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有了青年模样的小公子,在半撩起的车帘边,被明光照亮了半边脸,隽秀的眉眼沉静认真,带着前所未有的专注。 像是一株生长得挺拔俊秀的青竹。
第122章 六元 柳峥与戚厌病在离公榜最近的茶楼坐了有半个时辰, 还没等到来张榜的衙役,急得喝了半壶茶水下肚。 戚厌病抱怨道:“郑学则这厮,怎么这样磨磨蹭蹭, 还不来?” 说完他又问柳峥:“你既然是状元,那你说小禾到底能不能……” 柳峥捡起一块糕点塞戚厌病嘴里:“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马上就放榜, 我哪儿知道?我是状元, 我又不是神算子。” 两个人正嘀嘀咕咕说着, 郑学则推门进来了。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年。 带着遮阳的笠帽。 帽子摘下来一看, 赫然是柳黛。 柳黛笑嘻嘻的, 比郑学则还自来熟,拣着窗边的位置坐下, 喊:“五哥,小郡王。小禾不出来么?” 郑学则顺手自然无比的接过柳黛的帽子, 放在一侧,解释道:“这是乡试,小禾这么多年有宋太傅授学, 还有陛下督促, 他便是不学也不会落榜, 只分名次高低罢了。眼下应当忙着准备明年开春的会试。” 柳黛闻言小声抱怨:“也不知道陛下怎么想的,既然想让小禾考状元,做什么要将明年的考试提前一年?” 她说完, 下意识抬手捂嘴,去看郑学则。 发现郑学则并没有其他的神色变化, 似乎不认为她议论皇帝有什么问题, 于是放轻松,自在的靠着椅背探头看窗外。 柳峥道:“我们也不知, 期间小禾出来过两次,也曾问过,小禾说兴许是觉得他读书太累,长痛不如短痛。” 柳黛一下子乐了:“这叫什么长痛不如短痛啊,我瞧是痴人说梦……啊呸呸呸,小表弟必然高中状元。” 戚厌病扇了两下扇子,合上握在手中道:“旁人的确是痴人说梦,小禾弟弟却不一样。他是性子好动爱玩,这些年可没少被押着读书,便是前两年跟着咱们下场,没准儿也能中个名次。” 他一说还有些讪讪,毕竟他本人是一场就被淘汰掉了,只能在外跟着看柳峥与郑学则来年继续下场会试。 柳黛听的津津有味。 聊着呢,下头的人骚动起来。 几个人坐不住了,郑学则按着柳黛的肩头说:“你就在这坐着看,咱们下去瞧瞧便上来。” 柳黛也很想凑这个热闹,不情不愿的应下,只能在窗边探头瞧他们。 郑学则说瞧瞧便上来,就真一会儿功夫回来了,一行人喜形于色,推门进来就说:“中了,头名!” 头名!? 柳黛瞪大眼睛。 柳峥忍不住的摩拳擦掌,灌了自己好大一杯冷茶才说:“竟然是头名,若是明年会试也中头名,便是板上钉钉的六元了。六元!” 郑学则黑眸也隐隐发亮,翘着唇角喝口茶道:“说不准便成了真呢。” 戚厌病问:“小禾弟弟知道了吗?” 柳峥笑话他:“你高兴傻了罢?他在宫内,这成绩方出来,恐怕便有人送消息给他了。” …… 东宫内,沈禾撑着下巴写策论。 字迹潦草,主打一个追求速度,至于卷面好看不好看,现在先放一边。 他笔下的墨迹几乎首尾相连,思绪飞快,手上书写的速度努力跟着思维跑,以免卡壳。 忠言兴冲冲进来,对沈禾说他中了乡试头名的时候,沈禾兴致缺缺:“哦,好,我知道了。” 笔下继续欻欻写。 中了乡试头名又不是中了状元,还有很长的仗要打呢。 沈禾太淡定了,淡定得忠言他们这些兴冲冲的人,也不免愣了愣,随着跟着淡定下来。 也是,他们小公子可是要考状元的人。 乡试头名算什么。 中了状元再高兴也来得及。 这种淡定在其他人眼中就格外的与众不同了。 宠辱不惊,性格沉稳,难怪能中小三元。 沈·埋头哐哐读书没力气蹦·禾:笑一下以示庆祝算了。 沈禾用功到什么地步呢? 年底除夕夜,他的男朋友抱着他,想让他放下书,放松一日,他一脚给他男朋友踹开:“你自己去洗,我要看书。” 说完拣起书,蹦哒着往外走,就要回书房去。 戚拙蕴:“……” 额角青筋跳了跳。 有气度的年长者忍了,孩子读书这么用功,他不鼓励还打扰算怎么回事? 他决定陪读。 最迟明年开春会试后,殿试便是板上钉钉的事。 会试要比乡试难熬得多。 不单单是考得难,流程也折磨参考的学子。 沈禾又是个自小没吃过苦的,他去考场前,将连翘愁的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是忧心小公子会因为会考生病。 他是个身体底子弱的,这么多年按理说早就补回来了,不怎么生病,可架不住连翘放不下心。 而且他一生病,就不容易好,总要折腾好些日子。 以防万一,周彦并几名太医被安排去考场轮流候着,就怕有人在里头熬不住。 