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怨,是自愿。 有时候又难免有点不情愿。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他不希望别人为了什么配合自己。 大约是青春期心理情况复杂多变,甄语稍稍走了下神,很快清醒过来,不忘把简固拉进了对话里:“是吧简固?学习重要,你也是专程来找我学习的。” 简固真是来找他学习的?提升成绩? 他怎么这么不理解呢。 “是的。”简固看着甄语手扶桌沿就像要拍案而起大干一场的模样,怎么看怎么觉得对方可真棒,笑眯眯地附和,“你说得对。” 甄语真的棒,说学习的时候,整个人居然是如此积极主动的模样,灵动地望着他的眼神都在闪闪发光。 甄语好爱学习,他要向甄语学习! 实不相瞒,他这周办事带着看书,看得实在是云里雾里。 离开学校久了,别说高中的知识体系,大学的他都记不太清楚了。 大学阶段情有可原,成年后他就离开他哥的管教,开始试着自己搞事业了。 搞事业不能说容易,也没特别难。 还是那个道理,他在成长环境中占了太多便利,拥有太多好心扶持,做大部分事都很轻松。 真要拿出去比较,他在条件差不多的年轻人堆里,就是普普通通,没有特别成功。 就这样,还被长辈们夸奖懂事了呢,说他比那些每天还在玩儿的发小朋友们稳重,心里有谱儿。 他那些发小朋友们,就算从二十几岁玩到三十几岁,哪天睡醒无聊了,想搞一份自己的事业,也还是随时能搞起来。 不求执掌大权叱咤风云,默默经营自给自足,随随便便都能做到。 前者是各家事业上的继承人们要走的路子,和他们这些弟弟们关系不大。 简固不知道别人家,就简家,简益比他大十岁,他刚记事,大哥就在被叔叔伯伯们夸奖“虎父无犬子”了。 待到他十岁,简益已然“青出于蓝胜于蓝”。 再没过多久,简家父亲退休了,爱上修身养性求仙问道——就是居家修行、养生茶艺等等,比那些对手朋友们清闲得都早,很自在。 “虎父”成了再不出山的老虎,简益业已变成他这个弟弟眼中跨越不了的大山,巍峨高大,异常可靠。 在谁看来都没有什么不好的,也包括他自己。 简家曾经就是一个平平顺顺的家庭。 单说兄友弟恭这点,就值得简益的朋友对手们为此一叹。 后来是为什么不平顺了? 就是因为他年纪尚幼时发生的那个错误。 他是当事人,无力及时发现并纠正错误,结果就再难挽回。 机会这不就来了! 他都和甄语坐在同一张桌子上,面对面学习了,上辈子唯一的遗憾在这一刻都悄悄开始弥补了! 他好幸运——也很茫然。 简固对着从书包里拿出来的书本、资料、习题集,左看右看看了好几分钟,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在重生前,他脑子里最清晰的是自己搞的事业。 业内形势,公司报表,行业小聚,前辈提携,吸纳投资……上辈子,在安顿甄语之外,他每天的安排都和事业息息相关。 对,搞事业的成年人就是这么不容易,家里发生了变故,也不能放下事业。 他倒是想全权交给得力的助手,可惜还没培养出来。 毕竟他还很年轻,事业也不算发达,完全没到忙不过来的时候,没特别注意在人才方面的储备。 就算甄语回家了,他几乎所有时间精力都倾注在对方身上,也还能远程办公。 他不能老在甄语面前晃荡来晃荡去。 把人惹烦了,岂不是好心办坏事? 不像现在,他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坐在甄语面前学习,对方则完全没有那种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情绪! 少年甄语对学习热情专注,对朋友温和友善,偶尔朝他投来疑惑的一瞥…… 甄语产生怀疑了! 简固意识到这一点,头皮都有点发紧。 他连忙盯着书页,深深地把里面的公式定义刻进了自己的脑海。 怎么运用?嗯——他再想想,再整理整理。 从小学一路读到高中建立的、用来应试的知识体系早已烟消云散。 他每个字都认识,都能看懂……都像无法捏合的一团散沙。 风一吹就糊他一脸。 他应该找个补习老师捋一捋,把这块重新捡起来。 等甄语同意和他一起学习了就找! 还有辅导竞赛的老师,他也看好了,慢慢地加入进来,为有志于参加竞赛的甄语提供最合适的学习条件! 在甄语同意之前就找,像在撒谎骗人似的…… 甄语一面学习一面留意着孟舒然的情况,自然发现了简固不对劲。 简固果然有问题。 说是来学习的,书都不翻一页,笔都不拿起来,题更是一道没做。 孟舒然这个情况,还坚持在本子上缓缓地书写清秀工整的字迹呢,简固连个符号也没画。 简固有没有学习的心? 甄语到孟舒然这来是看望朋友,也是陪学的。 每隔一周的周末下午他都会来,了解下孟舒然的学习进度,两人一起聊聊、看书做题、交流经验。 