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里对着本殿下吆五喝六的,现在还敢不敢?”姬未湫眯着眼睛,故作深沉:“要是还敢,本殿下就叫人把你扔下马车,让人摔你个七荤八素,这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 邹三少爷嘻嘻哈哈地说:“不敢不敢,要不我们给殿下磕两个头谢个恩?” 姬未湫嗤笑一声,将金叶子扔到了牌桌上:“你们想谢恩本殿下还不乐意看了……行了,收拾收拾,登船吧。” 等下了车,四周百姓行了个半礼,人群陡然矮了一半,放眼望去乌压压的一片。明明身处人海之中,却只能听见风声、水声,温暖的阳光落在铁甲上也闪烁着寒气逼人的光,将整座码头压得鸦雀无声。 姬未湫一马当先下了马车,禁卫齐齐一礼,姬未湫却看也未看,带着人说说笑笑地登了船——这有什么好看的?又不能摆摆手喊两声‘同志们,辛苦了!’,他在这儿拖得越久,清道控防的时间就越久,还不如他利索上了船,等船走远了自然也就解禁了。 船缓缓动了起来,姬未湫回首看向岸边,暗道……这也太嚣张了。 亲王出行是这个规格仪制,但不代表每次出行都必须要用。比如他在燕京里待了十八年,唯一一次用到这仪制的时候是出宫建府的那一日。真要日日都用这仪制,就他那三天两头出门玩的性子,燕京百姓日子还过不过了? 这阵仗不是他安排的,谁安排的就显而易见了,总不能是他的老母亲安排的吧?真要是老母亲出手,就不会安排几百禁卫给他清道,是让几百禁卫给他随行了。 这次出行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有心人随便一打听就能打听到,根本无须摆出这种阵仗来,也不知道他哥到底是怎么想的,给他安排这一出。 他哥曾经说过,若是看不穿,那就先从结果去看,没有十成十,也能猜中个五六分……可事后诸葛亮谁都能做,能提前知道结果的却没有几个。 所幸姬未湫知道结局,大概也就能看出个七八成。他不知为何突然想叹息一声,可突然又觉得怪有趣的——母后还在呢,原著里瑞王都造反好几次了最后也就判了个无期徒刑,他这都不造反,他都想不出来他哥有什么理由弄死他! 这么一想,四舍五入就是他哥让他装了一把大的!说不定就是借此敲打各路宵小安分守己,别招惹他呢? “殿下。”青玄卫副统领周青在帘外通禀了一声,也不进来,将四周布防细细说给他听,连如果真的遇到了船毁人亡的情况他应该往哪里逃都提到了,姬未湫一手支颐,笑道:“知道了,今天忙了一天,你们也去歇着吧。对了,我记得有青玄卫里有几个水下的好手?” “是,殿下有何吩咐?”竹帘将瑞王的面容隔得影影绰绰,如血夕阳映在少年亲王的侧脸上,热烈得几乎动人心魄。周青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躬身而问。 姬未湫想了想说:“调两个来。” 周青正想应是,却听对方喃喃道:“既然水性不错,那钓鱼一定也会吧?刚好晚上停了船就钓些鱼上来吃……” 周青也不是第一次伺候姬未湫了,听了之后忍着笑应了是告退了,他心道他得赶紧回去问问谁水性好还会钓鱼才行……实在不行就多调两个人来,总不好扫了殿下的雅兴。 几个纨绔坐了两个时辰的马车,上了船又是争抢客舱,如今各自安顿下来也没什么精神玩闹,在舱房中小憩一会儿养精蓄锐。 姬未湫也是如此,虽说是人正年少,可常年养成的习惯让他也睡意上涌,去歇了个养生觉。不到半个时辰,他就被侍人轻声唤醒,重新梳洗,换过衣物后就差不多该吃饭了。 姬未湫到花厅时,邹三张二姬六三个人也精神奕奕地来了,他们也是自小长在燕京,几乎没出来过,在船上菜色自然以河鲜居多,几人虽说是山珍海味吃惯了的,遇到这些现抓现吃的河鲜也是胃口大开。 姬六是宗亲王府的三少爷,大名姬未眠,和姬未湫是堂兄弟,算起来比姬未湫还要大一岁,不过皇子和宗亲不在一起排序,他两关系也算是两肋插刀了——同辈里一共就这么几个兄弟姐妹了,年龄又相近,脾性还相投,关系想不好都难。 他见邹三张二酒兴正酣,悄悄捅了捅姬未湫的手臂,低声道:“今天怎么回事儿啊?搁外头摆那么大的阵仗,那位到底让你去江南干嘛?” 姬未湫饮了两杯酒就止了,他酒性不太好,闻言笑道:“还能干嘛?放我去玩呗……顺道帮我母后去几个灵验的寺里上香,求个平安健康。” “就这?……你信?”姬六又把声音压低了一些:“我可是把你当兄弟啊!你也知道本朝亲王不能擅自离京……看着不太对,你自个儿小心点!” “呦。”姬未湫眉眼有些松散,他调侃道:“要真是如此,你可就被我拖下水了……” 姬六‘啧’了一声:“我还不懂你?你叫我们去玩儿就真的是去玩儿,哪里能想这么多?……不过你叫我们去也好,一个亲王,一个宗亲,再加一个阁老一个户部侍郎……我都想不到谁敢动我们。” 这配置谁要起歹心,那就是老寿星上吊——活腻歪了! 姬未湫眨了眨眼,似是才回过神来,恍然笑道:“……还真是。” 他扬声道:“都留点肚子,一会儿我们去钓鱼!说是刚钓上来的鱼做鱼脍最是美味……” 众人齐齐应好,笑嘻嘻地放下筷子,又兴致勃勃地去船边钓鱼。直闹了大半宿,天色微白的时候才叫了散——反正白天要行船,他们几个又坐不惯船,与其白天被船晃得想吐,不如直接睡觉,让它晃去吧! 