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起来,神色中满是对世人的嘲弄。 “如今真正的生剑已经杀灭建木天柱,断绝了最后的生机。该轮到真正的杀剑斩断归墟天柱,重启一切因果了。小师兄,千山我独行,不必太想我。” 说罢,他转身而去。 “师弟,别走!” 江辞月上前一步,他下意识地呼唤着段折锋。 而和他不一样,段折锋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看他:“怎么了,小师兄,你还有什么不明白?这保证是我最后一次骗你了,你若有什么不高兴的,恐怕也只能忍一忍。” 他说着笑了笑,温柔地注视着江辞月。 而江辞月喉头哽塞,他明白自己再也没有了阻止段折锋的理由和手段。他该做些什么?又还能说些什么? 他们在沉默中互相凝望,然后在沉默中接吻。 江辞月闭上眼睛,这一吻在哽咽中结束,轻柔如同命运的告别。 他听到段折锋说:“修行,然后入道。江辞月,你和我不一样,你是天生的道心,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入魔,我始终相信着你。待我离开之后,你或许会难过一阵子,或许几年,或许几十年,但你终究会忘记这种难过,你要像在幻境中那样,成为天下第一剑,世上唯一仙。” 江辞月下意识地伸出手,只是什么也没有够到。 就连唇上的余温也已消散。 段折锋用了小小的法术。 当江辞月听完这段话的时候,其实已经来不及拉住他了。 段折锋正在下坠,向着无穷归墟下坠——那是时间与空间的终结,亦是旅途的终点,是江辞月无法企及的命运。 江辞月是明知不该,明知不能,明知一切都必须在这里结束的。 就像以往无数次一样。 他不该。 但他还是向着段折锋追去。 倘使江辞月真有天生道心。 那他段折锋定是天生心魔。 江辞月没有追上段折锋。 他不知道为什么。 ——归墟天柱又在哪里?难道已经被段折锋劈碎了么? 但在混沌之中,江辞月看见了时间的终末。 有洪钟大吕的声音说:“向前走,离开时间之末,前往新的因果,忘记此世的一切。” 这是天道的声音么? 江辞月不知道,但他站在原地,他看见世间的一切都在此处化为凝滞的画面,就像神明手中的画纸被揉碎成五光十色的幻梦。 他没有动弹半步,不是想阻止新的世界诞生,只是还想再见到段折锋,哪怕一眼。 “唉……” 有一声叹息,在这个一切停滞的地方响了起来。 江辞月回头看去,见到有一个失去了时间的人坐在原处。 这个人白衣、白发,双目猩红,浑身上下散发着魔气。那魔气不似其他妖魔身上的张狂邪佞,只余一股令人心悸的绝望与死寂。 这里没有岁月,没有事物,没有概念与规则,因而也不知道这个魔到底存在了多久,又在这里独自沉默了多久。 这个人,长着江辞月的面容。 “你是谁?”江辞月问道。 魔说:“我是你。” “我就在此处。”江辞月说,“他说过,我不会入魔,无论如何……我不会入魔。” “他错了,段折锋错了。”魔说,“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上一次他是如何失败的?” “没有。”江辞月说。 魔说:“我杀了他,他未能毁灭全部天柱。” 江辞月的心脏骤然被收紧了,他无法说出任何话。 魔又说:“那时我们是敌人,他叛出灵犀门,造成无数杀戮,甚至折辱于我,我恨他,我杀了他。可在杀了他之后,我见到了为他所囚的灵犀师尊的魂魄,方才明白一切真相。自那之后,我闭关七十年,最终堕入魔道。” “你……”江辞月的瞳仁几经收缩,最终说,“然后你做了什么,又为何会在这里?” “我一个人,拿着生杀二剑,斩断了归墟天柱。”魔平静地说,“自他之后,天下无魔,我便为魔。毁灭天柱之后,我要的不是新的世界,我要的只有段折锋一个人!” 江辞月道:“你毁灭了天柱,杀光了一切,就是为了——” 魔笑了,说:“是,那时我就在这里,就站在你如今的位置上,我重启了所有的时间,我要的是一切未然,要的是因果倒错,要段折锋重新认识我,要我们一无所知,所谓的命运颠覆重来,要这冥冥的天道……烟消云散!”
