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辞月将纸人扶起后,说道:“你是独自来的?如何逃离妖魔大军围攻?” 纸人解释道:“小人身形特殊,敛息之后从地底钻出来,路上遇到妖魔就假装是个小妖怪,一路有惊无险地到了这里。” 江辞月眉头微微蹙起,向着信笺飞来的方向深深望了一眼,随后又问:“建木秘境所处位置特殊,连我都不得而知,妖魔又是如何知道的?” “这……”纸人白惨惨的脸上又平添了几分尴尬,“小人不甚了解缘由,但听说是里应外合。” 江辞月听到这里,便明白了:“想必是有入魔者叛乱。” 纸人默默点了点头,又找补般说道:“一定是那魔尊暗中谋划,他最擅动摇人心,手底下还有妖狐这样存在,就连龙君都不能幸免,也怪不得那几个修士……” ——哪怕是在世界末日的前夕,人族最后的避风港之中,也还是会有修士堕入魔道,加入妖魔阵营。 只能说,内讧是人族特色,自古如此,不曾更改。 纸人最后又是一拜,说:“为今之计,还请仙长您快去救援!否则只怕建木天柱也会顷刻覆灭了!” 江辞月沉默片刻,说:“你当真以为自己逃了出来?” 纸人悚然一惊:“仙长何出此言啊!” 话音未落,便只见自己来处魔气突现,有一六臂狮首的魔头陡然现身——正是罗刹隐。 刹那间,纸人就迎风而矮,突然又变回了一张纸似的,钻进土里。 然而他的努力是徒劳的,罗刹隐大咧咧一脚踩了上去,将他定在了原处,又笑道:“灵犀剑宗别来无恙啊,眼看这建木秘境也落入我手,要不你就从了尊上?” 江辞月只不答,冷冷道:“段折锋理应告诉你,不要来招惹于我。” “尊上说过。”罗刹隐收回笑容,“但我若能听话,我就不是魔。” 说罢,他须发怒张,上面缀着的无尽冤魂齐齐发出凄厉叫喊! 江辞月也不姑息此魔,念头一转之间,眉心剑影——生剑无欺凛然而出! 趁着两人斗法之时,地上的纸人连忙钻了出来,连滚带爬地离开原地。 他虽然没有冷汗,但也脊背发寒,知道自己是被罗刹隐故意放出来的,只怕就是来找江辞月的踪迹! 而江辞月这连日来所救的百姓,想必就在不远处,或者就干脆在他身后的山海绘卷里! 自知是犯了大错,纸人现在又想回去紫炀帝君处汇报情况。 然而抬头一看,他再次骇然失色。 只见来处黑云弥漫,茫茫远处有一道金光乍现,俄而建木天柱浮现,天地间都是刺耳的嗡鸣之声——宛如天道示警,又如世界哀鸣。 他便知道,建木天柱也支撑不住了。 “……连紫炀帝君他们,连那么多的仙长也拦不住吗?” 纸人站在原地,也不再逃了,只是心如死灰,呆呆地想道:罢了,想必这真就是世界末日,那无赦魔尊应该就是天道灭亡的命定之人,否则又哪来如此伟力,如此智计…… 想到这里,他索性原地坐下,最后看了一眼天边。 只可惜,连日月都已经不存了。 不知过了多久,远方声音间歇中。 生剑无欺已经将罗刹隐压制在地,须发与白骨透露零落了一地,彰显着先前一场战斗的酷烈。 罗刹隐咳了一口魔血,说:“哈,我输了。” 江辞月在他眼前落地,白衣翩然如举,低头问他:“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襄助段折锋,为什么要参与灭世之举?”江辞月淡淡道,“你是天生天魔,对人类殊无恨意。” 罗刹隐笑了笑,鲨齿凛冽间吐出漠然无畏的话语:“理由,正是你们人族才需要的东西。我等妖魔想吃人就吃了,想灭世就灭了,如果你一定要问为什么——那就是我可以这么做。倒是你们,道貌岸然,吃肉都要找一千一万个原因,不嫌累得慌?” 江辞月默然片刻,说:“此正是人区分于畜生之道。” 罗刹隐又说:“人族自己搞这一套就罢了,竟然还狗胆管到我们妖魔头上,说要诛灭我们?哈哈哈哈,滑天下之大稽!尊上乃是凡胎天魔,正是看破了你们这等虚伪行径,他能让这世间回到理所当然的时候,届时什么妖、什么魔、什么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何等自在!哈哈哈哈,我想杀人就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声音突然一停。 罗刹隐气息已绝,只剩下一双怒目圆瞪着,充满恶意地瞪着江辞月,却仍旧没有仇恨。 江辞月深深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少顷,魔气倾泻而出,罗刹隐的身躯已经化为无穷瘴气,将土地寸寸吞噬。 江辞月遥望天际,知道建木天柱也即将崩塌。 他便不再去看,转而抛出身后的山海绘卷—— 只见其中山川依旧,屋舍不改,好似完全没有收到外界天地末日的影响。 但仔细一看,其中天空隆隆震荡,竟然也有崩塌之象。 随着一声清脆的呼哨声,一只小凤凰从其中钻了出来,落在江辞月肩头,叫道:“不好啦,八大天柱只剩一个归墟,却是最特殊的一个天柱,无法聚拢灵气。