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潮声冷静下来之后,也知道这个时候他继续留下不大合适。 他若硬要留下,除了火上浇油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外婆问起,你就说我家里有事情,连夜回去了。”纪潮声道。 “嗯。”时陌在他手上轻轻握了一下,“新年快乐,纪老师。” 纪潮声很想再亲他一下,但还是忍住了。 当日天亮前,他便离开时陌家,先回了别墅。 那天一早,时陌做好了准备要接受父亲的质问,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时父一句话都没提。 要不是他面对时陌时的态度疏离了许多,时陌都要忍不住怀疑昨晚是自己的错觉。 时母显然不知道这件事,一大早还问起了纪潮声的去向,得知他家里有事先走了,她还有些心疼。 大年初一这天晚上,时陌尝试过主动和父亲沟通。 但时父的态度很冷淡,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一场风波,就这么被搁浅了。 时陌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担心。 过完年后不久,时陌就进了新的剧组。 半个月后,纪潮声也进组了。 他们这次拍的不是同一部戏,好在两个剧组在同一家影视基地,所以他们几乎每天都能见上面。 时陌这部戏拍了四个多月。 期间他依旧像从前一样,每周回家陪外婆和父母待上半日。 可这么长时间过去,时父始终没再提起过除夕那天晚上的事。 随着时间的推移,时陌几乎都不抱什么希望了,可就在这时,时父却突然问起了纪潮声,问对方什么时候杀青。 “他……和我时间差不多,都是六月份。”时陌道。 “你们这段时间……见面吗?”时父问。 “偶尔会见,在一个影视城里。”时陌大概是怕他不高兴,忙补充道:“不过不是一个剧组,住的酒店也离得挺远的。” “远”到步行得将近五分钟的脚程! “杀青了,带他回来吃个饭吧。”时父说。 时陌闻言不禁一喜,连忙点了点头。 后来时陌才知道,父亲之所以会松口,主要的功劳还是在母亲身上。 除夕之后,时父一直没把事情告诉时母,怕对她的打击太大。他们虽然是知识分子,眼界也不算窄,但这种事情落在自己儿子身上,多少还是会受点打击。 毕竟上一辈中国人骨子里的传统,就是建立家庭,延续血脉。 至少在时父时母那代人的眼里,这套价值观,几乎是共通的。 但谁也没想到,时母对此事的接受度,竟然远远高于自己的丈夫。她在得知这件事以后,只沮丧了小半日,很快就想通了。 她的想法很简单:性取向这种事情,几乎是无法改变的。 既然如此,他们为人父母的,也只能接受。 在让时陌娶妻生子和孤独终老之间,她选择了接受纪潮声。 时父素来怕老婆,见时母接受了,自己也就没再坚持。 毕竟,抛开性别来说,纪潮声在二老眼里的确是个很值得托付的孩子。 这一年六月,纪潮声正式以时陌对象的身份,拜访了时家。 那晚,时父喝了不少酒,最后醉得一塌糊涂时,拉着纪潮声嘀咕了半晌。 后来时陌朝纪潮声一问才得知,自家老爸对纪潮声说的话是: “时陌从小没受过委屈,你也不许让他受委屈……” 纪潮声答应得很认真。 往后的人生里,他也一直在履行着自己的承诺。 那一年的夏天,对于两人来说,是个充满了幸福和幸运的季节。 就在父母正式接受他们的关系后不久,两人就收到了电影节的入围通知。 上一世,时陌在这个电影节上,拿到了自己第一个最佳男演员奖,所以接到入围通知,他并不意外。但与上一世不同的是,这一次,纪潮声也入围了最佳男配角奖。 在接到入围通知的那天,时陌仔细回忆了一下上一世共同入围的影片。 男主角的奖项几乎没有悬念,因为这一次他的表演比上一世更出彩,而这个奖项一直以来都很有权威性,评审的判断力和审美都是毋庸置疑的,所以时陌一点都不担心出现别的结果。 他更好奇的是纪潮声能不能拿奖…… “我看了入围名单,那几部电影咱们都看过,老实说……我觉得配角没有太能打的。”纪潮声说。 “纪老师,能不能谦虚一点?”时陌嘴上这么说着,但在心里却很认同纪潮声的判断。 纪潮声在《广陵散》中的表演确实非常精彩,这是有目共睹的。 毕竟,同样一个角色,上一世郭晨安演完之后,连个提名的机会都没有! “打赌吗?时老师。” “赌什么?”时陌看着他,问道:“不会赌结婚什么的吧?” “结婚又不是儿戏,怎么能赌呢?赌我能不能陪你一起拿奖,如果赢了,你让我随意安排,晚上……”他附在时陌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听得时陌不断皱眉。 “输了呢?”时陌问。 “输了就庆祝你获奖,咱们还是可以这样……那样……” 时陌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伸脚踢了他一下。 