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脖一饮,喝了大半,将剩下的递给赵哥儿,叮嘱:“等下要吃饭了,别喝太多。” 赵哥儿喝完水,进厨房去炒菜,粥傍晚那会儿就煮好了。 夏天这死天气热得很,躺床上不动都能流两斤汗,这会干了活儿,那汗就跟不要钱似的一直往下淌。 乖仔学赵哥儿,挤他怀里,拉过袖子给他擦:“父亲累不累?”话落他又哒哒哒跑回房,再出来时手里抓着个东西。 是用竹篾编成的扇子,圆形的,旁边包布。 之前家里没有,方子晨问:“这扇子哪里来的呀?”编的还挺好看的。 乖仔站一边给他扇风,像个尽职敬业的丫鬟,回:“我叫刘爷爷给我做滴!我给父亲扇风,扇大大滴风。” 怪孝顺的。 方子晨看着乖仔,徒地想起昨晚赵哥儿说的话。 【我想给你生个儿子。】 其实儿子哥儿还是女儿的都无所谓,大清朝灭亡那么久了,他不至于封建非得要个儿子搞什么传宗接代,不过,若是生下来的都像乖仔这般,那生个一两个的也不是不可以。 到时候一个给他扇风,一个给他捏肩,一个给他捶腿······ 方子晨想着想着,自个就美了。 赵哥儿在厨房喊了两声,没人应,出来就见他盯着乖仔笑得荡漾。 “笑什么呢?” 方子晨咳了一声,牵着乖仔进厨房:“没,赵哥儿,你昨晚说那床是什么时候给我们送来的啊?” 赵哥儿先给他盛一碗粥:“大概要后天吧!” 方子晨:“啊!还要这么久?我都有点等不急了。” 赵哥儿脸一红,手一抖碗差点掉锅里,道:“大白天的,瞎说什么。” 方子晨往外瞧,天差不多都要黑了,还大白天?! 刚吃完饭,方子晨在洗碗,外头传来周哥儿的声音。 村里人晚上都不会走门,有事儿也都是要等白天去找,除非是急事儿。 赵哥儿赶紧去开门,院门外周哥儿眼眶红红的,似乎刚哭过。 “怎么了?”他让到一边,给周哥儿进门。 他们在堂屋坐下,赵哥儿点了油灯,一朵菊黄,屋里亮起来。 这两闺蜜怕是要说悄悄话,方子晨自觉抱起乖仔往外头走。 周哥儿抹眼泪,委屈说:“今天我娘来找我了。” “……”赵哥儿不明白。 小河村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以方子晨眼界来说,那算是小的,可扶安镇底下的村子,按规模看,小河村和小榕树算是中等村,小一些的像九里村,十里村那种的才叫小,深山旮旯里,至今都还未通大路。 周哥儿嫁本村,娘家在村西头,婆家在村东头,各家忙各家的,也不是天天都能见上面,但村子就这么大,干活的路上总有碰上的,而且同一个村,又不远,当娘的来看自己哥儿,不是很正常? 为什么哭? 周哥儿人也挺瘦,地上的影子小小一团,他抱着膝盖,头埋在腿上,声音闷沉,说:“她想让我回去。” 赵哥儿哑然,说不出话。 刘小文被拉去边关,几年未传回半点消息,但边关是个什么地方?吃人不吐骨头,十个去,两个回,一个断手一个瘸腿,刘小文去时也才是十七多一个小汉子,村里人大部分都觉得他怕是已经不在了。 但这话没人敢在刘家人跟前说。刘大志为人憨厚,听见了也不会同他们打起来,可到底做人还是要有点良心。 刘小文不在,说难听点,周哥儿现在跟守寡没什么两样。 刘婶子身体不好,只能干些轻活儿,刘叔倒是能干,可以后渐渐老了,还能指望吗? 到时候周哥儿怎么办呢? 还不如趁着现在还年轻,回家重新找人,虽是嫁过人了,不比清白哥儿姑娘,嫁不得太好的人家,可十里八村死老婆的鳏夫也不是没有,总有人要。 “我娘让我改嫁,她说就算不改嫁,回家呆着也比现在好。”周哥儿说:“可是我不想。” 自古婆媳关系就不太好处,但刘叔刘婶待周哥儿不薄,跟亲生的没什么两样。 他当初嫁给刘小文,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是自己喜欢。 村里人都猜刘小文可能死了,他也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 就算刘小文真死了,如今不过三年,算起来是尸骨未寒,守孝也得守个三年,他现在走了算什么? 而且······ “我娘劝我回去,却不让我带着溜溜,她说溜溜是刘家的种,又是个男娃,带着他我以后不好嫁,是个累赘。” 就因为这句话,周哥儿一时没忍住同他娘吵了起来:“爹娘我可以不管,他们是大人,能够照顾养活自己,可是溜溜还那么小,是我怀胎十月,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怎么可以抛弃他。” 赵哥儿关切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想守着家,等小文回来。”心里埋着太多太多的苦,周哥儿哽咽着,:“就算等不到他回来,也没事,这儿就是我的家了,我不想再回去,也不想改嫁,而且我现在也不觉得苦。” “改嫁了,以后到下面,我怎么好意思去找他,我舍不得爹娘,也舍不得溜溜,之前要说苦,那现在就好很多了,有你夫君帮忙,我现在专心种菜,一天也能挣四五十文呢!”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蹙起眉,神色不虞:“而且我回去,我那两个嫂子会容得下我?我没出嫁前,就想让我睡柴房,把屋子腾出来给他们儿子,我娘那人你也是知道的,儿子就是天,哥儿就是屎,从不会为我说句话,现在过得好好的,我才不要回去。” 