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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吧行吧。 这些十六、七岁的少年人，情绪上偶尔就是容易这样一团乱麻。 他自己也是少年人，身份证上清清楚楚地显示着了。 不知道算不算过度自信，在甄语看来，自己和周围的朋友同学们相比，多少更成熟稳重一些。 可能不多，至少能让他在这种可气可笑的情境下保持冷静。 他倒要看看简固这家伙是想干什么。 申明一下，他现在其实有点生气了。 对面这货，胡说八道打击了孟舒然，让他那老同桌连学都不想上了，忽然又跑过来找他，态度乖得跟什么似的…… 他傻的吗？听见这种一听就假的话，分辨不出来？ “简——固？”甄语略拖了一下长音，瞅着简固倏然专注起来的模样，单刀直入，“我就直接问了，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简固这人也是戏多。 他没说话的时候，简固的眼神是错开的，就跟不敢看他似的。 他说话的时候，简固立刻就眼巴巴地望着他了，就像他忽然成了世界的中心。 在他的印象里，从小到大还没被人这样瞅过。 简固的眼睛，生得是真好。 干净，透亮，眼白和瞳仁分明极了，都是水润的，轻松的，带着从不疲惫的无忧无虑。 和他见过的人都不太一样。 半点不像每天都徘徊在用眼过度边缘的高中生。 可以用纯真形容，好似没什么烦恼，也不太可能口出恶言。 好似而已。 他不会随便这么认定的哈。 孟舒然这发小之前说的那话…… 他这种完全不缺乏自信的人听了都不怎么舒服。 俩人为生日会该请哪些同学、朋友们吵了架而已。 何至于说出“要是不冲你们家，冲你的人，谁跟你当朋友”这种话？ 孟舒然那种性子柔软、认定一个朋友就全心全意的小孩儿，听了这话，哪能不受打击？ 简固说那话的时候，也是现在这副模样吗？ 专心致志地，认认真真地，似乎不掺一丝假。 那可真是……给人的打击太大了。 甄语越想越在心里摇头，脸上刻意没表现出来。 他不说话，简固也不说，目光时不时追随着他，硬是弄出了一种“欲言又止”的气氛。 有毒吧，一瞬间都让他误会这是个比老同桌性子还软的人了。 话说回来，方才他就产生过“说不定有什么误会”之类的想法，已经中过毒了。 真的有毒。 “面都泡涨了。”甄语不想老被简固水汪汪的眼神沁着，用眼前的事转移了话题，“你吃你的。” “哦……哦。”简固一直在不由自主地盯着甄语看，听到对方的话，如梦方醒，觉出自己的行为不太恰当，连忙低了头，“谢谢你，提醒我。” 他怎么对甄语说起“谢谢”来了？ 他真正想说的，绝对不是谢谢。 他确实想说一些，礼貌中难免带上疏离，却又真心实意的话。 比如“对不起”什么的。 越是看着十六岁的甄语，他越是产生了浓得化不开的歉意。 像山一样，几乎把他的脊梁给压弯了。 他之前想得还是太简单。 “你要不要点点儿什么？”简固拿起了筷子，小心地觑着甄语的神色，“我刚才问你……” “啊。”甄语随口应了一声，“我说了，等会儿。” “好。”简固鼓起的勇气“咻”地一下就被甄语随意的态度打消了，“好的。” 甄语看上去好……怎么说，就是特别明白自己想干什么的那种状态，该说是自信吗？ 甄语的神情表明了，心里有的是成算，不需要任何人置喙。 说等会儿就是等会儿，他劝什么都多余。 别看只是一碗牛肉面的事，简固也不敢过分多说话，怕冒犯自己对面这个看上去很特别的少年。 甄语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他上辈子看到过甄语年少时的照片。 照片是照片，人是人。 留在照片上的模样，是特地摆出拍照的姿态被定格下来的画面，说不定带上了几分僵硬不自然，哪有真人这么——震撼？ 活生生的、十六岁的甄语，和他见过的完全不同。 每一句话说出来，都带着削铁如泥的锋锐，每个微表情、小动作都能让他看出熟悉来。 甄语太像母亲了。 也像父亲，像大哥。 不单单指样貌上的肖似，是那种“一看就是一家人”的感觉。 简固从小到大拍过不知道多少次全家福，也留下了不少影像记录，回看时只会想到当时的快乐，从来没产生过类似当下的想法。 可能他那时以为全家四口就是一家人，便不会特地想到这方面去。 他和简益也像兄弟。 大哥身材高大，他长成后比大哥更胜一筹；大哥脸型方正，他也多少有点。 当他们一左一右站在父母身边的时候，看上去也很像那么回事，很难让人产生怀疑。 甄语不一样。 少年时的甄语，轮廓流畅精致，下巴尖尖的，带着些许俏皮。 甄语的五官一个个拿出来，很难说和简家的谁多么相像。 可那种气质就是像得不行。 最像母亲。 母亲其实是双眼皮，但甄语和她就是像，那么像。 是什么让长得不那么一致的人能够如此相似？ 自然是神奇的血缘。 八年后的甄语和母亲也是像的。 憔悴的甄语和病重的母亲……他瘦到眼窝深陷后的模样，和她那双止不住流泪的眼睛…… 简固想到那样的画面，心里就揪得难受。 