他发现纪潮声在这种事情上,总是有着用不完的热情。 但他并不抗拒对方的热情,相反……他也从中颇为得趣。 有时候时陌会觉得,自己和纪潮声就像是天生的伴侣,默契又互补。 上一世他们没谈恋爱,真是可惜…… 六月底,电影节颁奖礼如期举行。 时陌和纪潮声作为同一个剧组的入围演员,是一起走的红毯。 当晚,时陌还被安排了一个颁奖嘉宾的身份,为“最佳新晋导演”颁奖。他在后台准备颁奖词的时候,才得知在新晋导演奖的前面,就是最佳男配角和最佳女配角。 也就是说,他等在后台的这会儿,台上可能正在揭晓最佳男配角的名单。 “等我一会儿。”时陌快步走到候场区,那里有直播的大屏幕,可以看到现场的直播画面。 就在他走过去的瞬间,正好赶上颁奖嘉宾公布获奖者,时陌屏住呼吸看着屏幕,直到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才彻底松了口气。 画面中的纪潮声,在掌声中起身,走向了舞台。 时陌看到他上台后朝着舞台侧边的方向扫了一眼,像是在找什么人。 “恭喜纪潮声,请发表你的获奖感言。”主持人道。 纪潮声开口,说了一堆比较常规的感谢,从经纪人到制片人到导演和同组的演员,以及粉丝和观众,都感谢了一遍。 时陌见对方没刻意提到自己的名字,总算是放了心。 没想到下一刻,他就听到本来打算离场的纪潮声,又加了一句:“还要特别感谢我的挚友豌豆先生,谢谢他鼓励我接了《广陵散》……” 时陌:…… 他就知道纪潮声没那么安分,不搞点事情不罢休。 好在对方有心,把豌豆公主改成了豌豆先生,不然大家肯定要觉得这是纪潮声的“红颜知己”。但尽管如此,粉丝们也都在猜测,纪潮声口中这位需要特别感谢的“豌豆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 而且他还特意用了“挚友”这样的称呼。 时陌颁完奖之后,就回到了座位上。 但纪潮声一直没有回来,想来是在后台接受采访呢。 直到最佳男主角揭晓,纪潮声也没有再出现过。 时陌在听到颁奖嘉宾叫出自己的名字时,心中没有太大的波澜。 拿到这个奖对他来说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时陌的获奖感言中规中矩,感谢了所有该感谢的人,也没有特意强调某个朋友。纪潮声先搞了那一出,他要是再忍不住胡来,那就有把观众当傻子的嫌疑了。 越是这种时候,他反倒比平时多了几分冷静和稳重。 因为最佳男主角是当晚含金量最高的演员奖之一,所以时陌发表完获奖感言,还在台上被主持人搭了几句话。 领完奖之后,是一个简短的后台采访。 时陌机械地走完流程,刚离开采访区就看到了候在一旁的彭涛。 “可以呀,以后就是影帝了!”彭涛在他肩膀上轻轻锤了一下,因为高兴眼圈都有些泛红,“后边还有几个奖没颁呢,喝口水再观众席坐一会儿,不然显得不礼貌。” 时陌点了点头,正欲穿过走廊绕到另一边的入口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在白得晃眼的灯光下,纪潮声正站在距离他几步之外的地方,安静地注视着他。 时陌慢慢走近,不知怎么的,感觉眼前这情形有些眼熟。 “时老师,恭喜。”纪潮声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时陌看着他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骤然想起了上一世自己临死前的那一幕。 当时他也是刚拿了奖接受完采访,路过一段走廊时,遇到了等候在此的纪潮声。 对方也像现在这样朝他伸出了一只手,朝他说了“恭喜”…… 时陌吸了吸鼻子,强忍着眼底的酸楚,慢慢握住了纪潮声的手。 那一刻,他握住的仿佛不止是现在的纪潮声,还有上一世的纪潮声。 随后,时陌又顺势给了纪潮声一个拥抱。 就在两人拥抱的一瞬间,纪潮声听到时陌在他耳边说了三个字。 只可惜时陌的声音压得太低,周围又比较嘈杂,所以他没听清。 他只能依稀听出了,时陌说的那句话—— 既像是“我爱你”,又像是“我愿意”! 不等纪潮声回过神来,时陌就大步朝前走去。 但没走出几步,他就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向纪潮声。 “纪老师,一起走吧。”时陌说。 “好。”纪潮声快步上前,走在了时陌身边。 彭涛跟在两人身后,拿手机拍了一张他们的背影。 大概是他拍摄角度的问题,照片有点曝光过度,像是逆着光拍的,但后景的光晕并没有破坏照片的美感,反倒将两人的背影勾勒出了几分诗意。 就好像他们并肩走向的,不止是某个地方,而是他们漫长又灿烂的余生。 「正文完·番外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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