赵哥儿道:“你既然都想明白了,主意也都有,为什么还要哭?” “我就是觉得委屈。”周哥儿回。 “你嫁出来了,现在刘家才是你的根,若是刘婶刘叔待你不好,你想回去我举双手支持,可刘叔刘婶待你好,你再嫁也很难保证再寻到这样的人家,”赵哥儿实话实说,给出自己的意见:“溜溜虽然才三岁,可他懂事,再养几年就能帮衬到你,我们什么条件我们懂,富贵人家看不上我们这样的,在刘家要干活,去别人家也要干活,有什么区别呢?” 周哥儿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赵哥儿分神往门外瞥,屋外有淡淡的月光,方子晨和乖仔还在院子里,正对大门口,在唱歌。 快乐的池塘里面有只小青蛙。 它跳起舞来就像被王子附体了。 酷酷的眼神,没有哪只青蛙能比美。 总有一天它会被公主唤醒了。 啦啦啦…… 歌词奇奇怪怪,跟村里小孩哼的那些“王二狗娶小狗,生了一窝小狗狗”都不一样儿,但又有点好听,赵哥儿刚要收眼,方子晨似有所感,抬眸望过来,眼里盛着温柔和宠爱。 温柔宠爱是对着乖仔的,一看到他,就笑起来,朝他电了个眼,里头全是痞气。 赵哥儿咳了一声,回神毫无人性的开始赶人:“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不然刘婶会担心的。” 周哥儿本来就是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憋着压抑得很,这事儿不好跟刘婶讲,在村里能跟他说上话的也就赵哥儿。 不知不觉天都黑了,周哥儿正要起身,外头传来刘婶子的声音。 “方小子,我家周哥儿在这不?” “嗯,他在里面跟赵哥儿聊天呢!” 洗了澡躺床上,赵哥儿因为周哥儿的事闷闷不乐,明儿要早起做血肠去摆摊,他强迫自己入睡,可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 方子晨揽住他腰:“怎么了?”
第58章 周哥儿讲这事时,方子晨就在门外,周哥儿没避讳,而且方子晨也不是大嘴巴长舌妇,赵哥儿便将这事儿说了。 方子晨‘啧’了一声,两手枕在脑袋下,人情世故他可能不太懂,可脑子精得很:“你当周哥儿他娘为什么早不叫晚不叫,偏偏这个时候叫周哥儿回去。” “之前家里的活儿还有刘叔帮忙干,这会刘叔伤了腿下不了地,周哥儿里里外外忙,这半个月就瘦了好些,”赵哥儿猜测:“周叔和李婶应该是心疼他了。” 这想法单纯,方子晨说:“我不觉得是这样。” 赵哥儿定定看他。 方子晨道:“他们若是心疼周哥儿,那自己养大的孩子,应该会懂他,也该明白身为人父,孩子有多重要,周哥儿就溜溜一个孩子,他怎么对溜溜,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劝他丢下溜溜改嫁,这跟剜他心没有什么区别,如果我是周叔,真疼自己哥儿,我是舍不得这般对他的,而且,刘叔腿伤了都有大半个月了吧,怎么一开始不来劝,现在才来?” 赵哥儿想想,这话好像也对。 而且从周哥儿言语之间的意思来看,李婶是想让他先回家,改嫁的事慢慢挑,没有半点急的意思。 可周哥儿不年轻了,哥儿上了年纪不容易怀孕,二嫁本来就不好找人,到时候年纪上去了,更难。 李婶怎么想的啊? 方子晨点点他眉心:“别蹙眉,难看死了。” “你嫌我了?”赵哥儿捏捏他滚动的喉结,问:“夫君,你说李婶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 “周哥儿给醉宵楼送菜,估计让他娘家人眼红了。”方子晨说。 赵哥儿霎时呆住:“不,不可能吧!” “有什么不可能,他跟你关系好,现在村里不都说我帮他是因为看在你的面子上吗?”方子晨给他分析,道:“周哥儿每天给我们店送菜,一趟能赚三十多四十文,保底算一个月就是一两银子,他爹娘能不眼红吗?杨叔当初让他给店里送菜,是认他这个人,他回娘家,刘家就不能再给店里送菜,这路相当是转到周家那边去,周哥儿和离回娘家,算重新待字闺中,用周家地种的菜,那赚的,不就是得上交给周家么。” 周家这是想让周哥儿回去,给他们当钱娄子。 赵哥儿满脸惊愕:“怎么这样啊!” 可是想想,也是有迹可循。 周哥儿未出嫁前,周叔和李婶就不怎么重视他,这几年周哥儿过得困难,也没见他们帮衬一下,现在突然跑上门来关心,感情都是打着算盘。 不过一个月一两银子,村里大老爷们累死都赚不到这个数,眼红正常。 “睡吧!”方子晨将他拦进怀里:“明儿要早起呢,周哥儿也不是傻的,路要怎么走,往西或往东,都只能他自己选,我们管不着的。” “他是我的好朋友,”赵哥儿圈住他的腰,情绪低落:“我刚被卖进马家的时候,村里的小孩都不理我。” 他轻轻说着小时候的事。 那时候赵哥儿才七岁,也正是爱玩的年纪,走路上看见同龄孩子扎堆玩,成群结队的,不是不羡慕,六七岁,在村里已经开始帮着家里干些轻活儿了,割猪草、挖野菜、洗衣服时小姑娘小哥儿们总是相约着结伴走,只有他孤零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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