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确定谢争没追上来,裴荒才盯着薛镜辞问道:“你怎麽知道,谢争不吃芝麻馅的汤圆?” 薛镜辞道:“当年我收他做徒弟时,他和我说过这个事情。” 那年他收下谢争之时恰是冬天。 有次他们外出历练回来,发现街上有人在卖汤圆,是芝麻馅的。 薛镜辞想要尝尝,谢争就挤到人群里去买。 他只买了一碗,自己却没有吃。 薛镜辞有些奇怪,谢争这才说出一段往事。 原来流放的时候,他娘也想吃一碗汤圆,只是最后没吃上便死了,从那以后他就不再吃芝麻馅的汤圆。 薛镜辞说完这话,忍不住看向裴荒。 他这人情绪总是很淡,当年会对谢争那麽好,确实也是被他的遭遇所触动。 但如今,这些都过去了。 薛镜辞在意和心疼的只有裴荒。 见裴荒只是点点头,却不说话。 薛镜辞有些茫然,不知道裴荒为何会不高兴。 但很快,他脑中闪过之前在魔界时,听说裴荒不单只将糕点送给他,也送给了奚枫之事。 那时候的他,似乎也有些不高兴,却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麽。 这一刻薛镜辞终于有些想明白了。 他看向裴荒,认真说道:“都已经过去了。” “刚才我跟他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他。” 裴荒愣了一下,这才想起之前薛镜辞想要让他当徒弟的时候,他说要对他好才行。 其中一条就是,看着他,不要看别人。 那时候的薛镜辞显然并不明白,这话的含义。 但现在…… 薛镜辞好像终于明白了什麽叫做,吃醋。 裴荒嘴角忍不住掀起一些,很快就悄悄放回去。 虽说薛镜辞才是他的师父,但爱这件事,他会慢慢地教会这个人。 谢争看这两个人离去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他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摸出了一块红丝玉佩,正是当年薛镜辞还给他的那一块。 谢争攥紧那玉佩,思绪飘出了很远。 娘死的那一日,恰逢上元灯节,押送他们的官吏难得煮了汤圆,气味甜糯。 “我……想吃汤圆。” 谢争紧紧抱住娘,想用体温挽留她的生机,轻声却坚定道:“娘,我这就给你找。” “别、别去……”这话瞬间令他娘亲清醒了过来,拉住他的手臂说道:“不,娘不想吃。争儿别去,他们会打死你的。” 谢争何尝不知,可既是娘亲最后的愿望,就算是死他也要一试。 许是看出了他眼中的坚持,谢争的娘亲叹了口气:“你自幼便是如此倔,认準了什麽就会认到底,旁人怎麽劝都劝不住……” “争儿,去找个碗。扶我、扶我到那边的墙角去。” 谢争找来了碗,心中仍在想着汤圆的事情。他心思细,早早观察到附近营帐防护懈惫。 只要等到入夜…… “争儿,你闻到了吗,是汤圆的味道。”娘亲的话令谢争回过神,他这才注意到,这墙角挨着竈房。 娘亲将碗推给他,笑道:“争儿喂我吃。” 谢争双手僵住,却还是照着娘亲所言,握着汤勺假装挖起了什麽。 娘亲闭上眼睛,深深嗅了一口空气中的甜糯气息,大口咬住了勺子。 “好香……” 谢争双眼泛红,却听娘亲问他:“争儿,你猜,这是花生馅的还是芝麻馅的?” 谢争嘴唇颤动,问:“花生?” 他娘亲低低笑了起来:“错了,是芝麻。” 说罢,娘亲又咬了一下勺子:“这个才是花生的。” 谢争喂完了这一碗并不存在的汤圆,正想问娘亲要不要再吃一碗,就见娘亲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 他伸手朝娘亲鼻子探去,天寒地冻,他手指也僵住,却感知不到半分热气。 “娘,娘你醒醒,争儿日后什麽都听你的……你醒醒啊。”他绝望呼喊,终于指尖又感知到了一丝热流。 他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就见娘亲睁开眼,朝他露出个有些得意的笑容。 “我早跟你爹说过,他管不住你,只有,只有我才行……嫁作高门妇之前,你娘我,我可是是揍过街霸的……” “争儿,是你……你刚刚自己说的,我醒来就都听我的。” “那麽,我要你答应娘,平平安安地活着,日后找一心爱之人厮守到老……” 一块雕了回字纹的红丝玉佩被塞入谢争怀中。 “好不好?”说到最后,女人仍是不忍逼迫。 谢争望着他的娘亲,岁月令她两鬓发白,但她的神情却仿佛变回了那个嫁人之前,骑在栅栏上给状元丢花的少女。 “好。”谢争应道。 娘亲看了他一眼,目光似在透过他看着谁。许久轻笑一声:“旁人都说,我举止粗鄙,一介武夫之女,怎能配得上才华横溢的状元郎。但那日游街丢花,只有我在花上沾了鱼胶。旁人的花都落了,只有我的牢牢粘在他身上。你爹说,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我教不了你行文作画,好在教了些拳脚功夫。今日再教……教你一事,若遇到心爱之人,便要穷尽心思抓着不放……” “不知道,我的争儿,会爱上怎样的一个人……” 娘亲缓缓推开了他的手指,然后蜷缩起来睡在了风雪之中。 