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未湫见两人眼睛都瞪圆了,不禁嗤笑了一声:“你们就这出息!” 不多时马车便停在了别苑中,满庭侍人皆数躬身行礼,姬未湫下了马车见着乌压压地人群,唤了一声:“云因姐……” 话才出口,云宫令柔声道:“奴婢这就去吩咐……今日是第一回见,难免礼数大一些,殿下就莫要责怪他们了。” 南朱皇室于礼教上堪称是严苛,到了小殿下这儿却出了个异端,自小见着宫人行跪拜礼就要哭,等会走路了还会跑开,少时更是张扬随性,闹出不少麻烦来。后来是圣上严管了他好长一阵后这毛病才好了些,但看瑞王府中侍人行事,多是避退为主,轻易不行跪礼,想来是小殿下天生不耐烦这些。 姬未湫带着人进去各自住下,等洗漱过后又在花厅见面,等众人前来,见姬未湫披着削薄的凉衫,长发半干未束,姬六当即就摘了发冠,松散了一下自己的头皮,指着他笑道:“你也不早说!叫得这么急,我还当有什么事儿呢!头发还潮着硬是带了冠!” 姬未湫眨了眨眼:“我哪晓得你们这么一本正经?”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平时也没见你们胆子这么小?” 张二、邹三哪里肯依?当即叫了小厮去拿凉衫来,散了头发,怒骂姬未湫混账玩意儿,姬未湫大笑,又叫人送上了饭菜。见满桌素斋,四人刚开始吃两口还好,等再吃两口又觉得没滋没味,赶忙叫人送炙肉来,这才算吃了个过瘾。 酒过三巡,云宫令进来请示:“殿下,泉州府知府钱之为求见。” 姬未湫这个状态显然是不适合见客的,但云因既然来报,说明她觉得这人他有必要见一见,他道:“我去更衣。” 云因应声告退,姬未湫扶着侍人的手往回走,他喝的并不多,但他酒量不好,略微有些上头,此处花木扶疏,假山错落,要真跌一跤可真不算小事。正走着呢,姬未湫忽地听见一阵风声,他下意识回头去看,跟在后方的青玄卫陡然冲上前,雪亮长刀嗡鸣出鞘,暴喝道:“何人在此——!” 另一青玄卫当即抽出刀来,另一手却轻巧至极地从惊恐的侍人手上将姬未湫抢了过来,护在身后,道:“仅一人,玄三可轻松应对,殿下无须担忧。” 姬未湫一手紧紧抓着青玄卫的手臂,目光却落在了那草木间,他还真不太紧张,大概是喝了酒的关系。他有些好奇地问道:“这也能察觉出来?” 护着他的青玄卫道:“禀殿下,自脚步声可判断,那人脚步沉重,应无武艺在身。” 姬未湫心中道:大概只是在这里偷懒的侍人,恰好叫他撞见了而已,是不是应该喊一声‘留活口’?要是为了偷一会儿懒就丢了一条命,也太委屈了,毕竟对方也没领着皇宫中丰厚的月俸不是? 还未来得及出口呢,就听见叮得一声,一把菜刀自草丛中贴着地面飞了出来,紧接着就是一声响彻天际的惨叫声,只见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扭着送了出来,而青玄卫的脸上赫然是一团乌青。 姬未湫看了看那团乌青,又回头看向了护着自己的青玄卫。 这就是所谓的……轻松应对? 玄三面无表情,但还是叫姬未湫看出了一些狼狈,他平淡地说:“此人有巨力,一时不查,这才浪费了些时间,还请殿下恕罪。” 姬未湫眯着眼睛看着那个男人,从他的衣着上可以轻易看出他是个厨子。他在廊下落座,顺手理了理衣摆:“好端端的,躲在草丛里做什么?” 姬未湫想得挺好,这厨子就这么一认错,他就这么一训斥,厨子再这么一告饶,他就这么一高举轻放,这事儿就算是了结了。 哪想到那厨子张口就道:“我呸!杀得就是你!” 姬未湫眉目不动,一旁的青玄卫却眼神猛然冷锐下来,玄三正欲堵住他的嘴,那厨子确实有巨力,看着玄三也是很费劲的样子,叫他骂出了下一句: “——钱之为!你这狗官!你不得好死!” 姬未湫:“……” 青玄卫:“……”
第7章 姬未湫轻笑出声,他道:“你找错人了,他确实在此处,却不是我。” “殿下!”周青急急忙忙赶来,姬未湫已然起身,他随意摆了摆手:“你们处置了吧。” 玄三闻得此言,立即用布将那厨子的嘴给堵严实了,将人拖走。周青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面如土色:“殿下,属下失职,还请责罚。” 不管这厨子要杀的到底是谁,能叫他近到姬未湫的身边,确实就是青玄卫的失职。他自己其实不觉得如何,但又是不得不罚的——他不罚,回去自然有人替他罚,到那时候怎么罚,罚多狠,他就完全插不上话了。 姬未湫慢吞吞地想着,亏得是出生就到了这个破地方,有十几年时间慢慢适应,慢慢摸索,况且年幼的时候行事出格一点没什么,毕竟没人会和稚童计较。要是叫他现在穿过来,说不定半个月都坚持不到,就要被关到庙里去驱邪了。 “确实是失职。”日光洒在他的眼睛上,他眯了眯眼睛,凝视着外头的好风景:“不过后面还有职责在身,也不好真将你们全打残了,误了差事……罚俸三个月,三十杖,周青,你为青玄卫之首,就替下面的人受了吧。” 周青脚步顿在原地,单膝点地:“属下领罚。” “眠鲤。”姬未湫头也不回地道:“他们青玄卫也不好真打了自家的上司,你监刑。” 眠鲤是姬未湫的贴身内侍,闻言应道:“是。” 眠鲤皮笑肉不笑地与周青道:“周大人,请吧。” 