一只信鸽飞过了天际。 青玄卫副统领周青见信鸽飞远,松了一口气,刚想转身离去,就见主舱房的窗开了,一只修长的手抓着只白白胖胖的鸽子探了出来,周青一愣,便见到了瑞王殿下那张俊美出众的脸。 “殿下?” 姬未湫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说:“巧,你也来放鸽子?” 周青低头行礼,这等护卫瑞王殿下却向圣上送信的行为虽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但放在当面,还是叫他尴尬地不知如何应答才好,却又不能不答,只能憋出来一个字:“是。” “嗯,我也放。”姬未湫将鸽子放在了窗沿上,鸽子傻乎乎地歪着头盯着他,也不知道飞,被姬未湫嫌弃地弹了一下才飞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燕京的方向飞过去了。 姬未湫又打了个呵欠:“反正你都撞见了,明天给我准备几只鸽子来,我养的好像没你们的好用。” 周青:“……是!” *** 鸽子飞回去,恰好就是姬溯起身的时间,庆喜公公捧着信进了来禀报道:“圣上,周统领和小殿下的飞鸽传书到了。” 姬溯神色淡淡的接来一看,只扫了一眼,他的眉心就跳了跳。 飞鸽传书能装下的信息有限,姬未湫的信有两张小纸条,第一张纸条上用的是大字,第一句话写的是:一切安好,问候圣安。第二句话是:第二张纸条是给母后报平安的,劳皇兄转达! 第二张纸条上用小字写得密密麻麻,姬溯扫一眼就看见上面写了今天玩了什么吃了什么,又问太后吃什么玩什么睡得好不好,皇兄让用了亲王仪仗威风得不得了,河鲜不错已经着人快马送回京城了……之流的。 姬溯轻哼了一声,到底将纸条扔给了庆喜:“送去慈安宫。”
第5章 姬未湫本来以为送回去明晃晃告状的纸条好歹会让他哥难受两天——虽然他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但自个儿慈爱的老娘他还是下不去那个手的,既然下不去手,估计只能挨上两句训,哪想到隔天他还没睡醒呢,就听见外面有人在呼喊什么。 侍人瞧他被惊动了,隔着帘幔躬身回禀道:“禀王爷,太后娘娘送了赏赐来。” 姬未湫脑子还转不动,过了几秒钟才领悟到其中含义,他翻身坐起,几名侍人迈着无声的步伐将四处帘幔束起,又有侍人上前来为他披衣穿鞋,他走到窗前一看,顿觉头疼。 要知道他们可还在船上啊!这可是运河的中央啊!他的老母亲愣是派了船追了上来,一箱一箱给他搬东西,东西还是其次的,他老母亲好像给他送了一船的人来。 “云因?“姬未湫仿佛看见了熟悉的人。 在人群中指挥搬弄的宫女抬头望来,随即快步而来,她走得虽快,却依然十分优雅,她行了一个礼:“奴婢云因,拜见殿下。” 姬未湫有些愕然地道:“云因姐姐,怎么是你来了?” 这位可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人物,这是他母后身边代掌凤印的女史,正儿八经从一品宫令,后宫一应都是这位云因女官在打理。 云因笑道:“娘娘慈恩,怜奴婢久未出皇宫,特令奴婢来跟着殿下开开眼界。” 云因六岁入宫,十岁在太后身边侍奉,如今已在宫中磋磨了三十载年华。 “那姐姐先忙,待歇过气后再来寻我也不迟。”姬未湫颔首,侧脸吩咐道:“不得慢待。” 所处侍人皆恭顺而应:“是。” 云因谢过姬未湫后继续去忙活,姬未湫则是去梳洗更衣,等到他这里收拾得差不多了,云因也恰好来求见。云因是自己进来的,一进来便屏退所有侍人,与姬未湫行礼后道:“娘娘有言,殿下坐听即可。” 姬未湫还拿着筷子呢,云因已然上前为姬未湫布菜,待夹了两三道菜,这才侍立于一侧,温和地说:“小殿下,娘娘有言,圣上自有打算,圣上既不曾与殿下交代什么,那便是无事,请殿下莫要胡思乱想,免得坏了兄弟情义。” 姬未湫慢吞吞地吃着一个南瓜包子,等咽下去了这才道:“母后没说其他的吗?” 云因含笑摇了摇头,又见姬未湫好奇地看着她:“母后都没有去问一问皇兄吗?” 他这是含蓄的说法,实则他想知道老母亲有没有去骂他哥。 “并未,娘娘说了,当哥哥的护着弟弟是应当的。”云因又笑着摇了摇头,姬未湫则是有些失望地低头继续啃南瓜包子。云因见状不禁失笑,她缓和地说:“娘娘实在是担心小殿下,恨不能亲来,只因凤体贵重,这才不得不作罢。娘娘心系殿下,特派了奴婢前来服侍。” 姬未湫不禁笑了笑:“母后疼我。” 哪想到云因下一句就叫姬未湫如遭雷劈,只见云因抿了抿嘴唇,低声道:“娘娘另有吩咐……江南人杰地灵,若小殿下途中见着什么绝色,只管叫奴婢拟旨,带回燕京去就是。” 姬未湫傻愣愣地看着云因:“……啊?” 云因隐晦地道:“或许得了泼天富贵呢?” 姬未湫自觉懂了,他哭笑不得:“……那还不如是给我准备的呢!母后这不是在为难我吗?我不敢!云因姐姐看在你我之间的情份上,你还是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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