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小会儿,苏墨秋又主动道:“陛下您说,今夜过后, 咱们算是睡过了吗?” “看来你还是不困是吧, ”沈慕安道, “外头巡夜的人还差一个,要不朕送你去跟他们做个伴?” “不不不, 微臣困了,微臣困得很。” 然而苏墨秋翻身还没闭多久的眼,老毛病便又犯了,他转过身道:“陛下知不知道,在微臣的故乡呢这个‘睡觉’,是有另外一种含义的。而且陛下睡微臣,和微臣睡陛下,那还不是一个意思。” “你真不困是吧,”沈慕安道,“行,朕要叫人了。” “不不不,别别别,”苏墨秋道,“微臣闭嘴,微臣这就闭嘴。” “但是……微臣真不习惯跟男人睡一块儿。” 沈慕安最后翻过身看了苏墨秋一眼:“没关系,以后多睡几次就好了。” —————— 牢狱里灯火模糊不明,述律丹无声地盘腿坐在角落,听着上方滴滴答答的落水声。 眼前忽地一亮,狱卒这回和之前不同,没大大咧咧地一脚踢来饭菜,而是轻手轻脚地放在了牢门边。 述律丹轻道了声“多谢”,就要伸手去拿,可他看清身后那人面容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人也迅速低下/身来:“大人……” 述律丹认出这是自己的旧部呼延定,他怔了怔:“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呼延定抹了一把脸道:“大人昔日对我有恩,如今大人落难,我岂能坐视不理。” “你应该远离我,尽快撇清关系,越快越好,”述律丹道,“我不想连累你。” “单于会这么对我,我其实心里早有预感,只是没想到他不是起了疑心,而是受人挑唆,”述律丹摇了摇头,“或许这就是时也命也。” “大人……” 述律丹拿着勺子随意拨了拨手里的饭菜:“我死不足惜,比起这个,我想知道,眼下是什么情况了?” 呼延定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盯着自己才道:“大人,单于大概是打算同魏国议和。” “议和啊……”述律丹眨了眨眼,说不清是无奈还是失望,“议和也好,也好,能有喘气之机。” “但是你得给单于提个醒啊,”述律丹道,“这一次魏国皇帝亲征,分明是要灭亡我们才肯罢休。他们未必那么容易就接受议和啊。” 呼延定见他如此,愈发心酸,他吸着鼻子道:“大人……我这一次来,是想救您出去的。” —————— “陛下,”晏无霜将收集到的情报放在桌上,“根据密探来报,匈奴那边赫连冲已经对述律丹起了疑心,叫人把他下狱了。” 沈慕安没有点头也没有发号施令:“还有呢。” “目前没有进一步的消息,述律丹应该还活着,”晏无霜道,“即使赫连冲想杀他,但他有很多忠心耿耿的旧部,很有可能救他出来。” “那也就是说,他还是会死,是么?” 晏无霜一瞬怔愣,没品出来帝王的心思。 沈慕安握着茶盏良久不语,想起前日无眠的夜。 苏墨秋看沈慕安又一次闭了眼,他转头看着帐篷顶,心里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沈慕安合着眼说:“你心里有事情。” 苏墨秋没否认:“述律丹。” “微臣和晏无霜还有墨雪衣商议了,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挑拨离间,让匈奴先从内部瓦解,”苏墨秋道,“不出意外的话,晏无霜应该已经派人去散布流言蜚语了。” 沈慕安轻轻嗯了一声:“他同赫连伦有旧情,赫连冲信不过他。” “……陛下,”苏墨秋道,“不出意外的话,他只怕是……活不成了。” 沈慕安这才睁开了眼睛:“我知道。” 他顿了顿,忽地有一瞬哽咽:“如今我身边,也就只剩下你了。” 故人陆续凋零,有如风中落叶。 前世的沈慕安看着秋风中的瑟瑟枯叶,回首下望,竟找不到一个与他并肩同行的人。岁月如流,将他的故人匆匆带走,四散零落,只余他一人立于权力之巅。 高处不胜寒。 他偶尔翻出一件年少时穿过的衣衫,随口想问问这是哪一年制成的衣袍,宫人们悉皆垂首不言。他们低眉顺目,他们不知道答案。 而能记得住这般年少往事的人,都早已埋没于岁月的风雪黄沙之中,再也寻不见踪影。 他最后死于病痛,也死于无尽孤独。 苏墨秋侧身过去看他,小心翼翼地提起来一个名字:“或许……霍文堂霍公公?” “他啊,”沈慕安摇摇头,“你不了解他,他是个谨小慎微的人,能不多问的事绝不多问,能不应的话也不会多一句嘴。他不会和朕交心,也不敢和朕交心。” “……朕从没有怕过什么,但唯有那一次,”沈慕安回忆起那一日的风雪,后知后觉地一阵锥心刺骨的疼,他忙去握住了苏墨秋的手,“季子羽说,你不见了,找不到你了。” “朕只怕过那一回,就那么一回。” 他紧紧地贴着苏墨秋,或许是平生第一次那样无助。 苏墨秋拍了拍沈慕安,像是哄孩子一般:“陛下,微臣这不是在呢吗?” “……是朕当时不好,”沈慕安道,“朕想着尽快让人带你离开,避免被波及,没想到朕的决定却让你受伤了。