最主要的是正常相处。 对于孟舒然来讲,“正常”有些奢侈。 他自己大约意识到了这点,偶尔会说“这两天有点看不进去”,心浮气躁的时候会先停下笔休息一会儿。 心理上的病症始终消耗着他,好在没有将他彻底打倒。 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没像最开始那样闭门不见,已经好了很多。 每当这种时候,甄语都在尽全力让自己也显得“正常”。 他在学习之余了解过这方面的资料,可惜没能总结出怎样做才正确。 每个出现类似情况的人,摔倒的原因都不一样,经受的痛苦不尽相同,甚至那些痛苦发生时相互之间都在挤压刺伤。 就算有心,也很难觅得绝对能拯救谁的办法。 他们的情况可能时而好转,同时在长久地僵持,没有一定之规。 孟舒然接受治疗的时候他赶不上,平时要上学,他能做的,就是维持和对方的友谊。 症结不就在那什么发小说孟舒然没真心朋友上吗? 他永远是他这个老同桌的朋友。 就算孟舒人生病了,很多地方都变了,他也可以不变。 这就是他能做到的事。 他难免也有急躁的时候……比方说,误会简固是那个“发小”。 居然不是! 不是,也挺好的。 第18章 18 时至下午,甄语和简固走出孟舒然家,阳光正是灿烂景象。 从时间上来看,过不了多久,日头就要开始偏斜了,高中在校生到时间回学校了。 甄语决定速战速决,解决自己的各种疑问。 例如:“简固,你真想找我学习?” 简固听甄语这么问,面不改色地回答:“真的。” 他这不算撒谎,学习是目的之一,不是借口。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有任何跟甄语接触的机会他都不想放过。 一切都是为了“回家计划”。 “行吧。”甄语多少有点尴尬,“咱们单独聊聊?” 简固八成不知道他为了什么尴尬。 他不打算瞒着。 上次见面和今天,他说的有些话,在简固是孟舒然那个发小的前提下,没什么不合适的,最多有点多管闲事的嫌疑。 但简固不是那个人。 那就完全不合适了! 他对简固的态度……非常需要道个歉。 之所以不想当着车里这些保镖们说,主要是因为,简固说孟舒然“身体不好”。 他不确定,孟舒然的心理状态、精神状况之类的,孟家有没有对外说过。 简固看着是不知道,他也无意曝光孟舒然的情况。 跟着简固的这些人吧,看上去既警觉又精明。 他说得再隐晦,被这些人听去,恐怕分分钟琢磨出来。 还是和简固单独聊更合适,就是不知道简固怎么看,愿不愿意? 简固愿不愿意……简固当然求之不得! “好啊!”简固忙不迭点头答应下来,“你是想在车里休息一下,还是想在附近走走,散散步?” 甄语的真心话肯定是想到处走走。 他今天坐了简固的车,不是腿儿着进的小区,没能从孟舒然邻居家门口路过,没看到那条小狗…… 别狗了,正经事重要! 他忍痛做了决定:“在车里聊吧。” “川哥。”简固相信许川已经听见了,还是礼貌地说了句,“麻烦稍等我一会儿。” 以他对许川的了解,刚和自己发生过小小的肢体碰撞的甄语恐怕上了川哥的黑名单。 他说这话也有告诉许川不必太过严阵以待的意思。 假如,他和甄语没被抱错,各自过着该有的生活,他忽然跑来接近甄语——那还值得保镖们一防。 他比甄语高大多了。 要不是两人相撞后甄语一切正常,他不想太墨迹招人烦,当时就得问问对方怎么样。 需要人担心的,不是他。 甄语才是真让人放心不下。 “咳,简固。”甄语见别人都离开了,长痛不如短痛,直接开口,“我先跟你道个歉。” “为了上周见面,还有今天我——” “别道歉。”简固被甄语的话搞愣了,反应过来立刻阻止,“你永远不需要向我道歉。” 甄语:“……” ??? 简固学了一会儿就学懵了?怎么忽然这样说话? 简固不留神把真心话说了出来,自己也觉得怪,连忙弥补:“我不太会说话。” “还,还行吧。”甄语一时都忘了想说什么,“我是说……” 简固连忙乖乖地把双手放在腿上,准备认真仔细地听:“你说。” “我头回见你,有点误会了。”甄语既决定要说,就不犹豫,“一聊到孟舒然,我把你认成了别人。” “之前我听过那人的一些事,把你代进去了,就——对你态度挺不好的,抱歉啊。” 简固的神经又被挑动了:“不用抱歉。” 甄语:“……” 他算是看出来了。 性子软绵绵的简固,大概根本没觉出他的态度哪有问题,自然就完全不在乎。 简固在这坐着,只是老实地听他说。 他说什么都一样,简固都左耳进右耳出。 听还挺入迷,就是没明白。 他一道歉,简固声音就大,“不要”,“不用”,喊得比什么时候都大声,都发自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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