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这个办法。 裴隽离耳边不住回荡着沈别欢的声音,他脑中嗡嗡作响,一片混沌,也不知道是如何走到的后院。 被五花大绑的裴长德此刻瑟缩在角落里,突然闯入的光亮吓得他面无血色,险些就此晕厥,好不容易才看清来的人是裴隽离。 “……别、别杀我,别杀我……”裴长德佝偻着身形,虫子一般地慢慢吞吞爬到裴隽离脚边,“我错了、我错了,裴隽离,我给你磕头,我给你磕头了……你别杀我别杀我,我以后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你饶过我这一次吧……” 裴隽离一手的冷汗,摸到大哥同样汗透的衣襟,他慢慢把人提起,语无伦次道:“我、我也不想,我没杀过人,我从来没这么干过,你快逃,我不想杀你……” 裴长德一下子也懵了:“……逃走,我能逃去哪?” 裴隽离茫然地松开裴长德的绳索,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别问我……” “……你、你别杀我、别杀我好不好,裴隽离,我求求你,求求你了,”裴长德声泪俱下,面上涕泗横流,“我对不起你,我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你、你放过我、别、别杀……我还不想死……我……” 天空中炸雷惊响,顷刻间风雨大作。 晏无霜打马赶到,前头侍卫高呼道:“裴长德,丞相大人有请!” “……苏、苏相?”裴长德一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扯着嗓子大喊起来,“苏相救我!救我!” “别喊了!”裴隽离一声怒喝,“闭嘴!闭嘴!” 苏墨秋掀开车帘:“晏无霜,你确定是这里吗?” “应该没错,”晏无霜道,“是处不起眼的平房,这里住的都是些穷苦百姓,来来往往混杂的人很多,很适合藏身。” “好,”苏墨秋道,“注意安全,一定小心。实在不行不一定要硬抗,你们好好的最重要。” “苏相放心。” “苏相、苏相来了,”裴长德一瞬喜不自禁,“他来找我,他是来救我的——” “你闭嘴!”裴隽离道,“我告诉你,他要是发现了我们,谁也活不了。” 裴长德眼睛睁得老大:“……裴隽离你天天都在干什么?你做了什么勾当以至于要被杀头?” “……我让你闭嘴!你闭嘴!”裴隽离发疯似的掐住了裴长德的喉咙,一把将他推到了梁柱前,裴长德一个不稳,后脑直撞在灰白石柱上。 “别、别杀我、救、救命!”裴长德大张着嘴,眼中不住流泪,脑后也随之淌下一痕血来,他眼神渐渐涣散,喊声也没了气力,“苏相、苏相救命……救命!别杀我、别、别杀……” 裴隽离被他喊得脑中一瞬只剩下来一个“杀”字,他疯了一样地暴起上前,死死掐住了裴长德的喉咙。 “别喊了……别喊了,你再喊、再喊谁也活不成了……”裴长德脑后失血过多,已断了气,可裴隽离却还在掐着他的脖子,“别出声……别喊了……” 闪电的白光刹那间照亮深空。 裴长德浑身一软,砰的一声栽倒在地,再没了声音。 裴隽离猛然回神,哆嗦着看到满手的热血,伸手尝试寻觅到大哥的呼吸。 裴长德大睁着眼睛,几滴尚未凝固的眼泪滚落在地,面色惨白,鲜血沿着发丝滴滴答答地淌成了一片水洼。 “……啊!”裴隽离浑身一抖,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骤雨敲开了窗户,除了阴风怒号之外,再无一丝声响。
第109章 秋风 晏无霜在外头等了一阵, 没等到回音,他暗自思忖,觉得不对:“方才我明明听到里头有人在说话, 怎么现在没有动静了?” “你们几个拿上刀进去看看, ”晏无霜道,“他很有可能被人绑在那里或者受到了威胁,一切小心。” “是!” 几名侍卫即刻冲进后院。 空中雷声大作, 风雨不歇。 门窗在暴雨中砰砰乱响,侍卫们四散找了一阵,没发现任何人的踪影。 “走!”为首的侍卫一挥手, “进门看看。”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具倒地不起的尸体,还有满地冷却的鲜血。 “报——”侍卫道,“晏大人,里头……里头只有一具尸首。” “……什么?!”晏无霜当即下马飞奔, “人死了?” 晏无霜捏着丝帕去摸裴长德的脖颈,又去试探他的鼻息,少顷之后摇了摇头:“我们晚了一步。方才要是直接冲进去就好了。” 雨声哗啦不停, 苏墨秋等了一阵,心下莫名窜来一丝不安,他拨开车帘, 道:“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走,紫棠,我们下去看看。” 晏无霜眸光一暗:“……苏相, 裴长德人已经……” 苏墨秋也是一怔:“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不久前, ”晏无霜道, “那个凶手几乎是在我们赶到的同时杀了人。” 苏墨秋抬头望到被狂风吹开的窗户:“他是怎么逃走的?” “来人,”晏无霜道, “此人恐怕还没逃远,即刻追捕!” —————— 裴隽离“砰”的一声推开了朱漆大门,把里头的风荷吓了一跳。 “……裴、裴大人……”面前之人的衣袍已经被雨水淋透,满是泥泞,仿佛才从地下钻出来的恶鬼,“您、您怎么来了?” 