这辈子，他绝不允许那样的事发生！ 重生后他不是想得好好的吗？ 既然幸运地有了这样的机会，那他必须早早地找到甄语。 他这次要好好照顾甄语，带对方回到真正的家里，慢慢融入进去，和家人们团聚。 千万不能再像上辈子那样突然了。 对母亲的身体也好，对甄语的心态也好，还有大哥那边，都没有好处。 大哥啊，对甄语实在是太不亲切了。 按照简固的理解，大哥简益对待甄语的态度，就是“对待弟弟”的态度，随时准备教弟弟做事。 那怎么行，行不通的！ 甄语又不是在大哥面前长大的，也没有义务去理解那种哥哥的心态，能感受到的估计就只有：大哥特别凶。 简固现在有个自以为很聪明的主意。 假如，他先把甄语变成自己的朋友，那许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他可以无条件地对朋友好、带朋友回家、让他大哥对他的“朋友”亲切一些。 大哥本来在这方面也挺注意的，在他朋友面前相当温和持重。 大概很多人都是这样吧，和外人相处的时候更注意，也更礼貌。 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他觉得，只要时间足够，全家人都会喜欢上甄语的。 甄语也会接纳每一位家人。 这是他美好的愿景。 也是他见到十六岁的甄语之后，一面感谢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面自然而然产生的强烈预感。 没有说二十几岁的甄语不好的意思。 是十六岁的甄语……实在太好了。 简固暗暗深呼吸，给自己鼓劲，尽量自然地说出了关心的话：“你、你也吃点。” 甄语太瘦了。 他绝不允许对方变成上辈子那样，瘦得身体蜷着，看上去不到一米七！ 得多补充营养啊。 甄语一愣，瞥了眼简固攥紧筷子的手，感受到对方话语里那种奇怪的讨好和畏缩…… 这人到底是想干什么？ 第6章 6 甄语点了碗正常分量的面。 正常点，正常上，正常吃——简固那碗放着不吃，泡得涨了，都快一碗变两碗了。 他眼瞅着简固吃面吃出了一脸茫然。 这人给他的感觉也就是这样了，好气又好笑。 他都说让简固快吃了，简固墨墨迹迹的，非说什么让他也吃。 偌大的个子，偏偏瞧着又老实又软和的。 他大点声都像在欺负人家，也不好一直催。 一个男孩子，怎么黏黏糊糊的。 倒是不招人烦就是了。 可能托了长得一脸正气的福吧？ 甄语边琢磨边吃面，像平常一样，挑起面条晾晾吹吹，痛痛快快地就塞进了嘴里。 他到这来的次数不频繁，偶尔会和同学一起来打打牙祭。 他们学校的食堂其实不错，没有太特色的菜，都在同一水平线。 差不多的食谱三五不时吃到，肯定会腻啊。 而且，食堂的饭菜都明码标价，想吃牛肉的话，钱不少花，就那么一小碟，怎么想都吃不满足。 这家牛肉面给牛肉的量还算足，而且，一大碗面条浸在汤头里，都带着鲜香的滋味儿，就像吃了一顿牛肉似的。 这家店是家住附近的同学告诉他的，他很喜欢。 每月省下点餐费，至少可以吃上一顿，他现在已经很熟练了。 只不过，今天情况有点特殊，这才月头，没到他省出钱来开开荤的日子。 而且，这个简固加点的牛肉，目测下数量……他俩AA的话，他餐费的四分之一要没有了。 这个月接下来的日子，估计只能吃得比较素了。 所以，要不要就豁出去？ 今天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心情也算不上多么不好。 他面对的，是牛肉的诱惑。 还有简固那说不上多有煽动性的劝说？ 甄语想到这，下意识瞥了一眼简固。 不是，怎么回事，怎么简固又在呆呆地盯着他看了？ 还一脸……呆傻？ 甄语被简固震惊到颤抖的眼神盯得怪不自在的，暂停吃面，抽张餐巾纸抹了抹嘴。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吃脸上了，至于得招来简固这样的——没脏啊，那为什么？ 简固还在盯着他看，眼波闪烁，宛如雨后被风吹皱的积水，简直颤颤巍巍！ 饶是他性格再稳当，也镇定不起来了：“干吗？” 简固完完全全被震惊到了。 甄语居然在大口大口地吃面！那个仿佛食欲与自己无关的甄语…… 不不，他应该改改自己的想法了。 现在的甄语是好好的甄语，从来没有经历过那些糟心事。 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简固只觉自己满心都是欢喜和感动：“你胃口很好啊。” 甄语只觉自己满脑子都是问号：“啊，我还行。” 他忽地想到了：“你不会想说你吃不下了吧？” “那不是写了，有小份的。”他为这个浪费的可能性有点不高兴了起来，“你可别浪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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