谢争不知看了多久,直到屋内传来狱卒的鼾声,他才猝然回神。 那人睡着了,娘也睡着了。 他缓缓俯身,抱住了身体已然僵硬的娘亲。 谢争回头望向京城。 今日上元节,那些构陷他的仇敌此刻定在推杯换盏,佳肴美婢环绕。 而他谢家世代清白,却在风雪中枉送了性命。 他收回视线,看向天际。 天南地北风雪同落,有人欢歌笑语,有人冻死路边。 人的对错,连苍天都难判,他一届凡人又如何能断。 除非是终有一日,能站到那苍天之上。 他要修仙。 要断尽这世间的黑白。 所以,当薛镜辞撑着伞站到他面前时,谢争就发誓要牢牢抓住这个人……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这份感情就变质了。 或许,是他为了替薛镜辞买药,当掉红丝玉佩的那一刻。 又或许,是他为了让薛镜辞不要内疚,重新刻了块玉佩,又鬼使神差送给薛镜辞的那一刻。 谢争收回思绪,看向不远处正在破阵的和光会散修,这些年他追杀围剿和光会,手上沾了不少鲜血。 难道他真的判错了别人的对错吗? …… 薛镜辞和裴荒又走了一段路,终于看到了燕行的身影。 燕行此刻正为破阵之事而烦心。 见到薛镜辞,他面色稍缓,问道:“你怎麽来了?” 薛镜辞道:“我们还忘了一股可以破阵的力量。” 燕行面露疑惑之色,如今参与破阵的有散修,正道仙门弟子以及魔修,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麽力量。 薛镜辞也不卖关子,指指手中的汤圆,说道:“这力量,便是那些百姓。” 燕行更加疑惑,直到听薛镜辞解释,才终于明白过来。 原来这些年,薛镜辞一直在钻研功法,想要让根骨不好的人也能修炼。 而凡人,大多数便是根骨驳杂之人,这才无缘仙途。 如今天门阵法有了变动,会反弹攻击它的力量,若是用无数微小的力量去破阵,或许会有奇效。 薛镜辞说完后就将功法给了燕行,说道:“我也只是猜测,但不妨一试。他们的力量,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得多。” * 就在下界的修士努力破开天门阵之时,上界已经彻底陷入了混乱与无序之中。 最先发现异样的是北边的几个小型宗门。 一直以来所有的宗门,每日都会安排弟子去巡逻云海,以防止有妖族从里面逃出来。 这一日几个弟子还在像往常一样的巡逻,却忽然就发现整个云海像是沸水一样翻腾起来。 他们赶紧去向师长禀告,说天门阵法里的妖族似有异动。 听说是云海出了问题,宗门内上至掌门下至长老都倾巢而出,御剑去云海的上空查看。 可是等了许久,他们也没发现有妖族从云海里逃出来。反倒是整个山上的灵气,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抽取着,朝天穹聚拢而去。 衆人很快意识到是有人在渡劫,便御剑上去查看。 “这位道友是谁,渡劫竟引动如此大的天地异象。”有小弟子茫然开口,却见身边的师长神色凝重。 “这是飞升雷劫,传闻会同时降落九十九道紫金雷,力量足以毁天灭地。上古修士渡此劫时,大多是进入自己的洞天福地里,可这人竟公然在外面渡劫……一旦他引动天雷,所有人都要死!” 说罢,那位师长御剑过去探看,试探着问道:“是哪位道友在此渡劫……” 谁知他才刚一靠近,身上的功力竟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给吸走了,整个人瞬间变得像具干尸一样,坠到了云海里面去。 这骇人的一幕,让整个宗门的人都惊呆了。 掌门反应过来,厉声吼道:“快快回护山大阵里面。” 可还是晚了,天穹之上的那人伸手挥出一道剑气,瞬间将来不及进入阵法之人扫落到了云海里面。 那些修士拼死挣扎,很快被翻滚的云海吞没了。 掌门目眦欲裂,却无法出去救人,只能不停放出灵气支撑护山阵法。 好在那渡劫之人,似乎看不上他们这小宗门的修士,挥出这道剑气后就朝其他宗门的方向飞去。 见他走远,一个小弟子战战兢兢问道:“那人究竟是谁,修为竟如此强悍。” 掌门没有应声。 若是他没看错,那天穹之上的人……是萧寻?! 对于这位年轻的萧家主,他自然早有耳闻。 可他才多大年纪,竟然就能修炼到足以飞升的境界? 且他那功法,竟然可以直接吸走旁人体内的灵气,这简直……与魔功无异! 就在这时候,忽然就有人来报,说有很多修士向这里靠近,似乎是来逃难的。 “掌门,我们要不要让他们进来?” 闻言立即有弟子高声道:“不行,我们现在自身都难保,哪还能管得了别人的死活。” 掌门却将护山大阵分开一线,说道:“让他们进来!” 说罢,他转身斥责那几个弟子:“如今是各扫门前雪的时候吗?那人功法诡谲,可以吸取旁人功力,要不了多久就能引动雷劫。” “一旦雷劫降落,所有人都逃不掉。”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人鼓掌。 许忘走进护山大阵,说道:“掌门果然有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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