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上易容器,两个人化作卫生部的两名员工,打着视察环境的旗号,敲开了疗养院的大门。 接待他们的疗养院主人似乎心情很不好,没有什么好脸色,语气里也是满满的不耐烦:“不是上个月刚刚视察过吗?怎么还来?是我们钱没给够吗?” “很抱歉,”杜克倒似乎没有察觉对方的不满,“是我们这边系统录入资料的时候,发现贵院有些资料的他们做记录的时候没有记录清楚,是我们的工作人员办事不力,为您造成的麻烦我们深感歉意,感谢您的配合。” 那位主任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什么资料,我看看能不能帮年找出来。” “是这样的,贵院应该接治了一位名叫郑仁义的病患?他是退伍军人。”杜克顿了顿,道,“一般来说,退伍军人都会去公立医院接受治疗,如果想要转入疗养院,需要办理一些相关手续。我们的人员在核对资料时,发现郑仁义并没有相关的手续,请问您这里有公立医院开具的转院确认书吗?” 疗养院的主任哦了一声,把郑仁义的名字输进了自己面前的智脑。 “郑仁 义的转院书。”片刻后,主任将转院书投屏到两人面前,“是第七医院的赛恩医生推荐他来我们疗养院的。” 听到赛恩这个姓氏,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随后杜克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原来是这样,那我们现在可以去探望一下郑先生吗?” 主任再次皱了皱眉:“唔……郑先生最近的精神状态都不是很好,前几天被安排进了特殊病房。两位想要探望他也可以,不过我觉得没必要了。他的精神力指数已经快要抵达临界点了,一旦跨过了那条线,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了。” 杜克又笑着和对方说了几句,给这位主任戴了几顶高帽子,才换来了郑仁义的病房号。 他的病房在七楼,这家疗养院电梯爬行的速度很慢,隐约还能听到老旧的吱呀响声。 ……内外不符。 从一踏进疗养院的大门,两个人就看出来了,这家疗养院虽然表面装潢得很正经,但其实处处都是破旧的细节——柜台上积灰的假花,门禁故障的大门,年久失修的电梯,和…… 杜克想起来自己刚刚在楼下看到的那些病人。 安瑟疗养院打着安抚精神力紊乱患者的名号,但他刚刚在楼下看到的病人,无一例外,脸上的表情全是如出一撤的麻木与呆滞,像是失去灵魂的木偶被放在轮椅上,随意地被型号过时的医疗机器人推着走。 那种呆滞的表情杜克很清楚,是缓和剂注射过量的表现。 过量注射缓和剂会抑制病患的精神海,但副作用也很强。病患会对缓和剂产生非常严重的依赖性与耐药性,这无异于慢性死亡。 这家疗养院每年从卫生部获得的津贴并不少,但疗养院里的环境似乎并不能苟同。 而且加上刚刚那个主任的态度…… 很明显,拨给疗养院的款项不知道进了谁的口袋。 电梯停在了七楼,金属的大门向两侧拉开的时候,发出了让人牙酸的噪音,听得杜克只皱眉。 “妈耶……我最讨厌这种声音了……”揉揉耳朵,他赶紧迈出电梯,左右瞅了瞅,找到了墙上的布局图,“特殊病房在……这边。” 七楼要比楼下更加安静,来往的医疗机器人也更少,环境也更加昏暗。 向里走了几步,杜克忍不住捂住了鼻子:“tui……这什么味儿啊我去?什么东西发霉了?” 空气里飘着一股让人作呕的味道,像是什么东西腐败的味道。 杜克干呕了两下,忽然反应过来,小声道:“卧槽,我说这臭味儿怎么还有点熟悉,原来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傅临渊已经知道了他想说什么。 闻起来像是尸体腐坏的味道。 这种味道在他们清理战场的时候很常见。 但这是离主星不远的疗养院。 郑仁义的病房在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间,用刚刚主任交给两个人的门禁卡,他们进入了郑仁义的房间。 房间里,有一台医疗机器人正处于休眠状态中,直到杜克都走到了郑仁义的病床边,才自动激活。 “这位先生,病患现在的情况不适合探视,请您尽快离开。” 杜克对付一个模型过时的医疗机器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三下五除二,他将对方的主板拆开,直接从系统里提取了郑仁义的资料。 “卧槽……他们这是给郑仁义打了多少镇定剂?”郑仁义的资料并不长,杜克却看得一愣一愣的,“本来他刚去主星医院就医的时候,精神波动根本没有那么厉害,完全就是这些机器人给他过量使用药物啊……” 处方上的药物剂量夸张到即使杜克不是医生也能看出些不对劲来。 如果他们今天没过来,而是下周再来,说不定郑艺仁就会因为过量注射而咽气了。 跨过地上被杜克拆的到处都是的机器人零件,傅临渊来到了病床旁,轻轻掀起了帘子。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瘦如枯槁,双眼紧闭,脸上没有什么血色,凑近了,还能闻到一股很久没有擦身的恶臭。 除了插在肘窝的输液管,郑仁义身上看着并没有明显的外伤。 但他的气色却差得很,深深下陷的两颊上是同死人一般的青灰色,如果不是那胸膛还有点微弱的起伏,那他的状态和尸体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傅临渊就这样盯着郑仁义看了几秒,而后对杜克道:“……安排下去吧,晚上从军团调点人手过来,把他接到许教授那里去。” 