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呼吸困难,可还是强忍着眼泪,抬起了头,直视着陆长枫的墨黑瞳孔。 他说:“不会的。” 陆长枫屈起眼皮,“什么不会的?” “您也太不了解陆淮天了。”顾燃红着眼,说:“陆淮天爱我,我也爱他,这世界上没人能替我俩做主,就像他不可能去结婚,我也不会因为你的几句挑拨就离开他一样。” “你!”陆长枫刚要反驳,身后就传来一个坚定的声音—— “顾燃说的没错。” 陆长枫没有回头,他知道,那是陆淮天的声音。 他闭紧双眼,苍白的嘴唇有些颤抖,“陆淮天,你要搞清楚你自己的身份!你的未来根本不该浪费在一个没结果的男人身上,至少要找一个能传宗接代的女人!” “然后呢?”陆淮天直接打断了他,“然后让那女人跟我妈一样,在一辈子逃出不去的牢笼里,给人当同妻!!” “啪!” 陆长枫回身一巴掌抽在陆淮天脸上,接着错愕又愤怒的一把抓住他的病号服,怒吼道:“你他妈在说什么!” 陆淮天身体猛地一晃,眼神里含着的,却是几乎与陆长枫一致的漠然,“要我重复吗?爸,别藏了,我早就知道,咱们俩,其实都是一样的……” 顾燃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们俩,大脑死机空白了片刻,才蓦地想起,陆淮天日记里,曾经有一段自己看不懂的地方。 那个跳楼身亡的——男人,和陆长枫…… ……… 陆长枫喉咙发出嘶嘶气声,他疯了似的把陆淮天按在墙上,可身体语言不会骗人,他已经快要站不住了。 “老子的魄力和狼性你为什么一点都没有遗传到,偏偏跟你妈一样,除了逼我就只知道什么狗屁的儿女情长!早知道你随了她,我他妈就该换个女人娶回家,也不会生出你这么个连狠字都不会写的兔崽子来!” 陆淮天低下头,看着气急败坏的陆长枫,嘴角扯出一丝怜悯的笑。 “您说的对。” 陆淮天直视着他,说,“您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力挽狂澜拯救了鸿远集团百分之六十以上的产业,您的家没散,事业依旧成功,您把我强行带到国外要挟那个快被你折磨疯了的女人,让她不得不妥协收手,并且终生只能委身跟你在暗无天日的无底深渊里纠缠,您到底是赢了,可那个跟在你身边爱了你十年的男人呢……他为了不成为你博弈斗争的累赘,自愿从楼顶跳下来的时候,您可一滴眼泪都没掉啊……” “您确实,比我狠……” 陆长枫双腿不受控的开始颤抖,体面板正的西装下,始终挺拔的脊梁,突然就弯了下去。 陆淮天抓住他的手臂,看着眼前这个突然悲怆苍老的男人,把他扶到了椅子上。 随后转身走向顾燃,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 “我们走。” 一个步伐坚定,一个掌心炙热,与陆长枫擦肩而过的刹那,那个中年男人听到他说—— “爸,好庆幸,我不像你……” 第59章椰子蛋糕 扑面而来的雪花落在脸上时,顾燃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陆淮天牵着走出很远了。 住院部的地上停车场外的街上,清雪车正在缓慢的撒着融雪剂,冷风旋转,顾燃一个激灵,这才看清了陆淮天身上穿着的单薄病号服。 连忙停下脚步,扽了对方一下,道:“陆淮天,你穿的太少了,快回去,很冷,要感冒的。” “冷吗?我怎么感觉不到。”陆淮**他眨了两下眼睛,“我抓着我的小太阳呢,现在热的想裸奔。” 顾燃:“……” “别胡闹,今天零下十几度呢,你才刚醒,住院观察期间不能擅自离开医院,况且下午不是还约了拍肺部CT,心电图,骨测……还有,还有核磁的结果,报告都还没出来,你这是要去哪儿……” “顾燃。”陆淮天失神的看着他,手臂一环,就把人搂紧了,“咱俩跑吧。” “跑?” “嗯。”陆淮天勾起嘴角,“我刚在司机那顺了把车钥匙,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就你和我……” …… - 美院附中北门 顾燃傻在门口,像是被人点了穴。 从医院开车到这里,陆淮天只用了十几分钟,车里暖气全程都开的很足,恰巧后座有件不知是谁遗落的长款大衣,正好可以盖到陆淮天的脚踝。 生锈的铁门上了锁,正值学生们放寒假,从缝隙看进去,校园里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顾燃呼了口白气,偏头望向陆淮天,“锁了,进不去的,别折腾了,咱们还是回去吧……呃!啊!” 话音未落,脚下一轻,顾燃整个人瞬间离了地面,下意识喊了一声,接着一伸手,扒着铁门边的墙头就跨坐上去了。 “陆,陆淮天!”顾燃惊慌失措。 “宝贝别动,等我啊。”陆淮天确保顾燃掉不下来,然后快速向后退了两步,一个助跑,三两下直接翻越高墙,在顾燃眼皮子底下跳进了校园内的雪地里。 动作利落,一气呵成。 下一秒转身张开双臂,笑得灿然,“顾燃不怕,我接着你呢,跳吧,往我身上跳……” 闪现的记忆转场到上一世,重生那晚,火光冲天的阁楼下,那个焦灼紧张的黑衣男人,跟他说过同样的话—— “顾燃,跳!