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孙俩就这样讨论了起来,金叔站在一旁看着久久无语。 半斤八两的两个人,讨论的还有模有样。 秋冬交界的天有些淡淡的寒意,今天是休息日,林织没有工作也没有出门社交,享受着闲暇时光。 糯糯已经成长为了一只大犬,活泼地在他的身边蹦来蹦去。 家里的训犬师早就已经进行了更换,那天管意离开后,表示自己接下来可能没有空闲,所以向他推荐的新人选。 在训犬师离开后,林织带着糯糯出门玩耍。 尽管家里的小花园也足够让狗狗奔跑,但别墅区的公共区域有一个较大的宠物区域,糯糯在那里结识了伙伴,经常让佣人带它去玩。 狗狗自由奔跑的时候,会让人有一种灵魂也跟着自由的感觉。 林织静静地看着,拍了几张照片,发送给了明遥。 许多事情需要积累,也需要维护。 黄昏时分,林织牵着玩累的糯糯回家。 就要抵达门口时,他看见门前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个陌生人。 男人很高,穿着一件有些老旧的皮袄,从背影就散发着落拓不羁的气息,半长的黑发中掺杂着代表衰老的银丝。 似乎是感觉到了有人靠近,男人转身和林织相对。 男人的皮肤是风吹日晒后的黝黑与粗糙,但他年轻时应当很帅气,哪怕是这副颓败沧桑的模样也没有让他显得平庸,一双棕色的眼眸冷锐,看着林织的眼神充满审视。 “你好,站在我家门口有什么事吗?” 林织对这个看着并不是很善意的人的身份有了些猜测,牵着狗靠近。 林织的语气平和,靠近了大门。 陌生的访客直接询问道:“你是明遥的什么人?” 林织回答:“伴侣,我们结婚了。” 佣人见他回来开了大门,男人跟着走进,看着林织说:“我是他父亲。” 林织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惊讶,客气地打了招呼:“叔叔好。” 他只叫叔叔,没叫父亲。 明知齐也没别的反应,点了点头。 公婿俩的第一次见面,客气又生疏。 管家看见和林织一起进来的男人,差点心脏骤停。 他深吸了一口气,立刻迎上来说:“明先生,您来了,要先去休息一下吗。” 在家里,大家称呼明遥都是“先生”,明知齐来了,大家会加上姓氏前缀。 毕竟这里是明遥的家,而不是明知齐的家。 “不必特地招待我,我和他聊几句。” 明知齐坐在了客厅外露天阳台的椅子上,并没有进室内。 明知齐没有明确指谁,但大家都知道他说的谁。 “两杯红茶。” 林织对着管家吩咐道,看见了他的眼神暗示,用笑容安抚。 他们的气氛并不剑拔弩张,话题围绕着明遥展开。 “你们结婚多久了?” “快一年了。” “婚礼在哪里举行的?” 林织没有任何停顿地回答道:“我们还没有举办婚礼。” 他并没有解释原因,也有任何失落忧伤。 明知齐皱了皱眉说:“你们感情不好?” “应该还不错。” 林织端起红茶啜饮了一口,笑眼弯弯。 在林织的构想里,明遥的父亲是因为因为失去挚爱而变得偏执疯狂的人,那他应该情绪不稳定,对明遥十分仇视,连带着对他,明遥的伴侣,也应该十分不喜。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眼前的中年男人虽然充斥着世事无常的落寞,给人的感觉却极为冷静,甚至也没有对他或者对明遥表示出敌意。 在谈话的最后,他给了林织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盒子,打开后林织看见了一条近乎梦幻的宝石项链,叶状的钻石作为链条的一部分,底下缀着红色宝石,在阳光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男人递出礼物的手掌粗糙,带有不少伤痕。 林织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也不打算擅自收下礼物。 林织婉拒:“叔叔,这太贵重了。” “这是他母亲准备的以后留给儿媳妇的见面礼,收下吧。” 明知齐的语气平淡,视线落在那个盒子上时有着别于面对林织时的温度。 明知齐的话让林织没有就拒绝的理由,低声道谢。 飞快疾驰的车上,明遥握紧轮椅的扶手。 在接到管家的通知后,他立刻决定返回。 只要想到父亲和林织在一起谈话的画面,明遥就心急如焚。 他为什么突然回来了?他想干什么?他会不会对林织说什么? 只想到林织会听到那些他曾经听到过的话,明遥便有一种无法喘息的感觉。 林织听到那些话会怎么想,即使他说过认为那些不是他的错,可是他会怎么看待面对指责的他? 明遥手越发收紧,强迫自己冷静。 他做好了应对所有情况的准备,唯独没有预料到眼前的一种。 林织手里拿着的盒子他无比眼熟,清楚地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在明遥从大门进来后,明知齐也站了起来。 父子俩一站一坐相对而立,给人的感觉却好像连陌生人都不如。 “我又进藏了一趟,晚上梦到你妈,她让我回来看你一趟,想来应该是为了这件事。” 明遥应声,客气又生硬地说:“谢谢。” 他自然是谢谢父亲承认了林织的身份,将那件物品转交。 明知齐点头,他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这件事,没打算多留,严格意义上来说,他甚至没有踏入儿子的房子内部。 看着父亲远去的身影,明遥开口道:“我很快就能重新站起来。” 男人的脚步停住,转身看着明遥,眼神有些阴冷的恐怖。 他定定地看了会儿子,说:“好,那就彻底告别过去,连你妈妈也一并忘了。” 在这个时候,这个男人才真正的展现了自己偏激的一面。 ——你最好一直这么瘸着,你不能行走的每一天都要记住你是为何而失去这双腿,在失去它们之外,你又失去了什么。 ——这都是因为你,当你能正常行走之后,你又能深刻的为她哀痛几年? ——她为你带来的生命,又因你而死亡。 ——你以后不用祭拜她,她的骨灰我会带走,你要是想她,你就多看看你的腿,想想那个雨天。 这些话也不断在明遥脑海中回荡,他觉得以此为结束也好。 如果父亲永远不能原谅他,那么就此分别。 他当然会怀念母亲,以他自己的方式。 “恕我冒昧的打扰你的对话,叔叔,你恐怕无法代替阿姨的意志。” “她在是你的妻子的同时,也是明遥的母亲。” 林织并没有从明遥母亲的角度继续劝说,因为他知道这些话肯定老爷子他们说过不止一次。 他并没有打算进行激烈的指责,因为那不会出现他想要看到的结果。 “爱一个人,想让她被铭记,而不是遗忘,您一直是这么做的,不是吗?” “你不能剥夺明遥铭记的权利,也不能剥夺他将这份记忆延续的权利,在我和明遥领养孩子后,我会告诉他们奶奶是一个怎样善良可爱的人,又说过怎样的道理,从而再影响他们的下一代。” 林织走到了明遥的身后,手随意地搭在了明遥的肩上,给予他温暖的接触。 “我认为这好过遗忘,您认为呢?” 明知齐不语,许久后他才将视线放回明遥身上。 他的语气带着些苛责的意味,批评地说:“你娶了一位不错的伴侣,你应该给他一场婚礼。” 明知齐没再说别的话,就这样离开了。 他的态度似乎没有软化,又似乎多了默许。 明遥微怔,而后握紧了林织的手,眼眸明亮地说:“办完婚礼后我们就去办领养手续。” 林织慢悠悠地抽回手,笑着说:“明先生,我还没答应出席我们的婚礼。”
第28章 霸总的虚荣男妻 在这一刻,即使是花园里的糯糯,都能感觉到明遥表现出来的瞬间的失落。 明遥立刻反省了自己,望着林织的眼睛允诺似的开口道:“我会努力获取你的应答。” 倘若要用更偏执的言语表达,那便是‘我一定会让你嫁给我’。 林织笑而不答,将手上的小盒子放在了明遥的面前。 “它属于你。” 这一次明遥的措辞倒是没有刚刚的婉约,他态度有些强硬地将林织的手掌合上,让他握紧这个装有宝石项链的盒子。 为了避免林织还有别的话语进行推脱,明遥转移话题似的说:“该吃晚饭了。” 林织眼里带着不明显的笑意,他并没有打开那个小盒,将它装进了口袋里。 明遥的父亲之后没有再出现,似乎前来只是为了送一个礼物。 但因为有他的出现,林织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抵达明遥内心深处的的最后一层模糊不清的阻碍消失了。 明遥现在可以自如地和他谈起从前的事情,谈起他的过去,他的父母。 “我以前知道他们很恩爱,毕竟有时候他们还会打发我离开一起去过二人世界,结婚纪念日之类的事情,而这些事情大多数都是我爸爸比较积极,在事故出现之前,他其实对我很好,是个绝对称职的父亲。” “他能记住我喜欢和不喜欢的食物,会给精心准备带礼物,为我解疑答惑,告诉我对许多事情保持谦卑,要爱护尊重别人,他是个很有教养的人,在他最疯狂最崩溃的时候,他也不会破口大骂,只是用冷漠的态度和针对性的词汇进行审判。” “我不怨恨他,因为在愧疚之外,我甚至觉得他很可怜。” “那天的事故是大雨天两车视线被遮蔽所以相撞,另一辆车的车主当场死亡,他没有任何可以发泄的对象,除了我,即使我知道他这种发泄并不对。” “他第一次失联前一晚,他久违地下厨为我做了一顿饭,告诉我他要出远门,后来我才知道他去了西藏进了神山,学朝圣者叩拜,甚至去了国外找什么神秘的复活仪式,爷爷觉得他精神已经失常,想尝试让他入院治疗,但并没有什么效果,他离开了医院,又是很久没回来。” 即使那是十年前的事情,明遥已经很清楚的记得那一天的晚餐,都是他不喜欢吃的食物,父亲依旧把记得很清楚。 林织并没有开口打扰,只是安静的做一个倾听者。 在这其中,他感觉到了可能连明遥都不自知的隐晦的态度。 明遥并不怨恨责怪他的父亲,甚至是怜悯同情,这是一个危险的共情的信号。 本质上来说,他们可能是同样的人。 同样的偏执不可理喻,在陷入无法接受的极度伤痛时无法保持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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