杜克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问,只答了一个好字。 郑仁义的身体状况太糟糕了,哪怕把他转移到许一鸣那里,也不一定能吊住他的命了。 —— 从疗养院出来,搭上返回的飞行器,杜克终于忍不住问道:“头儿,怎么忽然想起来找郑仁义了?” “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他。” 傅临渊确实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郑仁义。 除了最重要的当初搜救队究竟是在哪里找到自己的逃生舱的,他还有其他的疑问。 比方说,如果郑仁义本人这些年一直躺在疗养院里,那么这段时间,他往郑家打的钱款又去了哪里? 年轻的元帅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默默报答着当初参与了搜救的队员。 包括郑仁义在内,他每年都会吩咐霍斯向退伍军人的家属打一笔钱。 这些队员大多数都家境不太好,而从军队退伍后,他们很难立刻找到工资可以支撑他们治疗自己精神紊乱的工作。 而且很多队员家里还有尚未成年的孩子。 所以傅临渊会定期向他们匿名捐款,来帮助这些退伍人员渡过难关。 他刚刚联系霍斯,霍斯说,这几年打给郑家的钱都给了郑仁义的妻子,用来供孩子上学了。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郑仁义有妻儿,而且在之前的记录里,他家庭和睦,不存在家庭矛盾。 那郑仁义住在环境如此糟糕的疗养院里,他的妻儿难道一次都没来看过他们吗? 如果来探望过……又怎么会让他继续住在这种环境里? 想到这里,他对杜克道:“联系一下郑仁义的妻女吧,通知他们郑仁义会被转移到许教授那里。” “是。” 傅临渊回到军部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小人鱼很听话,男人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那颗银色的小脑瓜在椅子上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而郁白面前的桌子上还摆着七八个带着布丁残渣的盘子。 无声地笑了笑,男人把桌面收拾了一下,随后俯身,亲了亲小人鱼的发顶,把对方叫了起来:“郁白?” “……嗯?” 小人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分辨出了来人,然后伸手勾住了对方的腰,在对方怀里蹭了蹭:“你回来了?” 男人嗯了一声,轻轻地顺了顺他的脊背:“困的话就去休息室睡吧。” “唔……不要。”郁白摇摇头,嘟囔道,“我要和你呆在一起。” “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啊……”小人鱼再次撒娇般地蹭了蹭,“就是一下午没有看到你了,想你。” 男人一愣,随即无奈地摸了摸那颗小脑瓜:“我也想你。” 郁白嘿嘿笑了两声,抬头:“你去哪里了啊?” 一向对他毫无隐瞒的男人第一次没有明确说明:“……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去查了点东西。” “哦。”但郁白明显没听出来对方的掩饰,他指了指桌上的电话,道,“刚刚许教授打过来问,明天要送什么病人给他,我说你不在,他就叫我告诉你等你回来之后再联系他。” “我知道了。” “……真的没事吗?” 小人鱼歪了歪头:“你看起来有心事诶。” 心事这个词还是他最近和霍斯学的。 傅临渊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住了,并没有立刻告诉他,只是低头又亲了亲郁白的发顶:“等我弄清楚了,再从头 告诉你,好不好?” “嘿嘿,好呀——”单纯的小人鱼没有继续纠缠,只是仰起头,嘟嘟嘴,“这里也要亲亲!” —— 深夜,实验室。 “……什么?” 许一鸣以为自己听错了,原本有些驼的后背都直了点。 “你怀疑……沈昱没有死?” “是。” “然后怀疑……沈昱和沈之初还有联系?” 傅临渊点头,冷静地把沈之初的入伍资料递给许一鸣:“从在军校的时候,到后来进入军部工作,沈之初的心理评估都显示他非常在乎自己的家人。” “我现在能推测到的唯一一种可能,就是负责搜救的沈昱当初见过郁白,并通过一些手段获得了人鱼鳞片,交给了沈之初,这才让他有了接近郁白的机会。” 许一鸣沉默了几秒,问:“那郁白知道这件事吗?” 男人摇了摇头,沉声道:“我希望查清楚来龙去脉之后再告诉他,毕竟这段经历对他来说……算不上太好。” 因为相信‘鲤鱼’,而被骗到了实验室。 那三年的时间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所以在确定真相之前,他不想无故向他提起这段往事。 许一鸣却似乎好像不赞同这种想法:“临渊,我知道你想保护他……但你有没有想过,告诉他沈之初并不是之前和他一起朝夕相处的人,会让他更容易走出来?” 顿了顿,老教授继续道:“毕竟这就等于告诉他,他当初救下来的人,并没有选择背叛他。” 男人安静了许久。 而后老教授看着一向运筹帷幄的年轻元帅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些许与迷茫无措相等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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