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身体,果然很脆弱。 ……在神明的封禁之下,他就算显露本体,恐怕也对此地造成不了什么大的损害吧。 他这念头只是在脑子里转动了一圈,却并没有付诸行动,低头看,那绊到自己的东西,赫然是一只死去多时的蝙蝠。 样子看上去还很熟悉。 费雷因死了。 小心翼翼用分身过来见他,被他捏爆几回还是逃脱,最后却死在了这里。 谢眠冷淡的目光掠过。 他知道距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 确实不远。 两人再往前走了一段路,通道就已经到了尽头。 尽头是一座狭窄的桥。 桥下是沸腾的岩浆,上方是巨大的黑暗空腔,对岸则是一扇高耸的黑色大门。那扇门非常高,直抵穹顶黑暗之中,往上看不见尽头。大门的两侧分别雕刻着两只巨大的蜘蛛,中间的地方,此刻已经打开了一条细缝,仿佛正在等待着客人的进入。 浓郁的血腥味就是从裂缝里面传来的。 桥梁很细,只够一个人通行。 “你先走。”褚言道。 谢眠无所谓一点头,他本来就要先走。 褚言注视他走上桥梁。 谢眠的背影高挑而瘦削,也许因为发烧,步伐有些微不稳。他跟了上去,离得很近,随时准备应付突发情况。 桥梁虽然窄细,无法容纳两人并行,但留给一个人落脚的空间还是充裕的。可谢眠却偏偏不踩在桥梁中间,反而步步踩在桥的边缘。 沸腾的岩浆和火星在他衣袂之下肆虐,他的脚步轻快,似乎没有感到丝毫畏惧,反而在享受着这些。 生死之间的刺激,悬崖边上的危险。 烧热的额头。 旋转的世界。 桥梁在视线里面放大又缩小, 谢眠耳边似乎听到了喝彩的声音。 他想起自己曾经作为轮回者的第一个世界。进入马戏团里的人类被迫为怪物进行表演。 表演失败,游戏结束。他们会摔成肉泥,成为怪物的食物。 他走在钢丝上,下面是尖刀与烈焰。 怪物们喝彩的声音响在耳畔。微风吹过他面庞,他离死亡如此接近,只需要纵身一跃。那感觉让他迷恋。 他很少会想起人类时候的记忆,此刻却莫名纷至沓来,如影摇动。 微风吹过的面庞,他张开双臂,踩在桥梁的边沿上行走。岩浆咕噜噜地在脚下响动,前方黑色的大门已经为他敞开。 他走进门中。 在他刚走进门时候,大门就猛然闭合。褚言跟在他的身后,意识到不对,瞳孔微缩,想要强行进来,却感觉到脚腕被什么东西拉住了。 他低头一看,是谢眠的藤蔓。 就是停顿的一瞬间,大门已经在他面前轰然闭合。 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曾经在游轮底部见到过的巨大血池不知如何被转移到了这里。 血池咕噜噜冒着泡,上面漂浮着怪物和蓝星人的尸体。 旁边岸上关着十几座铁笼,其中大部分都已经空了。而唯一剩下的那座铁笼里面,谢眠看到了云之明和白昙。 他们满脸绝望与死寂,蜷缩着颤抖,仿佛被绑起来的两只小老鼠。云之明看到谢眠进来的时候,就失控地朝他叫喊,“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谢眠没有理会这些人类的叫喊,目光越过他们,也越过血池,看到了对岸。那里有一条高高的阶梯。阶梯之上,是一个白骨堆积成的王座。上面坐着的人并没有出乎他意料。 对方穿着一身黑色礼服,双手优雅地放在大腿上交叠,血色长发披散,用漆黑没有眼白的双眼低头看他。 就像是当年第一次在虚妄之城宫殿里遇见时候的样子。 拉菲格尔。 初代怪物之王。 “蚀骨。好久不见。” 拉菲格尔低头观察着眼前人,想要从谢眠的脸上看出惊讶,出乎意料,不敢置信等情绪。 ——看对方脸上完美的表情碎裂,沾染上失措与无助,甚至其他更动人的色泽,是他在乐园里面见到对方的第一面起,就想要做到的事情。 谢眠眼皮都没抬。 “拉菲格尔。” 拉菲格尔:“你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谢眠道:“难道我该意外?” 拉菲格尔的神色变了变,语调变得阴沉:“我要是你,在远远感知到我的气息的时候就会逃。逃的越远越好。就算你已经进化九次,你也不会是神明的对手。你应该能够感知到,现在,我就是半个神明。” 确实能够感觉到。 拉菲格尔身上的气息已经超越了普通怪物的范畴,身上氤氲着一股怪异不属于世间的诡谲气息。很危险。 谢眠弯唇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作为造物,却背叛了自己的造物主,转投到敌人的麾下当一条走狗,这可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拉菲格尔。” 拉菲格尔表情骤然扭曲了一下,强装出来的优雅难掩这无数年来积攒的戾气与怨恨,就像他当年被蚀骨强行撕裂,已经无法恢复的外表一样。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也根本就不知道我在罪渊遭遇了什么。”拉菲格尔语调阴郁,几乎是从牙缝里面挤出字句,“那个肮脏污秽的地方……” 罪渊在乐园的最底端,承载乐园全部肮脏与污秽,那里的怪物都曾经违背乐园规则,甚至违背神明,穷凶极恶,没有理智。 而曾经负责审判和将怪物流放到罪渊的人,却是身为怪物之王的他。 