期间确实有人没熬住,在里头病了,硬生生撑着不肯出来。 太医熬了药送进去,学子感动的热泪盈眶,跪谢皇恩云云。 沈禾不知道。 沈禾还在忘我的写卷子,唰唰写。 写累了找个合适的角度靠着睡一会,醒了继续写。 他的思路很流畅,一旦找准突破点,在脑内梳理好自己要写到大致框架后,便几乎是不停笔的往后写,将脑子里所有能想到的,这么些年学到的,统统写出来。 沈禾从考场出来的时候,脑袋还有点儿懵。 他回去后洗了个澡,好好吃了顿大餐,大师傅做的全是他最爱吃的。 沈禾躺在榻上,靠着他的布老虎,连翘帮他擦湿发,很是心疼的说:“小公子都瘦了,脸色也不大好,得好生养养才成。” 沈禾心说,就那么几天,不至于瘦成啥样。脸色白应该是熬夜没休息好熬成这样的,明早睡醒满血复活。 他眨眨眼,忽然爬起来问连翘:“考完了?” 连翘本来正心疼着呢,瞧着自家小公子这副样子,反而笑了:“考完了,考完了,您好好睡一觉,明早便不用忧心,一准儿能中。便只等殿试后,骑着高头骏马做状元郎游街。” 真考完了啊。 沈禾恍惚。 这比高考完了还要不真实。 不不不,他高考完的时候,真实感还挺强烈的,离现在这种身体被掏空的感觉差得远。 考成什么样? 不知道。 能中状元吗? 不知道。 沈禾什么也不知道,连自己考卷上写了什么,现在都想不起来,脑海空茫茫一片,只想睡觉,什么都不想思考。 沈禾趴回去。 他盯着窗上烛火晃动的影子,大脑放空,视线发直,就那样盯着。 一会儿,大约半刻钟的时间,他睡着了。 睡得很沉,呼吸绵长。 戚拙蕴俯身将沈禾抱起来,对连翘道:“你们都下去罢。” 连翘应声,带着其他人从寝殿退出去。 戚拙蕴小心的将沈禾放上床榻,起身去将明亮的灯火挑灭后,脱下衣衫躺在沈禾身边,将人圈进怀中抱住,轻轻缓慢的抚摸他的后背,像拍抚一个年幼的孩子。 他轻声说:“很快便好了,很快。” 待他开府立业,与从前的身份割裂,便好了。 他低声哄着孩子似的:“哥哥已经瞧好了状元府,就你先前住的那个小院子怎么样?将侧旁的宅子买下来,打通后命工匠修缮,做你的状元府好么?” 睡熟的人自然是不会回答他的。 只是在睡梦中无意识的用脸颊蹭了蹭他的心口。 戚拙蕴继续低声道:“再之后,咱们便在你的状元府成婚如何?只你我二人,并连翘忠洪他们,拜过天地,日后世人眼中,我们是君臣,旁人耳目之后,我们便是真正的夫妻。” 他轻轻啄吻怀中的人鼻尖,笑着:“不说话,便当你答应了。” * 考完会试的沈禾放松了大半。 他每日仍旧会习惯性的捡起书来看,不过没有先前那份紧绷感。 其他人比沈禾焦虑得多。 这回连宋太傅都不再沉稳如初。 他对他得意门生的成绩很是有些在意的,考完第二日,估摸着沈禾休息的差不多,便想法子同皇帝一道来了东宫,问沈禾写了什么,如何作答。 沈禾休息好后,大脑空荡荡的症状已经消失了,张口就将自己考的几门如何作答如何解题告知宋太傅。 宋临安听得直捋他的小山羊胡须。 最后皱眉思索许久后,喜笑颜开道:“好好,好,答的很好!” 沈禾说:“等到时候张榜再看罢。” 眼下考官还在埋头誊抄考生的试卷,成绩出来还得要许久。 宋太傅夸赞沈禾:“小公子沉稳了许多,不骄不躁,很好。” 沈禾:“……”老脸一红。 那倒也不是,纯属破罐子破摔。 反正都这样了,考都考完了,第几名都是命,他又不能冲去将卷子抢来重写一遍。 这头夸完,过了小半月,成绩出来了。 沈禾,会试一甲第一名。 头名,继乡试中解元之后,会试再中头名,为会元。 月余殿试后若中状元,便是真正的六元。 沈禾:“?” 当事人听见成绩的时候一脸懵。 他指指自己:“我?” 忠言忙不迭点头:“是,小公子您,您如今是会元了,再中状元,那可就是六元,六元啊!” 沈禾尬笑了一声,扭头回自己屋,抱着老虎往床上一趴。 没睡醒,再睡个回笼觉算了。 沈禾睡了个午觉再爬起来,才接受这个事实。 他在屋里团团转,这叫什么?这叫运气来了喝水都能喝出钱。 他单知道他要埋头拼一把考状元,不知道他能踩中狗屎运当上六元啊。 沈禾转了好几圈后开始骄傲。 也不算狗屎运吧,他读书这么认真? 这难道就是天道酬勤? 沈禾转来转去,屁股长针了似的坐不下来。 去姨母宫里晃悠一圈,被夸了。 又出宫去见柳峥他们,再度被夸了。 最后还想去找沈砚,不过沈砚又不在京城内,只留了管家,若是有什么急事可以送信出京城。 沈禾没什么急事,于是摆摆手说:“不用不用,等他回来再告诉他也一样。” 真忙啊,沈禾想。 他也忙,他很久没有出宫来玩过了。 忽然不读书,还有点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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