第88章 断离恨(7) 江辞月说:“你疯了。” “不疯狂,便不是魔。”魔笑了起来,那笑容中依稀还能看得出江辞月的神采。他直视着“自己”片刻,眉心中陡然亮起一道剑影。 从那光中出现的,赫然是一柄残破的断剑。 那是生剑无欺。 魔以双手捧着断剑,凝视江辞月:“段折锋算漏了一件事,他此生唯一算漏的事,便是我。是我一剑杀了他,却也是我令时光倒转,一切重来。” 江辞月喃喃道:“但我没有做到,我依旧……没有做到。师弟已经走了,他骗了我。” “不。”魔缓缓地说道,“有一件事只有你能做到——只有他信你,重你,爱你,与你共历生死而不渝,你们才能做到。” 他伸出手,而江辞月忽有所悟,只觉得心头一颤,自己已经抓到了这场死局当中唯一的生机。 ——山海绘卷。 绘卷缓缓展开之时,魔说:“他从来不信山海绘卷,不信世间能有双全法,他只是信你。” 江辞月看着眼前这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反问道:“他不信你?” “我杀了他。”魔淡淡地说,“我们互不相欠,如此而已。” “他在哪里?” “在这里。” 魔忽然笑了一笑,那张脸上浮现出一个江辞月从未有过的明朗笑容,他伸手将无欺残剑丢进了江辞月的怀里。 江辞月一时怔忡,下意识接过了残剑,下一刻却感觉到了一股巨力涌来,竟是这把残剑上早早被设下了阵法,将他拉扯着向绘卷中坠落下去。 “你……” “江辞月自去寻段折锋了。”魔双手负于身后,神色淡淡,“何必有我?” 下一刻,山海绘卷合拢。 而他已转过身,面向此世之末,万顷雷劫。 …… 不知数年后,不知数里外。 “大夫,我还是觉得这梦做得太真了……我们真不是穿越了,然后又穿回来了?” 几个青年男女坐在沙发上,神色迷茫地问。 在他们对面,一名美艳非凡的女子身穿白大褂,名牌上写着“高级心理咨询师,余容”,闻言笑道:“这只是群体曼德拉效应,你们在聚会期间喝断片了而已。不用想太多,回去上两天班就自然治愈了。” 几人还有些不解,有人小声说:“我梦见自己变成纸片人了……” 刷拉一声。 美丽的心理咨询师忽然拉开了窗帘,指着外面的太阳说道:“醒醒,太阳只是一颗恒星,纸片人只是骗你们氪金的幻想,你们说的那什么小说,不是也根本找不到吗?要相信科学。” 科学的阳光照耀下,几人蔫了,陆陆续续道:“谢谢大夫……” 其中有人觍着脸问:“大夫,我总觉得自己还能修仙,估计是病没有治好。我能和你交换个微信吗?” 心理咨询师撩了撩头发,风情万种地抛了个媚眼:“我是男的。” “啊???” 不久,心理咨询师送走了这几个难哄的患者,一转身走进了休息室。 他脱了白大褂,将八条尾巴舒舒服服地搁在凳子上,长吁了一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啊,动不动就修仙,真是一点儿也不把牛顿他老人家放在眼里。遥想我容雩当年连皇帝都哄得,现在对付几个毛头小子……” 正自顾自说着,手机响了。 容雩一看那上面亮着“小鸡”两个字,清了清嗓子才接电话:“喂,丹朱先生……啊是是是,我下个月就回去……那几个纸片人好骗的很,您别担心……对了,替我向龙七先生问好。” 电话那头,凤凰冷清的声音传来:“他好得很,一连七日没有执勤,昆仑山上有夜无昼,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容雩额上冒出汗来,连忙安抚道:“呃,您先别急,龙七说不定是得了江先生的消息,急匆匆跑下山去找人了……” 话音刚落,容雩心里突然咯噔一声。 只听电话那边沉默了半晌,丹朱冷冷道:“一个两个的,干脆都别回来了!我看这灵犀门也没什么传承下去的必要,索性我一把火烧了干净。” 电话挂断。 容雩:“……”这凤凰到底什么时候走出青春叛逆期?总觉得自己头发更少了点。 此时此刻,在阳光普照下的一片海域上,正有一艘古色古香的沦波舟逐浪而行。 舟中燃着灵犀香,炉上煮着一壶茶。 江辞月迎着灿烂的日光,检视着手中泛黄的画册。 书中的这一页正画着一只虎身带翼的凶兽,正是穷奇。 江辞月看了片刻,低头问:“你再仔细看看,书中所画的和你原型还有什么区别?” 在他脚边,钻出来一只毛茸茸、黑漆漆的幼兽,哼哼唧唧地口吐人言:“这得问师父……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江辞月扶额,拎起这小崽子,将他安安稳稳地放在茶炉旁,说道:“如今世间仅你一头穷奇,且也不再是从前世界,你万不能再肆意妄为,尤其禁止以原型出现在人前……” 穷奇蜷缩成一团烤着火,小声委屈道:“知道了啦师娘。” 须臾,江辞月将画册仔细保养好,卷起一边珠帘,便见天边霞光万丈,日月更替之时已经到了。 他起身踏入剑室,抬头便看见残剑无欺漂浮于空中,周身散发泠泠清辉,是在吸收日月精华以重铸剑身。 江辞月新点了香,刚捋起袖子,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 “老婆准备将我藏到什么时候?”有人在他耳畔低低地问。 江辞月颊边微烫,挣扎道:“我说过不准如此叫我。” “那叫什么……掌门?小师兄?”段折锋坏笑着,“还是剑主?” 江辞月大恼:“你怎么做个剑灵也这么不老实?小心我将你关在这里,什么时候学好了,什么时候再准出去祸害世人。” 段折锋眼神一亮:“如此甚好,不如再上条锁链,只需再有个手机……” “……”江辞月无语凝噎片刻,“你休要沾染上那等凡俗习气!每日功课做得如何了!今日剑身又凝练了几许?” 听说过“功课”两个字,他的好师弟立刻顾左右而言他:“往后岁月还久着,小师兄莫急。总有一日,我再与你行走于浊世中,无一人认识我,无一人在意你,那才是逍遥自在。”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83 首页 上一页 8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