可想而知,被蚀骨拔光羽毛吞噬了大部分本源力量,甚至连飞翔都不再能够的他,被打入罪渊之后的下场。 “我侍奉了祂数万载。可当我在罪渊里面受尽折辱与痛苦,无数次地祈祷祂能够来将我拯救,但祂没有!祂没有!” 拉菲格尔的语调激动起来,“而你,蚀骨,明明不是祂的造物,来到乐园甚至不足百年,却得到了祂无上的宠爱与恩赐。” “如果没有神明的赐予,你的力量又怎么能够有这样不可思议的进步?甚至连虚妄之城的宫殿,也背叛了我这个主人,让你在羽翼未丰之时从我手下逃脱。可最后一战我被你打下罪渊的时候,祂却连手都不愿伸向我。” “是祂磨灭了我对祂的信仰,是祂放弃了自己的信徒!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谢眠冷漠地看着他,唇边弧度凉薄。 “你忘了,你我最后一战那天,祂并没有插手我们i中的任何一个人。如果你没有输,一切都不会发生。可惜,是你输了。” “能力不足,才是你最大的错。” “不!” 拉菲格尔猛然站起身,背后伸展出一对巨大的黑色骨翼,没有羽毛,骨骼还有些畸形,看起来没有半点美感,只有狰狞和丑陋。 血池开始剧烈沸腾起来,诡异的青筋从拉菲格尔的脸上浮现,那些青筋扭曲凸起,竟然隐隐构成蜘蛛的模样,盘踞在他的脸部。拉菲格尔身上的气息不断飙升,道:“蚀骨,你总知道应该怎么激怒我。但是这一次,我会让你后悔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谢眠:“哦?” “我一直很好奇,那具能够勾引神明的身体滋味究竟是怎样的。”拉菲格尔说到这,喉咙里溢出点阴冷的笑,“正好,就在这里,让我一点点把你侵占,把你那张漂亮脸蛋踩进泥地里弄破弄脏,再把你的身体一片片撕碎嚼烂。这一次,神明站的是我这边。你绝无可能逃离这里!” 谢眠道:“拉菲格尔,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他十指交叠在身前活动了一下,“我为什么要逃?” 拉菲格尔一愣。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帮我提前把门关上。”他终于抬起眼,血红的眼睛如同淬冰冷刃,“免得误伤。” …… 半个小时之前。 云之明被绑在囚笼里面,看着身边的白昙。 跟着他一起踏上方舟的儿子。 然而现在,他的儿子却已经完全不认识自己这个父亲,正蜷缩在旁边,目光呆滞。 白昙被洗了脑,已经完全认为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上船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抹除掉谢眠这个扰乱剧情的“错误”。 为了完成这点,他收到的指令,就是协助“黎明号”上降临仪式的进行,在特定的时机,在特定的地方,启动法阵。 然而法阵启动之后,能够帮助他抹除“错误”的神明并没有降临。而他却被传送到了这里,绑住关进了笼子里。 白昙并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这里……又是哪里? 他看着其他牢笼里面的“同类”如同被赶的猪鸭一样被下入血池,在沸腾的池水里面发出嘈杂的尖叫,皮肉烧裂的声音竟然和尖叫声一样的刺耳。 眼前的男人抱住他,竭尽全力遮挡他的视线,让他什么都不要看,不要听。 他想,这应该是一场噩梦。 云之明却知道这并不是噩梦。 而是血淋淋的现实。 他视为亲人的同伴们一个个成为了祭品,被血池吞噬,高座上的怪物冷眼看着一切的发生,肚腹破开的伊西斯看也没有看笼子里的他们一眼,而是离开了这里。 如果这时候他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就枉为“方舟”计划的领导人之一。 他们都被骗了。 从在方舟发生感染者混乱,被所谓的“真主”救下的时候。 他亲手修建了“黎明号”,却也亲手把自己的同伴推向了地狱。 云之明闭上眼,眼角留下一行泪。 他已经明白了一切。 “黎明号”修建的时候,伊西斯曾经让他将一种特殊的颜料混合进船身特定的位置之中。 他看过设计图,颜料绘就的是一个贯穿船身的法阵。伊西斯说,这是“降临仪式”所要用到的法阵,只要通过人油作为媒介,收集到游轮上游客的信仰力量,法阵就会被启动,与星空深入的通道将会被构建,真主将以此获得锚点,真正降临这个世界。 而他竟然也就信了。 直到他在游轮的异变中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却已经无法逃离游轮。法阵被人发动,神明却并没有降临。 这不是一个召唤神明的阵法,而是一个巨大的指向性传送阵。 游轮上所有的准备,都是为了开启传送阵,将真正的祭品转移到这里。 他是祭品。 他的同伴也都是祭品。 他早就该猜到的。云之明痛苦地想,在那位黎明主教提前离开这艘船不参加仪式的时候,他就应该有所警惕。 唯一庆幸的是,他的儿子云柏并没有被传送到这里。也许是因为云柏出生在这个世界,并不符合“祭品”的标准。 可是白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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