现在灵气一直动荡,我们都没法修炼了!” 不止是无法修炼,甚至自身修为也在灵气潮汐之中动荡,轻则跌落境界,重则心神受创,乃至于身死当场! 山海绘卷中看似安全,但终究也属于这方天地,覆巢之下无完卵。 江辞月快步踏入山海绘卷中,顾不得其中百姓的恐慌之声,便祭出神魂中蕴养着的生剑无欺本体—— 此剑一出,光彻山河。 它本就不是杀伐之剑,用在这里竟然激发出一百二十分的实力,硬生生镇压住了灵力潮汐的波动。 紧跟着,小凤凰丹朱一声清鸣,周身焚起无穷烈火,向着天空中扶摇而起——转瞬间,化为一轮烈日悬挂空中。 绘卷之中便有了日神。 只是凤凰毕竟年幼,仅凭自身妖力,仅仅维持了瞬息功夫,便开始经受不住天道威压,缓缓向着山崖间坠去。 情急之际,又突然只见一道金光从远方群峦中亮起。 江辞月抬头望去,从白发到衣袂都被这道光所照亮,他飞举而起,清晰地看见,那是一条龙。 那是被江辞月救下来的幼龙,龙七子敖绵。 只见他化为龙身,缓缓飞起,携带着茫茫云海簇拥而上,温柔包围着烈日。被光芒所照彻的龙身鳞毛毕现,宛如皎洁月轮,共同地抵挡住了天的倾覆。 绘卷之中便有了月神。 江辞月明白此刻十分关键,立刻默念剑诀,催动生剑无欺粲然出山—— 灵气随之暴涨! 这一刻,万千生灵都在仰望着这一神迹。 他们亲眼见到在剑影之中,仿佛有一道虚弱的天光飘摇而起,渐渐生辉。 ——建木天柱! “白民之南,建木之下,日中无影,呼而无响,盖天地之中也。” “原来如此。” 原来八大天柱之中,建木是唯一的活物,也是唯一能够改易的天柱。 它象征着“天地之中”、“百民之国”。 如今随着原本秘境被毁,世间日月倾颓,而大量百姓聚集在这山海绘卷之中,随着初始日月的成型,天地中最后一线生机就应在此处,因此建木也自然应该位于此处。 随着建木的出现,山海绘卷中的灵气仿佛得到号召一般,顷刻间风平浪静,这绘卷顷刻间便可称为是洞天福地之首,如今再没有能与之媲美的灵脉了。 不久,生剑无欺也从建木虚影中飞旋而回,悬停于江辞月的身前,散发出阵阵宝光。 江辞月的身影就立在山川之上,建木之下,日月映照之中,白发如雪,仿若天命之所钟。 此时他手抚神剑,心中想道:自古以来,只听说过剑可为杀器,也可为礼器,却不曾听过“生剑”之说。神剑“无欺”从来不肯杀敌见血,难道就是应在此处,才会被称为“生剑”? 他一贯是不喜欢宿命论的,但回想起生杀二剑,便想起段折锋手中的杀剑无赦…… 而江辞月并不知道,此时此地,山海绘卷之外,也正站着段折锋的身影。 杀剑飞旋于他的身侧,有所感应般地震颤起来。 “不急。” 魔尊笑了笑,低声说道:“要破这山海绘卷,总得先和小师兄商量一番。等他明确拒绝过后,我才好硬来。”
第85章 断离恨(4) 江辞月想过很多种再见段折锋的方式。 以这魔头的行径,以及过往中的斑斑劣迹,要想闯入这个山海绘卷小洞天,实在有无数种办法:例如串通内鬼里应外合,或是煽动叛乱攻心为上,又或者干脆围三缺一,以最血腥残酷的法子来贯通出入。 但江辞月没想到,段折锋是一个人走着来的。 没有那势焰熏天的狻猊座驾,没有那俯首帖耳的三千妖魔。 只是一个普通的月明夤夜,段折锋敲响了清净小院的院门,问道:“小师兄,我知道你在里面,开个门。” 江辞月:“……” 门打开的时候,江辞月又是一怔。 眼前的段折锋是记忆中的师弟——他少年模样,穿着一身单薄的黑衣,幽深的双目里有时带着笑,又有时是对这个凡世的淡淡讥嘲。 但他看着小师兄的时候,总是带着笑的。 江辞月忽的移开视线,同时说道:“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段折锋笑道:“那可好,我最喜欢做小师兄说‘不可’的事情了。” 他说完,小师兄果然气恼了:“你可知道这是山海绘卷之中,是属于我的法宝洞天,这里无数人想要取走你的性命,你还敢独自一人现身?” 段折锋欣然点头道:“总不能再带一个来煞风景。” 江辞月却没有让开身位,只冷冰冰盯着他道:“你是觉得我不敢动手?还是不会?于公,你是祸乱天下的魔头,于私,你更是出身我灵犀门的叛逆之徒,我现在就该动手将你镇压。” “小师兄既不敢,也不会。”段折锋无奈叹了口气道,“于公,你先前刚与罗刹隐大战一场,别人不知其中细节,我却知道——你当真还有那个余力,与我再战?” 江辞月没有说话。 “于私嘛,”段折锋便向着院中杏花树下走去,低低地坏笑着,“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韦庄的这阙词,讲的是私相授受之事。 换句话讲,偷情。 江辞月当即恼羞成怒,差点要抽出剑来砍了这混账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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