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溯的目光在满地的清水和歪着的铜盆上扫过,随即搭着姬未湫的腰将他扶稳了,姬未湫尴尬地就是不看姬溯:“没事,不小心。” “嗯。”姬溯应了一声,带着他走到了恭桶边上,姬未湫意识到姬溯想做什么,人都麻了。姬溯的呼吸拂在他的耳垂,姬未湫道:“不至于不至于……真的不至于,我自己就可以了!” “别闹。”姬溯道:“仔细摔了。” 姬未湫忍不住要避开姬溯,还没推拒两下就被扶起来了,也不知道姬溯怎么弄的,姬未湫没能忍住,轻微的水声响起时,姬未湫都不知道往哪里看。 他感觉自己的魂魄都已经飞出天灵盖了。 屏风外有几不可闻的脚步声,是宫人们进来更换新的铜盆与水。姬未湫就像是一只警惕到了极点的猫,紧紧地贴着姬溯,直到脚步声消失他才松懈了下来。 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在山里被伏击的那一次,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问:“上次在山里……皇兄就想这么做了?” 那一次姬溯只是替他扯着裤子。 姬溯面不改色地替他擦拭干净,又为他整理衣衫,就是不答话。姬未湫握住了他的手臂,姬溯淡淡地吐出一个字:“脏。” “我又不嫌弃我自个儿。”姬未湫回头看去,姬溯倒是一脸平静淡漠,跟他在清宁殿批折子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姬未湫口舌发紧,姬溯将他的腰带系好,转而松开了他去净手,姬未湫抓着他的衣袖:“你还没告诉我是不是?” 姬溯看了他一眼,道:“是。” 衣袖从姬未湫手里溜走,柔滑细腻的触感还残存在掌心中,姬未湫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结结巴巴地说:“这么……这么早的吗?” 姬溯将他也拉到铜盆旁边净手,耐心地与他道:“朕在你心中,难道是个善人?” 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没想到你这么脏啊! “……”姬未湫终究还是问了那句话:“皇兄你的洁癖好了吗?” …… 两人胡闹得太过头,等真正坐下来吃饭的时候只能当夜宵了,姬未湫这时候才觉得饿得发慌,猛猛连炫三大碗饭,抬头一看姬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姬未湫陡然问道:“皇兄在想什么?” 已经好几次了,他和姬溯吃饭,好几次抓到他就这么看着他,眼里有一种含蓄的意味,之前好奇但觉得没必要问,今天他忍不住想问一问。 “民间有句老话。”姬溯姿态悠缓从容,意味不明地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所幸你生在皇家,吃不穷朕。” 姬未湫:“你还想当我爹?!” 姬溯有些惊异地看了他一眼,姬未湫连连摇头:“不不不,臣弟失言,皇兄恕罪。” 这个不行,真的不行。 姬溯没有说话,姬未湫就当这事儿算过去了,庆喜公公进了来,对着二人行了一礼,道:“太后娘娘听闻今日罢朝,午时前差了人来问,入夜前又使了人来问,圣上您看……” 姬未湫本来正打算吩咐宫人上点甜汤,闻得此言,骤然侧脸看向姬溯,姬溯八风不动地道:“与太后道一切都好,明日朕与瑞王朝后去向母后请安。” 庆喜公公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姬未湫只觉得浑身发毛,就姬溯这种人,轻易不会罢朝,母后得知后应该亲自来看一看,而不是差了人来问,更何况还是两次,他轻声问:“母后……知道了?” 姬溯颔首:“无妨。” 正巧宫人送来了桂花赤豆汤,姬未湫焦虑地扒拉了一下勺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姬溯:“母后……没事吧。” “母后一切安好。” 姬溯这么说,姬未湫才长舒了一口气,这要是母后给气出病,他就是真该死了——不过母后又不是他一个人的母后,姬溯也心疼母后,应该不会有意将母后气出病来。 他这才有心思低头喝甜汤,绵绵的赤豆沙吃进嘴里,他才觉得好了不少,等到一碗吃完,姬未湫与姬溯在廊下走路消食,忽地只听姬溯道:“朕不会封你为后,亦不会昭告天下。” 姬未湫:“……?” 不是,怎么突然提这事儿? 姬溯注视着他,平静又温柔,他握住了姬未湫的手,耐心地与他解释:“年少情热,自然愿与天下知,然须知人言可畏,东宫不可失道。” 姬未湫道:“我也不想要东宫之位……” “住口。”姬溯打断道:“日后不得再提此言。” “朕年长你十二岁。”姬溯平静地说。 他年长姬未湫十二岁,虽说他常年习武,但日后若无意外,必是要先姬未湫一步而去的,姬未湫如今已有东宫之实,来日若不登基,谁能容他? 下一任东宫,可以是姬未湫在宗室中选取,甚至可以是在他死后娶得名门闺秀生下的子息,必得称姬未湫一声‘父’,方能登基。 以他之能,为姬未湫留下一个盛世不难,叫他享二三十年太平富贵,无上尊荣,日后百官为他议号,也至少能得一个美谥,也算是青史留名。 “朕活着,娇妻美妾不必再想,朕容不下。”