周青对着姬未湫的背影又行了一礼,这才跟着眠鲤离开,眠鲤低着头迈着小碎步走在周青身边,等到周边无人了,这才低声道:“周大人,一会儿痛了可要喊。” 周青不明所以,等真的被提到刑堂上,瑞王门下侍卫一拥而上,将他按在长凳上,臂粗的包铁棍落下时,他猛然一愣,随即闷哼了一声。 多少是慢了几拍的。 眠鲤阴恻恻地笑了笑,与侍卫们道:“你们是没吃饭么?使点劲!周大人可是一人领了四十青玄卫的罚,打轻了可不好!” 侍卫们齐齐应了一声是,高举铁棍重重落下,挥舞之间破风之声呼啸而来,周青咬着牙硬是受了几下,这才没忍住惨叫了一声,头一歪,似是晕过去了。 很快三十杖打完,血流了一地,眠鲤上前来拽着周青的头发拉起来看了看他的脸,瞧他面如死灰,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周大人,你还好吧?” 见周青没有反应,他就撒了手:“今日殿下小惩大诫,青玄卫是出身了得,可也不要忘记了本分!” 他随手指了个观刑的青玄卫来:“周大人昏过去了,还未谢恩,你就代大人谢恩吧!” 那青玄卫猛然抬头,隐晦地恨意在眼底闪过,他上前一步,跪下谢恩:“属下代周大人谢瑞王殿下恩典!” 眠鲤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带着人转身走了。几个青玄卫连忙上前去扶周青,周青气若游丝,微微睁开眼睛:“快……” 都是刀霜剑雪里拼杀过来的兄弟,几人当然懂得周青的意思,背着他往房里头送,周青的脑袋搁在那青玄卫肩膀上,压低了声音说:“……别叫郎中……” “我装的。”周青闭着眼睛道。 几人一愣,却又极快地掩去了。 周青伏在自个儿属下的背上,心中有些复杂。 痛当然是痛的,铁杖打在身上,再轻也有限度。但他在宫中日久,自然明白这杖刑可大有学问,到底是打得肉烂骨断却片皮不破,还是打得皮开肉绽却养养就好……全看上面的人是什么意思。 瑞王的意思很明显,要罚他,罚得人尽皆知,罚得他重病养伤。实则这点伤,拿金疮药糊了他最多后天就能行动自如了。 ……也不知道这一位殿下到底在谋划什么,将他藏起来,是打算将他留作后手吗?还是单纯的只是不罚不足矣立威,这才做个表面功夫保了他的命? ……他要如实禀报陛下吗? *** 另一侧,钱之为坐在堂中,等得口舌干渴,却又不敢多喝茶水。他有心想问一问瑞王殿下到底何时才来,可放眼一观,周遭宫人恭顺谦默,垂目而立,宛若一尊尊玉像一般,他霎时就不敢询问了。 哪怕是只敢沾一沾茶水润唇,那杯茶终究还是见了底,宫人上前为他更换茶水,他低声谢过,正想趁此机会送些银子,便听见庭院深处传来鸣磬之声,他精神一振,当即起身恭迎。 只见一片光华灿烂的秋香色锦袍自他眼角掠过,紧接着便是如燕翅而入的侍人,他躬身行礼:“微臣泉州府知府钱之为参见瑞王殿下。” “起。”随着瑞王的声音,钱之为这才直起身,并不敢抬眼去看。直到瑞王殿下叫了赐座,他才趁机看了一眼。眼前少年人一袭秋香色宽袖长衫,满绣同色银杏叶,张扬夺目,偏偏他意态闲舒,生得一张浓墨重彩的相貌,压得那锦绣灿烂的衣袍成了他的陪衬,灼然至极——这就是传闻中那位素有纨绔之名的王爷? 他这一眼险些看呆了去,直至被宫人咳嗽提醒了一声这才狼狈地垂下眼去,他躬身道:“下官失仪。” “今日不知钱大人要来,饮了些酒。”姬未湫的语气很随和:“寻我可有要事?” 钱之为心下松了一口气,听起来似乎很好说话,他拱手道:“是下官冒昧,饶了殿下清静,下官听闻殿下在此小住,心下惴惴,唯恐侍奉不周,特来拜见,略带了些地方土仪,还望殿下笑纳。” 其实话说到这个份上,意思很明白,这位钱之为就是来拜个码头,送些礼物。也不说是要与姬未湫拉什么关系攀什么交情,只盼姬未湫在泉州城地界上太太平平地来,也平平安安地离开,如果可以的话,看在礼物的份上,少刁难他这个地方父母官,至于回京后向圣上美言几句……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姬未湫缓缓地道:“钱大人热诚,本王本该笑纳,只是有一事,叫本王如鲠在喉,不得不说。” 钱之为立刻起身,躬身行礼,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本着多年为官的颜色,满脸惊慌地道:“何人胆大包天,胆敢叫殿下不快?!” 姬未湫无所谓地笑了笑,云宫令上前一步,轻声细语地道:“今日别苑中来了一人,言语之间将殿下当做了钱大人,口出恶言,欲至殿下于死地……钱大人,可有头绪?” 钱之为脸色铁青,急急道:“下官为人清正,从不与人结仇怨,此事必有蹊跷,还请云宫令详查!还下官一个清白!” 云宫令语气微冷:“刺客已然伏法,经查……” “罢了。”姬未湫突然出声打断,他看向钱之为,略带着玩世不恭,他道:“人活世间,哪有不与人结仇结怨的?钱大人清正,许是门下惹祸,叫钱大人受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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