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司繁回头看她,淡淡一笑:“这几个月来你也辛苦。” “不辛苦,”慕容蕴道,“跟着将军学到了不少,值得。” “这一战你是头功,陛下少不了封赏,”慕容溯在马背上冲着源司繁抱拳,“提前祝贺你了。” 源司繁低垂着眸:“多谢。” 慕容溯道:“一战定西北,回京之后你便是我大魏的重臣名将,不高兴吗?” “也许将军志存高远,”慕容蕴笑着接话,“为的不是封赏。” 源司繁无意去打扰所有人的喜悦,他仰头望了眼天际道:“还有多久能到京城?” “今晚日落前指定能到,”慕容溯道,“听说一早就备好了酒宴,不知你酒量如何?” 源司繁推辞了几句,几人又策马行了一阵,远远望见城头迎接的官员。 三人立即下马,慕容溯最先行礼:“怎敢劳烦苏相亲自相迎。” “为庆功,也为昔日情谊,”苏墨秋道,“思来想去,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了,所以就来了。” 源司繁和慕容蕴也上前施礼,苏墨秋关切道:“将军远道而来,一路辛苦。请吧。” 高殿中欢宴初起,丝竹不歇。苏墨秋带着人拾阶而上,冲着端坐明堂上的沈慕安一拜:“陛下,三位将军得胜回朝了。” “来人,”沈慕安道,“打开府库,让源将军选一件作为奖赏。” 源司繁立即跪了下来,推辞道:“陛下厚爱,微臣受之有愧。” “此战之后,大江以北归于一统,”沈慕安道,“这等厚爱,你当得起。” “源将军,”苏墨秋笑着走近,“咱们陛下的脾性你恐怕不知道,他说了的话是一定得兑现的,不论如何。” 源司繁见推辞不过,俯首再拜:“微臣谢陛下恩典。” 他没要黄金白银,也没要珍宝珠玉,只牵了匹战马而归。见此苏墨秋抱拳笑道:“将军不恋荣华,倒是个令人敬佩的人。” 源司繁道了声过誉,殿中侍者牵走了马匹,歌舞旋即而至。 沈慕安举杯敬过天地人间,道:“今宵大喜之日,诸位不必拘谨。” 舞姬广袖翻飞,腰间珠玉泠泠作响,有如山林清泉。席间百官或是饮酒为乐,或是闲话平生,亦有不少人早早听说了沈慕安要给苏承宣赐婚的传闻,不住地朝他道贺称喜。 苏墨秋酒量不佳,苏承宣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应酬了一阵就坚持不住,忙向哥哥讨饶道:“这不行,再喝下去我得倒在殿上。” 苏墨秋笑着朝他招手,示意苏承宣坐过来:“你们别为难他。” 道喜的官员哈哈笑道:“天子赐婚那是大喜事,我们都是替小苏大人高兴!” 席间亦有国子监的学子谈论风月,低吟辞赋,不少人自以为抓着了个谄媚圣上的好机会,忙献上诗词歌赋歌咏盛世太平。 苏承宣看着年轻学子,冲着苏墨秋低声道:“二哥你还不知道吧,如今青年才俊都是以你为榜样。说你起于寒微,最后却能位极人臣,做官就该像你这样。” 苏墨秋一笑置之。 苏承宣又道:“我看他们念的这些辞赋也不是什么多好的文章,二哥要是写一首,绝对能把他们比下去。” 苏墨秋摆了摆手,依旧只是笑笑,他望向那头的席位,发觉有位年轻人自始至终都未曾起身参与这场逢迎。 “那是谁?”苏墨秋指了指,“我看是个有定力的好孩子。” “好像是谏议大夫岳溪亭的儿子,叫岳时初。”苏承宣道。 岳时初显然也注意到了苏墨秋,举酒敬道:“苏相。” 带头的学子已经把目光转向了苏墨秋:“晚辈拙作,还请丞相指点。” “指点谈不上,”苏墨秋道,“论诗词歌赋,我未必如你。” 沈慕安也笑道:“朕还以为今日你有什么大作奉上呢。看来是空欢喜一场了。” “陛下怎么拿臣取乐,”苏墨秋笑的时候看向了魏歆,“微臣要真有什么才学,当初也不必叫太傅费心了。” 魏歆撇开了头,大概是觉得这人依旧荒诞不经。 没人注意到他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朗声而笑了,苏墨秋给自己倒了杯酒,可昔日推杯换盏之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他仰头一饮而尽,醉意上涌,苏墨秋撑着身躯道:“微臣不会作词作赋,只会拾人牙慧,唱点别人写过的歌儿。” 苏墨秋拿着长筷敲了敲酒盏,唱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如雪。” 奏乐声戛然而止,殿中所有的目光在这一瞬忽地投向苏墨秋,望着这个本不属于这里的人。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苏墨秋再度笑吟吟地举杯相邀,敬前尘,也敬故人,“诸位,别愣着,喝酒啊喝酒啊——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两杯过后,酒意更浓,苏承宣忙抱住苏墨秋:“二哥……” 苏墨秋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不至于酩酊出丑。他举杯又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殿中寂了寂,这才后知后觉的响起来了欢呼声。 苏墨秋靠在苏承宣怀里,在这欢宴里将酒樽高举过头,朝沈慕安略略一低,最终洒向天地。 敬千秋万古,也敬无上孤独。