快,我接着你!” “别怕,我不会让你受伤,你往我身上跳!!” ……… 顾燃抿紧嘴唇,在模糊的视线里,他突然发现,其实那晚陆淮天接住的并不只是一个苟延残喘的生命,还有他侥幸重头来过的,整个人生…… 凝视着墙下两世重合的人影,顾燃笑了,然后缓缓起身,毫不犹豫的,一跃而下。 扑落的瞬间,温暖宽厚的肩膀刚好稳稳的垫在下巴上,顾燃张开嘴不轻不重的在他漏出的脖颈皮肤上咬了一口,随后把冰凉的小脸埋进他的衣襟。 “陆淮天。” “嗯?” “我跳下来了,你也接住我了,那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往后的一百辈子,你都要对我负责到底了,你,怕不怕?”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陆淮天并没有回答,而是猛地抬手按住他的下巴,狠狠的吻了上去。 鼓膜随着心跳剧烈震动,冰冷的嘴唇探出舌尖撬开齿缝,垂下的眼眸氤氲着潮水。 陆淮天突然想,他应是怕的。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个乱糟糟的荒诞世界里待多久,他怕余生太短,怕时间不够,怕追忆的不过是空梦一遭,怕看到顾燃眼中悲怆欲绝的失望,更怕不知如何道别,才能让他爱的少年,不念过往,不畏将来…… 他怕,怕极了。 他想坚定的告诉顾燃,别说一百辈子,就是生生世世他都想要守住那个在逆光里掀起他上万次心动的大男孩,可到嘴边的承诺,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索性弯下腰,把人攥的更紧,疯狂的,加深了刚刚那个缠绵不绝的吻。 空荡的连廊外是大片的荒草枯木,再过两天就是除夕了,学校里连打更老头都回家置办年货去了,没人发现诺大的校园里,会在这个时候偷偷溜进来两个人。 陆淮天绕过教学楼紧锁的大门,来到一楼一处细窄的窗前,通红的鼻尖微微抬起,示意身旁的顾燃,“这里的窗户是坏的,咱们可以从这进去。” “你怎么会知道的?”顾燃问。 “来的多了,总不能每次都在外面冻着吧。”陆淮天边说边解开窗户上掩耳盗铃般的绳子,“不过冬天还好,夏天蚊虫太多,每次趁学生放假溜进来解这根绳子的时候,都要被咬好多包。” 顾燃:“你……经常来吗?” “有那么几年……”说到这,陆淮天顿了一下,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想你的时候,都会来……” 顾燃:“……” 不知道眼前这个大男孩在自己看不见的那些年是怎样在执念里漂泊的,如孤魂野鬼般的游荡在附中的每一处角落,恍如那些刻在校园里的徐徐告白,无论视线落在哪儿,都充斥着深刻的悲哀和无尽的挣扎。 “打开了。”陆淮天拉开窗户探头迈进去,然后用力吸了一下鼻子,“顾燃你闻。” “闻什么?” “木质素和颜料混合的味道。”陆淮天说,“这是美院附中才有的气味,别的学校没有,即便有,也不会让人闻着如此安心。” “为什么?” “因为气味的回忆里,有你。”陆淮天说。 顾燃半阖着眼皮,用力呼吸了一下。 一股甜甜的杏仁味从室内传来,暖气把木制桌椅烘的干燥,熟悉的丙烯颜料气味混着书本散发出的油墨味,干净又熟悉。 久违了的温暖感受烘在脸颊上,眼前不免映出自己在附中提着画板经过走廊的场景。 教室里那些抹在裤子上的缤纷颜色,偷吃静物时怕被老师发现的谨小慎微,围坐在一起削铅笔时随口而出的笑话,以及书桌里,总是能随手掏出的椰汁兑鲜奶…… 回忆藏在气味里,这话一点没错。 “手给我。”陆淮天笑着把愣神的顾燃拉进来,然后牵着他,径直奔向长长的廊道的尽头。 空气中飘起细小的尘埃,门头上的班级牌蒙了层灰,连廊上随处可见的告白已经被时光洗刷成灰白色,那些暧昧的,炙热的,青涩的痕迹仿佛刚刚发生在上一秒…… 高二(3)班门前,两个曾经稚嫩单纯的少年,抬手轻轻推开了门,回到了尘封在记忆里的,那间教室。 “二排三座,每次从走廊望进来,你总是用手肘撑着下巴,安安静静的看着窗外。”陆淮天抚摸着老旧的课桌,指尖划过木质纹理,“那时候我就在想,你要什么时候才能看见我呢,哪怕不经意的一眼也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亮亮的,像是噙着星星,随后又暗淡下去,“可是后来毕业了,我就再也不能透过斑驳的树影,窥视天光里的你了。” 顾燃任他牵着,低着头,没有说话。 “其实高考后,我查到了你填报的学校。”陆淮天垂着睫毛,唇角开始颤抖,“我填了跟你一样的志愿,选了一样的专业,我激动的一整天连饭都吃不下,我本打算第二天一早,就在这间教室里跟你告白的。” “可终究,是我失约了……” “陆淮天。”顾燃怔怔的看着他,这一刻,他能想象到在一栋门窗封死的房子里,一个绝望的少年被囚禁在异国他乡,撕心裂肺的不停拍打着房门,哭喊着求他的父亲放他出去。 “那年我十九岁。”陆淮天深深的望着他,悄然留下一滴眼泪,“那时候的我,侥幸的以为自己还有机会,以为一切都来得及,以为时间如白驹过隙,来日总会方长,以为世界上的万物,都经得起再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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