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挣扎着,叫这绳子晃来晃去,可薛镜辞只是伸出手指点他眉心,便使得他动弹不得。 薛镜辞静静看他:“是不是你破坏了神牌?” 少年直觉眉心冰凉,肢体就好像被冻住了一样,心知眼前人与以往看到的三流修士不同,放软语气装傻:“什麽神牌?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 薛镜辞目光中显出冰冷,擡了擡指尖,少年身下就显出一丛火。 “再撒谎,烧了你。” 他身上的杀意与气质完全不符,可说出的话却万分冷静笃定,让少年心底的惶恐沸腾。 那火苗越烧越大,很快少年嗅到了丁点焦糊味道,灼热的气浪在他头顶蒸腾。 心跳声如雷如鼓地打在耳膜,在火苗彻底逼近前,少年终于忍不住大喊:“别烧!对不起!是我……是我干的……” 薛镜辞翻过手掌,火焰瞬间消散。 小孩子果然好骗。
第3章 火堆熄灭,山风凛冽吹来刺骨秋风,树上吊着的少年打了个冷颤。 薛镜辞神情稍霁,问道:“被你挖走的木牌呢?” 少年声音越发乖顺:“没用的东西,自然是扔了。” “扔到哪里去了?” “记不清了。” 薛镜辞扫了他一眼。 这一眼饱含威慑,但少年谨慎地与他对视。 “你叫什麽名字?” 薛镜辞重新开始问话。 少年回答:“阿裴。” 两人沉默对视了一瞬,薛镜辞随手一指,两人便回了道观里。 阿裴隔空跌落,好在时值深秋,地上铺了层落叶,滚到地上却没沾满身的土。 他咬牙爬起,擡手摁住肩膀的伤口,吃痛地闷哼出声。 薛镜辞这才看到鲜血从少年指缝中淌出,止也止不住。 他垂眸思索,从衣袖里翻出瓶药丢过去,道:“自己上药。” 说罢转身进了屋子,连个眼神也没留。 少年乖顺畏惧的神情在他转身的瞬间变得兇恶,抓起瓶子仔细看,只见瓷瓶质地如玉,摸起来冰冰凉凉。 跟那个人一样。 他没见过这样精细的药,扒开瓶塞,放在鼻子前嗅了嗅,一股强烈苦味扑面而来,赶紧将瓶塞摁回去。 这人莫不是要毒死他。 不敢乱用别人的药,阿裴收起药瓶,轻车熟路地扯了里衣领子包扎伤口,很快走进了道观。 薛镜辞正在看神牌上的窟窿。 他满目清冷,面若神佛,满身散着高洁不可攀的气息,那皎洁如月的白衣似乎容不得丝毫污秽。 阿裴下意识看了看自己,将沾满血迹的手藏在身后蹭了蹭,才走上前去。 薛镜辞转过身,看向少年道:“从今日起,你就住进道观后面的客堂。” “每日卯时,你就要起床。辰时之前,我要看到整个道观都清扫干净,包括院子的落叶。” 阿裴眼中闪过一丝藏不住的烦躁,但毁了道观神牌,亵渎了神明,手脚又不利落被人抓住,只好认栽。 少年垂着脑袋,看不清神色,薛镜辞也不看他,只是盯着那神牌说:“去睡吧。” 等少年离开,薛镜辞转身拎起先前随手放下的背篓,将里面的草药一一倒出来清洗、铺平、晾晒。 系统看着宿主行云流水的动作,打趣道:“你不做医修也是可惜。” 薛镜辞摇头:“我只懂得皮毛,并没有这种天赋。” 他这人总正经得很,不爱开玩笑,系统见他回答得认真,也没法继续说什麽俏皮话,连忙安慰。 “没关系,等系统商城开啓,什麽绝世神药买不到?” 薛镜辞点头,继续认真挑拣他的草药。 只是要开啓系统商城,他们必须先前往上界,继续做任务才行。 系统看他不慌不忙的模样,问:“宿主,我们什麽时候去上界?” 薛镜辞仍是语气淡淡:“先前是我大意,还需些时日积蓄灵力才好,不必心急。” 系统知道他向来靠谱,便不再打扰。 一夜过去。 透过道观的围墙,隐隐可见远处高山上有座钟楼。 那是坤禅宗的遗迹。自所有仙门迁往上界后,没了护山大阵的护持,木质钟楼早已倾颓,只余一口铜钟屹立不倒。 人间的光越来越少,难以靠光影记时,唯有钟声响起时,才能依稀分辨出时间。 转眼到了卯时,肃穆的钟声穿透夜色传向四方,传到东来村时却只有隐约的余响。 农人早已习惯这若有若无的钟声,立即从酣睡中醒来,收拾农具朝田埂上赶。 卯时之后,光明随时可能降临,他们必须抓紧一分一毫的时间耕作。 留在家中的妇人也都起了,村头村尾升起高高低低的炊烟,空气里弥漫着稻谷与食物的浓糯香气。 薛镜辞动了动鼻子,猜测着附近的人家大概煮了甜梗粥,待回过神才发现,客堂里仍是静悄悄的。 于是他起身叩门:“起床。” 阿裴瞬间从酣睡中惊起,只觉得浑身酸痛,伤口更是疼得他瞬间清醒。 薛镜辞拿了套衣裳给他,虽说粗陋,却很合身。 他脱下自己最爱的黑衣外袍,虽说肩膀添了个窟窿,却也小心地叠好。待喝光了桌上的热粥,便认命地握起笤帚,选了背风的地方开始扫。 刚一出门,他就被冻了个哆嗦,用力摩挲了一下手臂。 等扫完整座道观,薛镜辞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直接让他跟自己去麦田。 