姬溯轻声道:“从旁的补你。” 姬未湫想什么,却见姬溯抬手制止了他。 “至于与朕合陵。”姬溯轻轻抚摸了一下姬未湫的发际:“朕等着你。” 他的断龙石不放下,等他便是。 来年若心有变故,那就独入陵寝,若不变,就依然与他合陵。 姬未湫咬了咬嘴唇,他没有想到姬溯居然将他的玩笑话都记在了心中,他眼眶有些发热:“我……我开玩笑的。” 姬溯的眼神冷了下来。 姬未湫:“……!” “不是玩笑,哎?!哥你别生气!我的意思是合葬一定要合的,不过我真不想要当皇帝!是这个意思!” 姬溯这才好了许多。 姬未湫吸了吸鼻子,扯着姬溯的衣袖说:“你给我考虑这么多呀?” 姬溯没有说话,只是从庆喜公公手中接了披风来为他系上了。 要了他,难道只图这一时欢愉吗?叫他受千古骂名,万世指责吗? 自然要为他周全一切。
第125章 翌日下了朝, 姬未湫直接跟着姬溯去了后殿,顾相见状露出了遗憾的眼神——他还想问问‘生意’谈得怎么样了呢。 姬未湫翘着二郎腿吃点心,姬溯则是在喝茶, 歇了一会儿后就往慈安宫中去。 若是往日里,他们这两个好大儿联袂上门, 太后必然是早早就候着了, 结果今日去说是太后还在御花园里没回来,让他们两个等等。 姬未湫笑眯眯地就扯着姬溯坐了下来, 差着宫人去给他们弄点吃的, 还使人去御花园里请太后回来。 姬溯撇了他一眼,姬未湫扬眉:“皇兄?” “无甚。”姬溯流露出一点笑意。 ——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太后离开便是不想见他们,打定主意要他们白跑一趟,也就只有姬未湫敢叫人把太后请回来。 不多时,太后果然回来了, 只是沉着一张脸, 眉目含霜,和姬溯少说有五成相像。姬溯与姬未湫都起身行礼, 太后也没叫起,在上首落座, 道:“还知道来给我这个老太婆请安。” 姬未湫已经直起身了, 凑到了太后身边,笑眯眯地说:“母后, 谁惹你生气了?儿臣去教训他。” 太后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不是说前日就回了宫?” 姬未湫笑着往自己脸上轻轻抽了一下:“是我不好, 叫母后担心了。” 太后下意识一把拉住了他:“你……你这个孽障!” 姬未湫轻轻挣脱了开来, 给她敲肩膀:“母后~也不是我不来,这不是赶着回京, 一路上累着了,在皇兄那儿躺了两天才回过气来。” 怎么不累?要不是姬溯精细,办完事儿又是汤药又是药膳的给他补上,他今天能爬起来才是见鬼了。 姬溯已经到一旁坐着去了。 太后一听就有些担忧,也绷不住表情了,忙回过头看姬未湫:“可是病了?” “没有,儿臣好着呢……”姬未湫作势弯了一下手臂,要给太后展示一下他的肱二头肌,被太后拍了一下才作罢,太后道:“像什么样子,快放下!” 姬未湫这才放下了,他坐到一旁,捡了个苹果啃了一口,太后见他眉目盈然,半点不带晦涩,再看姬溯,他虽然还是一派风轻云淡的模样,却轻而易举能看出来轻松愉悦,松下了半口气。 另外半口气却怎么都缓不下来。 姬溯淡淡地说:“都退下。” 宫人们行了一礼,纷纷退了出去,姬未湫抢先道:“母后……你知道了?这事儿跟皇兄关系不大,是我的错。” 姬溯看向了姬未湫,太后的面容也嗖得一下就冷了下来,她道:“若是你皇兄无心……” 姬未湫:“那说明我有本事。” 太后被哽得不知道说什么,姬未湫换了个橘子开始剥,歪着头直笑:“好了母后,我知道你担心什么,皇兄对我可好了他还会跟我说话呢!他第一次跟我多说了几个字我都怀疑天上要下红雨了……” 太后:“……” 他这副语气说的仿佛他皇兄是个哑巴一样。 姬溯警告似地看了姬未湫一眼,姬未湫只当是没看见,太后却看见了。姬未湫习惯了,根本不带怕的,橘子剥好了他先塞了一瓣进了嘴,眼睛一亮,赶忙掰了半个往太后手里塞:“母后,这个甜!” 剩下的橘子又掰了一半,分了姬溯。 姬溯接了,吃了一瓣。 太后顿时生出了一种无可奈何之感,若说毫无阴霾是可以装出来的,可这份轻松随意是绝对装不出来的——纵使他要装,他皇兄不配合,又怎么能装的出来? 姬未湫把剩下的两瓣橘子一口气吃了,丰沛的汁水涨满了整个口腔,他眯了眯眼睛,又在果盘里挑第二个,边道:“母后,我在宫里过年,今年热不热闹呀?” 太后只觉得这辈子是欠了他的,道:“哪有过年不热闹的呢?偏偏我这儿却冷清极了。” 他们两在一处,她这个当母亲的阻止不了,那好歹得有个后吧?她也不挑,两人谁的都行。 姬未湫道:“那过年把王叔一家子也请进宫里来过年,把他家孩子全带上,让嫂子们陪母后抹抹牌……” 宗亲王家子息昌茂,要是全带进宫来,能把慈安宫爆改成幼儿园。 姬溯平淡地说:“也好。” 太后知道这是两人都拒绝了,不由叹了口气,抬眼却见姬未湫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姬溯直笑,她看着就头疼,道:“罢了罢了……随你们吧!” 姬未湫‘哎’了一声,姬溯昨天折子还没批,确实是久留不了,他就跟着姬溯告退了,临走前还跟太后说:“母后,那个橘子赏我两筐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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