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鹤清没抬头,专注等着小野猫进食,“活着就行。” 陆牧驰皱眉,“什……” 余光瞥到了脏兮兮的墙壁,墙皮脱落了大半,大片大片的斑驳,贴着各种小广告。 这样的环境,比上次去晏家还要糟糕。 破、旧、贫穷。 他第一次清晰意识到,晏鹤清很穷。 晏鹤清提供不了进口罐头,空运的宠物羊奶,无菌处理的生肉,一条生鱼,是他能拿出的所有。 晏鹤清也和那两只小野猫没差别,有吃能活着就行,无菌有菌,毫无意义。 陆牧驰沉默了。 他再次打量晏鹤清,比上次见,晏鹤清穿得厚了一点,但还是看得出衣服是挂在他身上。 一米八几的成年男人,瘦成晏鹤清这样,普通牌子买不到合适尺码,除非定制。 林风致的衣服全是定制,他皮肤细嫩敏感,得用最柔软亲肤的布料。 感应灯再次亮了,陆牧驰看清了晏鹤清的手,红得通透。 不是鱼的血水,是被冻红了。 陆牧驰猛地生出一种难言的感觉。 他久违地想到那个女人。 同样的冬天,女人给他堆了一个大雪人,两只手被冻得通红,还是兴奋地回屋喊他。 结果他们到院子,佣人正提着热水壶浇雪人。 爷爷拄着手杖,没有任何表情,“陆家长孙,不需要廉价礼物。” 女人无措地站着,胆怯,又委屈。 他记忆很清晰,那个女人和晏鹤清一样穷。 她偶尔会提起小时候,穷得吃不上饭,她有次半夜饿得难受,就跑去别人地里偷地瓜,还没行动被狗发现了,追着跑了老远,还是被咬了一大口。 陆牧驰看到过那个伤口,在女人的左手小拇指的地方,有钱了也消不掉的印迹。 所以女人不被允许参加任何公开场合。 她的伤疤,是穷人的烙印。 眼前的晏鹤清,逐渐和那个女人重叠起来。 陆牧驰脾气前所未有恶劣起来,他恶狠狠放话,“没钱装个屁的清高,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一年500万,你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晏鹤清不为所动,声音冷淡,“钱我自己会赚,我只有一个条件,找到我弟弟。” 陆牧驰捏得手骨咔咔作响。 他现在可以抓着晏鹤清去任何一家酒店,或去晏鹤清租的那间不足20平的破房子,直接上了晏鹤清。 这甚至是他今天来这儿的唯一目的。 然而此刻,他失去了抬脚的力气。 楼道里无比安静,只有小野猫进食的声音,陆牧驰沉默良久,突然从口袋摸出一支老人机。 是晏鹤清的手机。 他走下楼梯,将老人机丢进晏鹤清的连帽里。 “接我电话。别再想着逃跑,任何地方,我都能找到你。” 陆牧驰走了。 没一会儿,脚步声消失,出了单元楼。 楼道感应灯一点一点熄灭,一只小野猫吃完鱼又跳上镂空窗,从缝隙跑走了。 另一只还在舔晏鹤清手心,上面残留着一些鱼肉残渣。 柔软的舌头有着倒刺,被舔的感觉并不那么好,晏鹤清还是耐心等小猫舔完离开,才提着菜回家。 回到家,晏鹤清开灯换拖鞋,先进了厨房。 温热的水流冲洗着手指。 他复盘着陆牧驰刚才的表情,知道放下去的鱼饵,成功了。 喂野猫,是林风致才配拥有的善良,以前的他,饿三顿,饱一顿,实在没力气同情别人。 搬家第一晚,他发现这个小区有不少流浪猫。 他开始每晚去喂养。 每次都是用塑料袋打包饭菜,投喂时摩擦塑料袋出声,渐渐,野猫听到声音,就知道是开饭了,会主动出来找他。 今晚来的野猫少了点,不过两只也足够了。 晏鹤清洗净手,水池里积了半池水,他从帽子里掏出老人机。 然后—— 咚。 手机缓缓沉入水底。 晏鹤清转身,拿起扫把簸箕,再度出门,将门口的一地烟头,清理得干干净净,不残留一丁点儿烟灰。 * 楼下,陆牧驰降下车窗,看了眼从黑变亮的小房间,黑眸里多出一抹异样的情绪。 他吩咐司机,“开车。” 司机小心翼翼询问,“去哪儿?” “祖宅。” 陆牧驰一般不回住宅,逢年过节才回一趟。 夜深人静,门卫打开道闸,车开进两道种满梧桐的私家街道,尽头处就是陆家祖宅。 上世纪复古风的别墅,外观低调内敛,客厅还亮着灯。 陆牧驰换鞋进去,有些诧异。凌晨了,谁还—— “叔叔?”看清岛台的男人,陆牧驰更意外了。 陆凛微低着头,玉雕般的手指握着一瓶金巴利。 岛台上,摆着整整齐齐的古典杯。 “这么晚?”陆凛没抬头,往杯里倒酒。 陆牧驰含糊说,“有点事。”他上前几步,“今天这么有兴致?” 陆凛不常喝酒,更别提自己调酒。 陆凛回忆着那晚口感,是一杯完美符合他口味的尼格罗尼。 他喜欢苦味。 又加多了一点金巴利,陆凛又尝了一口,还不对。 他放下杯子,转身去酒柜,“睡吧,不早了。” 陆牧驰没有想睡的欲望,他目光跟着陆凛移动,喉结剧烈滚动几次,才艰难开口,“叔叔,有她……” 以陆家势力,查不到一个普通女人踪迹,肯定是他爷爷阻挠,以及那个女人在刻意躲避,从未想回来看他。 