大颗大颗的水珠沿着面颊滚落,像是冷汗也像是泪花,裴隽离道:“沈别欢呢?” “长公主在里面……我、我带您去……请、请。” 裴隽离这副模样也吓得沈别欢心头一寒:“你、你怎么了?” “风荷,”沈别欢道,“去拿热水衣服还有手帕来……快去!” 沈别欢拧干手巾上的热水,难得温柔地替裴隽离擦干了面上的水滴:“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裴隽离倏忽攥住沈别欢的手腕:“……裴长德死了。” “好……”沈别欢不住地点头,“那就好了……那就好了,剩下的事我来办……没事了。” 裴隽离唇瓣苍白,毫无血色,哆嗦着张嘴道:“我杀人了……” “沈别欢,我杀了人……”裴隽离死死捏住沈别欢的肩膀,捏得她发疼,“我杀人了你知道么?我从来没有杀过人,我不想这么干,他一直在喊、一直在喊……我掐着他让他闭嘴,然后、然后他就死了、就死了……” “他死了、他死了……”裴隽离忽地又哭又笑,声色悲凉,“沈别欢、他死了……我只是想让他闭嘴,他不知道怎么就撞到了石柱,人就没气了。我想放他走……可他死了,没有人会信我、没有人……” “你、你别这样……”沈别欢试图稳住裴隽离的情绪,“你先坐下……先坐下,咱们一起商量个办法……裴隽离、裴隽离?” “我是讨厌他,我恨他嗜酒好赌不争气,但我没想过要杀他……我……”裴隽离不住地自言自语,“他死了、现在他死了……” 衣襟上的雨水淌湿了一大片地砖,裴隽离手上还有没被暴雨冲干净的血痕,沈别欢拿着崭新的衣衫道:“永遇……永遇你先把衣服换了,去洗洗手……” “……我不该杀人、他死了,他是因为我才死的……”裴隽离失魂落魄地喃喃不休,猛地站起了身,吓了沈别欢一跳,“我要去自首……自首的话……一切还来得及、来得及……” “裴隽离,你在说什么?你疯了?”沈别欢瞳孔一缩,“你要去自首,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听我的,现在你我最多只是弄权乱政,还有活路……”裴隽离道,“但是、但是宣闻玉他恐怕是谋反!咱们若是能告诉苏相,或许还能以功补过,还能——” 啪! 沈别欢抬手给了裴隽离一掌。 “你真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沈别欢道,“已经到了这一步,你还想回头吗?!” 裴隽离怔愣地眨着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沈别欢给了自己一耳光。他上手摸到自己发疼的那半脸颊,还有鼻腔里滴答下来的几滴血。 “……我的人生早就被你们毁了,”裴隽离抹掉手掌上混杂的血迹,“沈别欢,你不用在这儿跟我装模作样,我也只不过是你的一枚棋子而已。能用便用,不能用随时可弃。” 沈别欢方才抬起来的那只手也隐隐发麻发痛,她眼中含着泪:“裴隽离……我真心喜欢过你,你不该这样想我。” 裴隽离摇着头,呢喃道:“真心早就不值钱了。” “你真的喜欢过我,当初就不该给我那杯酒,”裴隽离道,“也不该杀了你腹中的那个孩子。” “……我没有,”沈别欢摇着头,“我没有那么做……那个孩子没死……她还活着……” 裴隽离面露不解,少顷过后又笑出了声:“沈别欢,你要骗我也编个像样点的谎言。” “……我没有骗你,只是你不肯信我,”沈别欢道,“我身边的那个侍女风荷,她就是……就是你的女儿,只是我一直都没有告诉过她而已。她以为自己是我收养的孤儿。” “……你说什么?” “我没必要骗你,”沈别欢擦着泪花,“她应该叫裴风荷。” “你……”裴隽离哗地起身,“你不要在骗我了……”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沈别欢道,“永遇,你去问问她的年纪就知道了。我不可能未卜先知,提前收留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只为了今日骗你一回。” 她顿了顿,又恳求道:“裴隽离,风荷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认得自己的父母,你和我都还不能够出事……” 裴隽离一瞬像是失了所有的气力,半晌后才喃喃道:“……能让我见见她么?” “可以,当然可以……”沈别欢道,“但是、但是你不要……” “我知道,我不会告诉她的,”裴隽离道,“至少不是现在告诉她。” 风荷拿来了炭盆,进门时忽然对上裴隽离的眼神,她怔了怔,道:“裴大人有什么吩咐?” “你过来,走过来点,”裴隽离柔声地朝她招手,“再走近点。” 风荷看着泪眼婆娑的沈别欢,后者点点头应允:“去吧。” 风荷这才放下炭盆,怯生生地走近。 “来,别怕,别怕啊,”裴隽离伸出手来想摸摸她的脸,却最终只是拍了拍风荷的肩膀,“没事,我看看你就好,不用害怕。” —————— “回来了?”沈慕安瞧着一个人坐在角落的苏墨秋,“你也真是的,一句话也不说,什么声音也没有,跟猫一样。若来的人不是你,朕恐怕得叫人抓刺客了。” 苏墨秋摊开手:“微臣恐怕真没有那个行刺圣驾的本事。” “不去歇歇吗?你看上去很累。”沈慕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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