拿捏了敏感之处,受着人熟门熟路的操控与亵玩。 “吱呀”一声暗卫进来了,过来禀报事务。秦见祀单站在书桌前,面上神情不显,屋内烧过的烟气实在明显,暗卫瞥了一眼后连忙收回了目光。 不知为何阴森森的。 而那暗卫听不见之处,书桌上的光景不堪睹,连着克制的声儿也忘乎所以。 “王爷,北秦那边来信儿了,是北秦皇帝托人送来的吊唁信,并在信上说要再扩通商要道的事宜,王爷您看这事——” “小点声。” 暗卫一下愣住了,“啊?” 秦见祀的目光像是才看向他,“没说你,继续吧。” 半盏茶后暗卫汇报完,匆匆出去了。秦见祀才伸手去,安慰哭红了眼的贺子裕。他拍了拍桌上小鬼的头,拍得贺子裕低低嗯了一声。 他低下头来,鼻尖轻轻蹭过。 “小色鬼,如今可满意了?” “嗯……”贺子裕敛上松垮的衣袍,暗骂自己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不争气。任人指腹揩过眼,虚虚地带着凉意,又补充了句,“尚可。” “晚上记得入臣梦中来。” “不。”贺子裕跪坐在书桌上,鬼王鬼王,色中恶鬼,怎还好意思喊他小色鬼,这回偏得吊着他。“朕已爽快完了,哪还管你。” 秦见祀挑起眉头,顺手帮他把东西拿了出来。 “穿上裤子就不认臣?” “嗯哼。” “那陛下大抵是不要上贡的吃食,也无需臣烧玩意儿来了?” 贺子裕犹犹豫豫地轻咳几声。 秦见祀慢条斯理。“倘或臣性子急了,多几杯毒酒下肚,也能来收拾你。” “那你倒试试,”贺子裕办了个鬼脸,“你又试不成,白费力气。” “晚上入臣梦中来?” “这一天十二时辰,怎能都归了你。” “一天十二时辰,臣仍嫌不够,总要千年万年才好。” 屋子里交谈声一下就没了,贺子裕羞窘地钻进了地里,发誓有一盏茶的时间不要再和秦见祀讲话。 · 而此刻屋外,出去了的人和几个暗卫正在窃窃私语。 “我刚进去的时候,看见王爷又在烧东西给先帝。” “这整个皇宫都快烧得差不多了吧,这回又烧的什么?” “旁的没看清,”暗卫搭着肩拢人来,“只看清一样,是当年西边进贡,王爷打仗时特地得来的好玩意儿,就是那——” “嘶。” “王爷还真是体贴,竟还替先帝想到了这些。”另一人无奈摇了摇头。“如今阴阳两隔,想必王爷也只能借此宽慰自己了。” “想来先帝待兄弟们也算不错,不若我们也烧点下去,尽尽心意。” “我们能烧什么?”几人面面相觑。 一个大老黑挤了进来,加入谈话中。“俺这有珍藏多年的,《龙阳十八势》!保管先帝喜欢!” 才飘荡出来的贺子裕摔了个趔趄。 不过,真烧也不是不行,他背着手站在众人背后激得人寒毛林立,暗搓搓地探头去看。
第87章 他死不了吗? …… 第二日,日上三竿。 秦见祀从梦中醒来时,意犹未尽地睁开眼。 贺子裕的鬼魂半虚实着,正跨坐在他的身上,不知道是不是贺子裕错觉,与鬼王结合之后连着魂体都凝实几分,更别提屁股那处酥颤颤,浑身暖洋洋的劲头。 “从哪学来的?”秦见祀抬手枕着头,犹疑看向他。 昨夜梦中颠鸾倒凤,同谐鱼水之欢,共效于飞之愿,几日不见,这小鬼竟多了这么多花头。 而某鬼笑而不语,只是扯扯衣襟,将那《龙阳十八势》藏得更深些。 “爱卿伺候得不错,朕决定嘉奖于你。” “如何嘉奖?” 贺子裕俯下身来,吻到后脑勺,“今夜还入君梦中来。” 咻一声,得意的小鬼便不见了踪影,只留枕上人摸了摸唇,无奈一笑。 · 如今先帝既入皇陵,新旧交继的事总算也就告一段落。 王府久关的大门打开,事实上在贺子裕离世后不久后,秦见祀的面前就时不时出现几个俊俏的小生,有些是经过精心挑选安排进来,模样甚至和贺子裕有三四分像。这些人的背后或多或少,都有朝臣的身影。 京城中谁不知王爷如今饱受相思苦,日日焚烧旧物祭祀先帝,权贵们的主意打得也好,找个与先帝模样相像的小生安排在左右,以为时间一长,摄政王难免为解相思苦而忍不住亲近的。 新帝登基,局势未定,谁都想拉拢一把秦见祀,今日首先登门的就是钱太尉,说是来商议公务,后边却跟着个白净的书童。 “时局纷乱啊,”钱太尉扯着秦见祀在那说,又吩咐书童端茶来,“西边的军务还未定,先前王爷命人送去的折子,老夫也看了,如今特来登门与王爷商议……” 贺子裕飘到那书童面前去,左右仔细打量着,随即听到秦见祀的轻咳声。 他回过头去对上秦见祀目光,似乎某王爷不满他离人那般近,贺子裕径自做了个鬼脸,又飘走了。 贺子裕起先瞧书童眼熟,后来就瞧出来了,眉眼之间分明与他有些相像,那书童跪坐在一边煮茶,眼还不自觉地望向主位上的秦见祀,似乎等着秦见祀来发现这一点。 于是贺子裕就飘到他背后去,往后颈处轻轻地吹着气,吹得书童忍不住频频摸脖颈去,在收到钱太尉的眼神之后才止住了小动作。 啪嗒一声,茶具忽然又掉了下来。