被抛弃的怨恨袭来,陆牧驰僵硬改了口,“能不能撤回保镖,我没有一点儿隐私。” 陆凛拿着一瓶雷根6号回来,冷锋般的下颌线没有丝毫温度,“是你爷爷的意思。” 陆牧驰声音很低,“我知道,但是……”现在整个陆家,都是陆凛做主。 陆凛提一句,爷爷定会同意。 “保镖职责是保护雇主。”陆凛往酒杯里倒了点雷根6号,“不会涉及隐私。” 言下之意,保镖不会报告陆牧驰的隐私。 陆牧驰嘴唇动了几下,到底没敢再说,“我先睡了,叔叔你也早点休息。” 陆凛淡淡应了声。“晚安。” “晚安叔叔。” 陆牧驰上楼了。 只剩下陆凛,他详细计算着比例,搅拌均匀,又调出一杯尼格罗尼。 端起尝了口,苦味接近,仍是差了点。 陆凛倒掉,又去冰柜重取了一个古典杯,继续调配。 时间在低低的搅拌声里流逝,晨光熹微,陆凛又尝了一口新调出的尼格罗尼。 浓厚有层次感的苦味,和那晚那杯,一样。 黑眸微闪。 那名年轻的调酒师,是在配方里,多加了两滴橄榄汁。
第9章 009 晏鹤清六点准时起床。 打开灯,他刚要下床,忽然瞥到窗外一抹白,他回头。 下雪了。 昨夜不知何时下的雪,窗檐积了厚厚的雪。 晏鹤清爬到床边,推开窗户,有雪花簌簌落地的声音。 寒气瞬间灌进屋,杂着淡淡的梅花香,应该是小区的某棵梅花开了。 外面还在下着小雪,晏鹤清伸出手,摊开掌心支了一会儿,有几片雪花飘到他手心,凉凉的。 今天不去钓鱼了。 他买的冰钓装备,还在路上。 晏鹤清关上窗,有点冷,他披上薄毯下床。 洗漱完,给自己煮了一碗西红柿面疙瘩,还切了几片嫩豆腐,盛到碗里,再撒上几粒青翠的葱花,满屋飘香。 晏鹤清安安静静吃着早餐,这时手机嗡了一声。 晏鹤青瞥了一眼,是酒吧微信群的信息,他就没管,连汤都喝完,他才放下筷子,拿过手机点开。 【oxygen员工群】 经理:今天圣诞主题,晚上有节目有礼物,能来的都来! 调酒师小A:来啦! 厨师王哥:我做了波龙,晚饭留着肚子哈! DJ小王子:老板大气!还请了几个明星助阵! 服务员端端:有哪些啊?! …… 晏鹤清退出微信,今天周一,不是他的上班时间。 晏鹤清收拾碗筷去洗,洗干净后,他用干抹布擦碗,擦干后放回碗碟架。 又回房间做了会儿题,晏鹤清出门了。 天气冷,他围上了围巾,又换上了一双防滑的短靴。 短靴里有毛,很暖和。 价格不便宜,晏鹤清付账却很利落。 他今后的每一个冬天,都要有梅香,有温暖。 晏鹤清没去过T大,T大比京大排名低了五位左右,和京大一个南,一个北。 晏鹤清转了三条线,花了两个半小时才到T大。 正是上课时间,T大门口比较冷清,雪停了,路面上的雪很快融化了,只行道树下都堆着一个或大或小的雪堆。 晏鹤清站在T大校门左侧的一棵树下,静静望着门口。 今天林风致只早上有三节课,快放学了。 晏鹤清对林风致的记忆,停留在五岁孩童模样。 当林风致出现,晏鹤清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比他低几公分,脸像刚剥壳的鸡蛋,笑容是阳光的气息。 林风致怕冷,今天温度骤降,一大早他还在睡觉,陆牧驰电话就进来了。 “降温了,保暖裤羊绒衫羽绒服雪地靴围巾帽子手套全裹上,别为了迷小姑娘不要温度,再像上次穿薄了冻感冒,罚你一天不能吃草莓。” 林风致,“你好啰嗦啊……” 但还是乖乖裹成了小熊。 林风致和两三个同学,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过晏鹤清。 “下午没课,去打冰球吧。好久没去了,手痒。” “下次吧,我一会儿有事。” “哟呵,有情况!” 几人说说笑笑走远了。 晏鹤清站在原地,平静望着林风致的背影。 走过人行道,林风致忽然停住,他回头,他旁边戴眼镜的男生也停下来。“怎么了?” 林风致瞳孔逐渐放大,他抬脚往对面跑,“你们先走吧!” 逆着人流,林风致很是着急,不停说:“对不起请让让,对不起……” 晏鹤清望着林风致,大步跑向他。林风致白净秀气的脸上,满是着急与惊讶。 晏鹤清捏紧了手指。 越来越近。 红灯亮起的最后一秒,林风致成功跑到了他面前。 晏鹤清第一次听到了林风致的声音,他很轻很庆幸地吁了口气。 随后,擦着他手臂而过。 下一秒,身后传来林风致温柔的声音,“小猫咪,不要横穿马路呀,很危险。” 一阵包装袋撕裂的声音,“身上那么脏,吃完东西我带你去洗澡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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