见到薛镜辞,正在劳作的村民立即停下来,招呼道:“仙长来了!” 待见到薛镜辞身后的阿裴时,他们则露出震惊之色,小声嘀咕起来:“这不是那个混……小孩,他怎麽会跟在仙长后面?” 薛镜辞缓缓道:“送个人来帮忙秋收。” 阿裴抿着唇,神色比寒风还要冷硬:“你先前可没说还有这事!” 然而薛镜辞只看他一眼,眼中的威胁不言而喻,接着毫不留情地将他丢进了稻田里。 顺手替他借了把镰刀。 阿裴握紧镰刀,挺直了脊背,顶着无数人探究的视线朝麦田走去。 薛镜辞并未立即离开,而是远远看着。 割麦子并不容易,需要长时间弯着腰,田里不乏其他来干活的孩子,比起大人动作难免要迟钝一点。 可阿裴速度却很快,动作也很熟练,好像有着用不完的力气。 薛镜辞这才放心收回视线,转头看向一旁,那河妖不知何时上了岸,正蹲在他不远处,笑眯眯地跟着看热闹。 见薛镜辞看过来,河妖彬彬有礼地对他笑了笑。 起初他是有些畏惧这位仙长,生怕他临走时杀了自己以绝后患。 但暗中观察多日,这人也没什麽找麻烦的意思,便大着胆子凑过来。 “既然如此在意这些人,当时为何不救那些孩子?断气不久,招魂回来也不会被发现。” 薛镜辞擡眼看他,眼中见不到什麽情绪,无悲无喜:“逝者已矣,不可逆天而为。” 河妖左右看看,见他像是真心说这话,才从怀中掏出一个红色的绳结,递给薛镜辞:“这是那个孩子的。” 薛镜辞伸出手接过。 说罢河妖消失在原地,风一吹只听到麦浪的沙沙声。 薛镜辞回了道观,绕着村子走一圈,怀里便多了各种蔬菜瓜果。 村民们敬畏仙人,得知他独居在道观中,生怕他吃睡不好,如今他又送去了个苦力割麦子,更叫大家喜欢了。 在这小村子里,消息总是传得最快,村东口的王大娘嗓门大,扯着嗓子喊:“也只有您能制得住那样的小混混了!” 薛镜辞不习惯这样的热情,道了谢艰难回到道观,将东西放进小厨房里,接着去打坐修炼了。 灵气自体内轮回四十九周天,再睁开眼,已是黄昏时。 他察觉有人进了道观,香火气在观里挥散,便寻过去正堂,看见三道青烟自香炉静静氤氲。 妇人跪在蒲团上,虔诚祭拜,贡品下压着纸,是那淹死孩子的名讳。 乡俗中有讲究,枉死的孩子需要大人自道观送灵至三七之后,才能保护他在地府不受小鬼欺负。 薛镜辞等那妇人上完香,才缓缓走上前。 对视的瞬间,妇人脸上闪过一丝不安,讷讷道:“是不是惊扰了仙长……” 平日里,她担心惊扰仙长清修,都是选在卯时之前偷偷过来祭拜,从未沖撞过这位仙长。 薛镜辞看出她的紧张,放轻声音问:“今日怎麽来得这麽晚?” 妇人一怔,原来自己祭拜,仙长全都知道,叹口气道:“家里有事耽搁了,幺妹发了热,足足哭了一日,怎麽也哄不好,刚刚才累得睡着。” 薛镜辞若有所思。 如今尚未入冬,已有许多人患了病。 孩子尚能哭泣休息,种田的农人却只能强撑着身躯收割麦子。 他问了孩子的病症,送了几幅药。 惦记家中幼女,妇人道谢后便要告辞,却被薛镜辞叫住。 “有东西要还给你。” 说着他将绳结交给妇人,朱红色的发绳已经被河水沖刷的有些暗淡,但妇人一见便浑身颤抖。 “这是……” 妇人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泪却刷刷落下。 她一眼就认出,这是她给儿子的东西。 村里孩子没有玩具,连衣裳也是换着穿。自欢儿死后,妇人在家里翻找许久,竟找不出一件真正属于她孩子的东西。 而这红绳,令她一下子想起欢儿扎着头发的模样。 妇人泣不成声,薛镜辞将道观留给她一人,默默离开了。 刚出道观外,就见到阿裴脸上髒污,怀中抱着只鸡,是王二婶送的。 少年单手钳住鸡嘴,不让鸡闹出动静,显然也听到了他与妇人的谈话,不忍打扰。 只是这模样看起来实在滑稽。 薛镜辞将村长莫临送来的饭食热了一下,叫阿裴去打水洗脸。 “洗了手过来吃饭。” 或许是风太大,声音太轻,少年竟産生了一丝错觉,这人好像很温柔。 “吃完之后,记得去多打几桶水。” 阿裴神情错愕,反应过来立即说道:“你不是会法术,挥挥手就有水了,为什麽非要我去费力打?” 薛镜辞也不回答,像是没有听见一样继续用餐。 他吃饭的样子慢条斯理,与阿裴狼吞虎咽的模样大不相同。 少年抿着唇,觉得这人就是在戏耍折腾自己,咽下嘴里的米粒,恶狠狠地抛下一句:“不就是水,我现在就去!” 薛镜辞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脾气还不小,饭都没吃完,宿主,你不去追他啊?”系统忍不住问道。 “小孩子一餐不吃也饿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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