你放心,从今往后,朕不会轻易地叫你离开了。” “所以朕打算重罚季子羽……” 苏墨秋连忙插话:“陛下,这可万万使不得。” “季子羽这一次虽然有所失误,但他毕竟是第一次从军出征,依微臣看,倒不如给他一次机会,”苏墨秋道,“况且……据微臣对他的了解,这一次应该足以让他吸取教训了。” “所以微臣觉得,倒不如小惩大诫。” 沈慕安在黑夜中瞧着他:“你到底是个狠不下心来的人。” “微臣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苏墨秋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嘛。”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沈慕安的指尖已然被茶水惹得有些泛红,他才意识到要松开。晏无霜捕捉到了沈慕安的神色变化,试探着开口道:“陛下,匈奴有意同我们议和。” “这时机选得不错,”沈慕安迅速回神,“眼下新的粮草还在路上,我们又是孤军深入,草原习俗与中原相去甚远。他们是觉得我们打得下来,却未必守得住。” “陛下,那……” “是谁提出来的议和?” “是赫连冲自己主动提的,”晏无霜道,“微臣已经探明了,他带人逃往平凉的路上,原本还有的几万兵马不是冻死就是逃走了,如今他能够集结的兵力不足两万。这一次议和他搞不了什么动作。” “微臣的想法是,不如假意先答应议和,拖延几日,麻痹他们,等到后方沈将军的粮草一到,再进行决战,”晏无霜斗胆走到地图旁,“陛下请看,我们如今虽然知道赫连冲带人逃向了平凉,但他具体躲藏在何处尚未探明。如果我们这一次能够以议和的名义勾他们出来,那不愁摸不出来他们剩余主力驻扎地点。到时候决一死战,正好一网打尽。” 沈慕安点点头:“既如此,不知何人愿意前去同匈奴斡旋?” 帐中人一阵面面相觑,卢应昌在裤腿上抹了好几把汗,又喘了口气,这才举起手道:“陛下……若陛下不嫌弃,微臣愿往。” “哦?” “陛下,”卢应昌跪地道,“微臣家父本是礼部尚书,微臣虽然学识浅薄,却也耳闻目睹了不少礼数。若陛下不弃,微臣愿往。” “好,”沈慕安难得流露出来了一点赞许之意,“孤身入虎穴龙潭,你勇气可嘉。若是这一次你能够顺利返回,朕便放你父亲出狱。” 卢应昌猛地抬眼:“陛下……” “怎么,不愿?” “不……”卢应昌泪流满面,俯身再拜,“微臣叩谢陛下圣恩!” “这小子,”晏无霜出了营便摇头笑道,“不就是去趟平凉,激动得跟个什么样。” “哟,墨大人在这儿,”晏无霜道,“怎么,大人今日是专程等我呢?” “你想的倒是挺美,”墨雪衣道,“我等你啊,下辈子吧。” “等我怎么了,”晏无霜道,“我觉得我人不错,还是值得的吧。”
第96章 计划 “你话还挺多的, ”墨雪衣道,“白鹭阁这么多年没让你学会谨慎寡言。” “难道人人都非得像你这样,”晏无霜道, “一天到晚板着一张脸, 也不觉得累。” “有吗?”墨雪衣走到水盆边随意地洗了洗手,拿着手巾擦干水珠,“我对你应该还算是和颜悦色吧。” “哎, ”晏无霜凑近道,“那看来我在大人心里的确不一般啊。” “陛下交代给你的事都办好了?”墨雪衣道,“怎么有空跟我说闲话。” “那当然, ”晏无霜笑道,“专门为你挪的空嘛。” 墨雪衣拿起桌上还热乎着的烧饼递了过去:“你还没吃饭吧。” “烧饼是个好东西,”晏无霜笑着接过,“墨大人知道么, 我第一次见到陛下,他也是叫人给我递了块烧饼。” 墨雪衣给自己倒了半杯热茶:“所以一块烧饼就把你收为了自己人?” “陛下对我好嘛,”晏无霜咬了一口烧饼, “我那时候还是个小侍卫,籍籍无名,无权无势的, 也不觉得自己能有什么好前途。结果没想到陛下觉得我背景干净,是个能用的人,就把我调到了白鹭阁。我如今这名字, 还是陛下当年帮我改的呢。” “这么容易就和我交底, ”墨雪衣抿了口热茶, 用手指了指下颌,示意晏无霜擦掉那里沾着的芝麻, “也不怕我把你给卖了。” 晏无霜一口咬完了剩下的烧饼,笑嘻嘻道:“大人真舍得吗?” “你比我还大两岁吧,”墨雪衣道,“怎么还没个正形。以后要是娶了媳妇怎么办?” “媳妇啊,”晏无霜似是想起了什么,“那我还真缺个当家的人。” “刚说你没个正形,现在又开始了。”话虽如此,墨雪衣却倒了另一杯茶,递到了晏无霜跟前。 “你叫我声晏闻宵吧,”晏无霜道,“你叫我晏无霜,我得叫你一声大人,可你要是叫了晏闻宵,咱们就是朋友了。” “晏闻宵,”墨雪衣的手停在了茶盖上,“好,我记住了。” —————— 墨雪衣送了晏无霜出营地,转头再回的时候正巧撞见了苏墨秋,他并不意外,道:“找我有事?” “有样东西想给你看看,”苏墨秋从怀里掏出来前日管家怀揣的当票,“能查出来来历吗?” “哪儿来的?”墨雪衣接过当票,仔细看了看上头墨迹,又略微撕开一角观察着纸张质地,“你怎么会有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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