书童吓得身子一抖,可看主位上的两位大人物像没事人一般,只得忍着不说。 之后不是衣角被人扯了下,就是发带拽起,像是有调皮小鬼戏弄他一般,偏生书童周围又没人,吓得他面色苍白。 之后他终于忍不住以肚子疼为借口,匆匆溜出了厅堂。 贺子裕笑得前仰后合,秦见祀无奈看着,抬手敛了敛杯中茶沫,低头喝了口茶。 “王爷,王爷?”钱太尉试探问道,“老夫刚才所言……” “这件事,本不在本王职权范围内,”秦见祀放下茶杯,神情沉稳,“明日早朝,太尉自上奏去便是。” 白费了唾沫劲,钱太尉见秦见祀并无别的反应,只能在聊完公务之后起身告辞。 贺子裕又背着手飘了过来。 “三从四德知不知道?” “嗯?”秦见祀不解望着。 “在家从朕,出家从朕,朕死从朕。”贺子裕指了指自己眼睛,又指指秦见祀,“刚看什么呢?” “看你。” 贺子裕轻咳一声,抬着下巴神情之中颇为满意,又背着手慢悠悠飘走了。 之后依样画葫芦又来了几人,且几日下来有愈演愈烈之势,不过到其中一人做了些龌龊事,而后秦见祀下令划了那人面庞,那些人就消停下来。 贺子裕对此评价为寡夫门前是非多。 · 直到几日后,府门前来了个头戴帷帽的姑娘。 天色晴好,街上熙熙攘攘,她牵着匹黑马来,怀里还抱着只墨玉垂珠样的猫儿,身形看着高挑出尘,却又不像是江湖侠女。门房暗暗打量着,疑心她是走错了地。 “去告诉你们王爷,”那姑娘掀起帷帽上的帘子,“就说当初出宫的林家三姑娘来了。” 正在檐上晒太阳的贺子裕一愣,手中的果子应声落地,掉到地上化为尘土。 他一下飞到府门前,对上那双澄澈透亮的眼,那目光却只是平静地穿透他望向不远处的假山,贺子裕有些意外地喃喃道: “容儿……” 林容儿怀里的黑猫挣脱怀抱跳到地上,扬起了尾巴盯着他看。“喵。” 贺子裕有些怔住,自从多年前他放容儿出宫,就没想过还有再见的一天,他猜想林容儿是来吊唁他的,倒也难得这妮子还有这份心。 他正想着,就看到通报的人回来了,请林容儿进去。而那只黑猫像是有灵性般,跳到地上也不跑,伸爪来一路跟着林容儿,优雅地迈进了门槛,路过贺子裕时又喵了几声,伸爪子来挠他。 当然在门房眼中,这黑猫像是对着空气扬起了前爪,诡异得很。 “你看得见我?” 贺子裕奇异,不知为何又有几分说不上来的熟悉,他像是从那只黑猫眼中看到了嫌弃的神色。 而后黑猫匆匆跃去花厅,又灵活地跳上了椅子,蹲坐着舔毛。那墨玉垂珠的毛色,通体墨黑,只有尾巴尖尖是一点白毛,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椅面。 秦见祀出来了,淡淡看了林容儿一眼,随即目光又投到了一旁飘着的贺子裕身上。 “问王爷安。”林容儿行了个礼。 秦见祀微微颔首。 贺子裕飘了过来。“秦见祀,你问问她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然而某王爷只是在主位上坐下,随手端起了茶杯,他的视线从贺子裕又挪到那只黑猫身上,微微眯起眼来。 正专心舔毛的黑猫忽然炸毛,扭过头,对着秦见祀喵喵叫了起来。 贺子裕虽然不知道它叫了什么,但直觉骂得难听,林容儿连忙把它抱起来顺毛。 “你既远道而来,又何必遮掩身份,”秦见祀喝了口茶眉头微皱,随即又放下茶杯,“区区术士的障眼法,也只能瞒得过小鬼。” “喵喵喵喵喵——” “说人话。” “秦见祀,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这个德行。”黑猫一下傲娇地扬起头来,扬起尾巴,“我来看看我兄长怎么了,你非得给我难堪。” 这下符咒破开,连着贺子裕也看到了,小皇帝的魂魄附着在黑猫上,正趾高气扬地看着秦见祀。 贺子裕愣了半晌,一下就笑了。 “胞弟——” “哎。”贺子丰才炸的毛被林容儿摸顺了去,尾巴尖尖又冒出来,多少有些嫌弃看他,“我还想就算是有符咒遮着,你第一眼也能认出来,没曾想竟不是这般。” “你——你没去投胎?”贺子裕现在倒有些近乡情怯的无所适从感了。 “投了,只是没喝那孟婆水,碰上个司命说是楚江王的知交,好说歹说非让我往畜生道去,就投成了只道观的野猫,”贺子丰倒是不介意,又跳到林容儿肩头,尾巴扫过面颊,“蒙那儿的道士点化,如今我多少算只小妖。” 贺子裕又看看林容儿,“能化人形?” “他如今不能,以后却是能的,”林容儿笑意盈盈,先前假装看不见,现在她目光倒能对上贺子裕魂体了,“我俩之间现有术法在,性命同担,寿命共享,我总能等到他化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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