第121章 闲云 苏墨秋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只觉得世事也不过是一场大梦,醒来恩怨皆消。 不过宿醉后的头晕目眩感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消不掉。苏墨秋慢慢地坐起身子,认出来是沈慕安的寝殿。 霍文堂殷勤地要上前替他穿靴, 苏墨秋摆手示意不必, 他迷迷糊糊道:“……我昨晚上……喝了很多?” “也不多吧,”殿中响起苏砚冷嘲热讽的声音,“也就是刚好够你走不动路的量。” 想起昨日明光殿上那么多人, 苏墨秋脸上一热:“……好像有点丢脸。” “苏相说笑了,”霍文堂道,“昨儿个苏相吟唱的那首诗, 宫里宫外的人听了都说好呢。今早上老奴还瞅见国子监那些个学子争相传抄呢。” “就是……” “就是什么?”苏墨秋边穿衣穿鞋边问。 “就是不知道名字。” “这不是我写的,只是从前听人传唱的,”苏墨秋回他一笑,“叫将进酒。” 他头依然疼得厉害, 霍文堂笑道:“苏相,这醒酒汤温过了,您看……” “嗯, 我喝点吧,”苏墨秋点点头,“有劳你了。” 霍文堂出门拿汤去了, 苏砚这才道:“你又忘了自己不善饮酒了。” 苏墨秋揉了揉太阳穴:“……借酒浇愁,聊慰平生罢了。” “你这一醉可了不得,”苏砚道, “昨晚上是源司繁和慕容溯两个人一块儿扶你回去的。” 苏墨秋短促地笑了声, 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他顿了一下:“陛下呢?” “我怎么知道?” 苏墨秋还坐在床上, 转头俯身闻了闻枕头和被褥,轻笑道:“他昨晚上一定来过。” 苏砚觉得酒还没醒时候的苏墨秋笑起来有点怪, 平易近人中总带着几分轻佻。 “我来吧,”沈元佑接过霍文堂手里的醒酒汤进了殿,“苏相醒了。” 苏墨秋和苏砚起身行礼:“常山王来了。” “苏相不必如此,”沈元佑道,“坐吧。” “殿下,”苏墨秋忙道,“我并无大碍,陛下那边不用担心的。” “苏相,”沈元佑解释道,“皇叔叫我来,是希望我每日能跟着苏相学学如何处理政务。” 苏墨秋点点头,明白了沈慕安的用意。他面上依旧自谦道:“殿下过誉了,我也不是学富五车之人,就怕教错了法子,耽误人。” “那不会那不会。” —————— “哎,你是——”苏墨秋看着面前清俊的年轻人觉得面熟,可死活想不起来他的名字,“岳……” “岳时初。” “哦对对,不好意思啊,一喝酒就容易记不住事,”苏墨秋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说来惭愧,我……” 苏墨秋听他说了一阵,便了然了:“你想跟我学诗文?” “你误会了,这个是我听别人说的,”苏墨秋道,“不是我写的。不信的话你去问问魏太傅,我念书的时候是个什么不争气的样子,他都知道。” “苏相是个风趣之人。” “你若是真想求教,”苏墨秋道,“我其实没什么能教给你的,只有一首歌想写给你瞧瞧。” 他提笔蘸墨,须臾之后便写好了。 苏墨秋把干透的宣纸递了过去:“认得吧,来,念念看。” 岳时初伸手接过:“好。” 他大略扫了一眼,开口道:“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 岳时初心中一震:“苏相,这……” 苏墨秋低头笑了笑,道:“你日后若是出来做官……” 岳时初有些腼腆地摇了摇头:“苏相误会了,我是个无心仕途的人。” 这话倒出乎苏墨秋的意料,他怔了怔:“一点都不想吗?” “我更喜欢闲云野鹤的日子,家父从前逼着我念书入太学,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痛苦了,”岳时初自嘲道,“我志本不在此。若有机会,我更想闲游山水,教书为生。” “我不及你,”苏墨秋感叹道,“你这份心比我更难得。” “苏相,”紫棠道,“常山王请您过去呢。” “知道了,我这就来,”苏墨秋临走前回头看了眼岳时初,似是无奈,“你看,我就没办法像你那样做个闲云野鹤的人。” —————— “殿下,殿下,”李经之追了上去,“您这是……” 沈之鸾擦了擦剑锋:“是他们逼我。” “殿下……” “你不了解沈元佑,我自小跟他一起长大,我比谁都了解他,”沈之鸾道,“他看上去忠厚老实,可真要动手比谁都能狠得下心来。他身边还有个高纫兰,皇叔要是让他继位,我不会好过。” “殿下,乾坤未定,”李经之劝道,“现在说这些为时太早了。” “不可能,”沈之鸾道,“皇叔若是没有那个意思,怎么会让他跟着苏墨秋每日研究政务?这分明就是想把大位传于——” “殿下,”李经之提醒,“慎言啊。” “你不懂,你懂什么……”沈之鸾苦笑道,“崔泰真正的供词在高纫兰手里,他拿出来交给父皇,我就解释不清了。” “眼下只有先下手为强——” “殿下!”李经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流着泪道,“殿下,若是动武,这一切就解释不清了!他们反而可以反咬一口,诬告殿下谋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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